说话的空隙,秦砚已经背着她来到了山顶。云蓉迅速从他背上爬了下来,从郁离手里接过煤球。
煤球舔了舔云蓉,轻轻挣扎了几下。
云蓉瞬间明白它的意思,确认似问道道:“煤球是想下来玩对不对?”
小黑猫立马“喵”了一声。
云蓉把它放下来,煤球蹭了蹭同她告别,便头也不回地往深处跑去。
见状秦砚嘴角微微上扬,巴不得煤球不来打扰他们。
云蓉想到它是第一次来,心提了起来,担忧道:“煤球应该不会迷路吧。”
秦砚牵过她的手往前走,轻声安抚:“阿蓉放心,它没那么蠢。”
他在心里邪恶的想,不回来更好,这样就没人抢云蓉了,她只会是他一个人的。
不一会,秦砚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地方。
云蓉面露惊讶,尽管她来过紫幽山无数次,但这里却是头一次来。外面被许多树环绕,自然看不清里面是何种情况。
她走近一看,这里面绿油油一片,苍翠欲滴。山里偶尔传来阵阵鸟啼声,悦耳又动听。与外面相比这里格外空旷,只不过有六个无名的坟头立在这儿,两两一对,旁边摆放着贡品。
紫幽山本就风景好,这周围更是把山上所有的优点集为一体。微风吹过带来一丝香味,沁人心脾。四周万籁俱寂,实在符合“逝者安息”四个字,能长眠于此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让她疑惑有一个坟明显是近一个月新挖的,它的土与其它五个坟头明显不一样。就好像是从别的地方挖来的土。
云蓉眉头紧锁,越来越疑惑了。
可为什么是六个坟呢,还都是没有名字的。她不敢问,怕不小心揭开他的伤疤。
秦砚自然看出了她的不解,耐心解释道:“分别是我父母,姑姑姑父,还有养父母的。”
如今还不能告诉阿蓉这是她亲生父母,只能暂时用养父母的名义带他们的女儿来看一眼。
他的声音慢慢消散在风中,云蓉胸口一滞,控制不住心疼起来,瞳孔慢慢失焦。
他竟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吗,尽管她早就隐隐有这个猜测,可亲自听到却是不同的。随着秦渊的离开,偌大的秦府就只靠秦砚一人撑着了。
她还记得秦父走的那天,秦砚没有哭,脸上甚至连一丝悲伤的情绪都看不出来。反倒是她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
秦砚眼眸微垂,一股难以名状的心痛,如潮水般涌出,嘴里苦涩无比。
他温柔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安慰道:“阿蓉别伤心了,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他是开心离去的,他终于可以去找此生最重要的人了。”
他早就知道,秦渊会离开去找池吟,所以对此并没有太多感概。
秦渊活得太痛苦了,他勉强活着只不过是答应了姑姑要将他好好抚养长大。
甚至还没等到他成年就毅然决然殉情去陪池吟了。
云蓉声音带着哭腔,趴在他怀里:“呜呜,爹爹怎么突然就死了。昨日还说要我改口喊他一声爹爹。”
原来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吗?
秦渊疼爱秦砚,连带着也喜爱云蓉,是真的把她当成女儿来疼爱的,尽力补齐了她失去的亲情。
云蓉自幼缺少父爱,十多年的相处,她早就把秦渊当成父亲来看待了。
秦砚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心中酸涩不已。
少年捏着衣角颤抖的擦去女孩眼角的泪,无措的叹了一口气,“阿蓉哭得我好心疼啊,不哭了好不好?他要是见到你这么伤心怕是不能安息了。”
秦砚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背,像哄孩子一般,慢慢等她情绪稳定起来。
云蓉哭了好一会才冷静下来,看向他哽咽道:“秦砚,那你是不是没有亲人了?”
