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男人一直不说话,云蓉把想问的说了出来:“秦砚,你为什么睡不着,是不是与我有关?”
秦砚没想到她会这么想,温润的声音尝试打消她心中的疑虑:“阿蓉,怎么可能,你别担心。”
女人显然不想放过他,咄咄逼人道:“那是因为什么,是阿衡说了你什么吗,还是别的。”
他知道云蓉是不问出原因不会罢休了,随便找了个借口:“阿蓉别担心,我只是想起了死去的亲人,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云蓉明白这种感受,情绪也有些低落起来,声音柔和传递着安慰:“逝去的人会永存于心中,只要记得就不会消失。不是有我陪着你吗,别难过好不好?”
她想起来小时候秦砚也是这么安慰她的,现在换成她安慰他了。
那时没了母亲的庇护,她还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连宫中下人都敢欺负她,更别提别人了。
想起娘亲在世时,从没有让她受