她并不是单单因为亲人的逝去如此伤心,更多的是心疼他。
秦砚捏了下她的脸,话里透着一丝玩笑,似乎在缓解这悲伤的氛围:“我有阿蓉就够了。”
他没有说假话,他只要有云蓉一人就够了。她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
可尽管秦砚藏的再好,可眼中一闪而过的哀愁还是暴露了他心底的脆弱。
云蓉双手捧住他的脸,可能因为刚刚哭过,她断断续续的,又极为认真的把整句话说完:
“哥哥,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少年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笑着应了一声“好”。
可是到最后她也离开了他。
“阿蓉在想什么呢,喊你好几声都不应?”秦砚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云蓉蓦地从回忆抽离,眼中早就噙满了泪。
“阿蓉怎么哭了?”
听到男人熟悉的嗓音,云蓉一个没忍住,泪不小心掉了下来。她在秦砚面前总是容易哭。
在她眼泪落下来的那刻,被他轻柔拭去了,仿佛她没有哭过一样。
随后他温柔抚摸着女孩背,在她耳边低语带着暖意,“阿蓉哭什么呢,嗯?”
他最看不得她哭了,每次她一哭,他就想哭。
秦砚眼眶微红,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声音略显沙哑:“傻阿蓉,我早就习惯了。”
习惯接受亲人的离去……
听到这话,云蓉刚缓和的情绪又崩溃了,攥紧他的手破口而出:“可我就是心疼你。”
凭什么不好的事情都要让他经历。
秦砚心中一颤,情不自禁捏了下她的脸。他声音低沉有力,每个字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阿蓉,有你真好。”
她总说,有他在真好。
其实他才想说,有她真好啊。
只要有她陪着,他就很幸福。
亲人的离去是一生的潮湿,但他们总能治愈彼此。
不知不觉,秦砚已经牵着她来到了那个新挖的坟头处。
秦砚松开她的手,朝那两座无名的坟缓缓跪了下去,连磕三个头。云蓉见状,也连忙磕了三个头。他的亲人就是她的亲人。
秦砚将她扶起,清冽的声音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阿蓉来看他们,若他们泉下有知,一定可以瞑目了。”
秦砚把提前准备好的纸钱投入火堆中,云蓉不由自主也将一旁的纸钱缓缓扔入火堆中。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云蓉,又转头认真注视着坟墓,在心里默默道:
岳父岳母放心,阿蓉失去的我一定会数倍补偿给她。你们的遗愿便是希望云蓉平安快乐一生,恰好我的心愿也是如此。
父母离去前最放心不下的永远是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把云蓉带来了,在遵守他们遗愿的前提下,不留遗憾。
云煜死前的心愿大抵就是见他的女儿一面。谢晚舟临终前的遗憾大概就是无法亲自陪伴她长大。
这些意难平他都会一一替他们弥补回来,至少他不会让阿蓉留下遗憾的。
火势明明不是很大,可无论云蓉站哪个方向,烟火都会向着她吹,灼得她脸疼疼的,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秦砚显然也发现了,眉头一皱,把云蓉紧紧护在身后,生怕伤到她,可还是没有用,那风就只对着她吹。
他无奈笑了笑,明白是为何了。
故人轻抚今生眉,为尔散去半生灾。
他们借着风,以另一种方式拥抱了自己的女儿。
云蓉视线定格在那火堆上,心里越发堵得慌。
她对着两个无名的坟头生出了深深的惆怅感,好似这里长眠的两个人对她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可她并不知道这里长眠的人是谁,可能是因为他们是秦砚的亲人,她才会这样吧。
云蓉就这么望着望着,眼泪莫名其妙落了下来,此刻她也分不清是被呛出来的,还是自己单纯想哭。
“阿蓉怎么又哭了?”
秦砚擦干女孩眼角的泪,随即把她整个人都搂进他的怀抱,温柔揉着她的脑袋,嗓音轻缓又柔和,“阿蓉乖,不哭。”
云蓉“嗯”了一声,更想哭了,越被安慰越想哭。好一会,才把眼泪憋回去。
秦砚看到她情绪逐渐稳定,悬着的心才落下。他拿过一旁的酒壶,连续倒了三杯酒,敬完两杯自己又饮下了一杯。
秦砚又连续倒了三杯,递给旁边的女孩。云蓉诧异的望了他一眼,“我可以喝吗?”
上次在怡月轩,他不是还为了她想喝酒生气。
秦砚:“……”
所以她现在都不知道他是为何生气。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平静吐出两个字:“可以。”
闻言,云蓉才放心敬完两杯酒,又把那一杯饮下。
她还以为会很呛呢,出乎意料的清甜爽口,带着浓浓的香味。
她还想喝怎么办?第一次喝酒,总是感到无比新鲜。
云蓉悄悄瞄了他一眼,想了好一会还是没找到理由。
秦砚看到她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说什么,但传来了几声微弱的猫叫。
云蓉一听便知是煤球的,担心它是不是出事了,立马循着声源找了过去。
秦砚只好跟上。
找了好一会,他们才在草堆里找到煤球。煤球旁边还有一只白色的小狗,小狗身上脏兮兮的,耳朵粉粉嫩嫩的,雪白的毛发像个小狐狸一样可爱。
它腿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往外渗血。那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悯。
云蓉见状眉头紧锁,正准备把小狗抱起来。秦砚先一步把它抱了起来,她只好把煤球抱了过来。
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小狗的身上没有藏着任何东西,才放下心来。
他在想什么呢,竟然担心这只狗会对云蓉不利。
云蓉一脸担忧道:“它身上的伤口需要包扎。”
她记得蓉砚居有包扎的东西,就是怕他们当中谁会受伤,以防万一便备上了。
秦砚心不在焉“嗯”了一声。要是阿蓉养了它怎么办,一个煤球就足够令他心烦的。
他们回了蓉砚居,云蓉想帮忙的,但被秦砚按住坐下了。他把小狗放在桌上把受伤的地方包扎好。
小狗感谢似的舔了舔云蓉的手,想舔秦砚的时候,被他无情躲开了。
煤球蹭了蹭云蓉,眼睛不经意看向小白狗,撒娇似的冲云蓉叫了几声。
云蓉立马会意,问道:“你是想让娘亲养它对不对?”
小黑猫高兴的喵了一声。
云蓉毫不犹豫答应:“好,那它以后就是煤球的妹妹了。”
她见到这只狗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小狗长得实在讨喜。
小白狗听到这话,也高兴的汪了一声。
云蓉不由自主摸了摸小狗的头,又摸了摸煤球的头。一白一黑,真可爱。
自然没注意到一旁的秦砚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就知道,又多了一个抢阿蓉的。
云蓉自顾自呢喃道:“想什么名字呢?”
刹那间,她突然抱起小狗,脸上是藏不住雀跃:“那就叫你雪球吧,好不好?”
雪球疯狂摇着尾巴,把脑袋凑到她的手心处,表达自己的喜欢。
云蓉把它们放在一块,雪球立马趴到了煤球的身上蹭来蹭去,而煤球则纵容的默许了。
云蓉忍不住笑了笑,煤球和雪球,她也太会起名字了。
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问道:“哥哥你不开心吗?”
被她忽略了许久的秦砚臭着脸,把问题抛回给她:“你说呢?”
云蓉知道他是又吃醋了,连忙拉住他的手:“哥哥放心,我保证陪你的时间是最多的。”
秦砚勾了勾她的手指,无奈的口吻却满是宠溺,“阿蓉想养,我总不能扔了。”
听到这话,云蓉笑着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软着声,恍若在撒娇:“哥哥最好啦。”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秦砚大脑空白了一瞬,勾了勾唇角:“对阿蓉好是应该的。”
算了,看在这小狗与云蓉小时候有几分相似的份上。
他就勉为其难答应她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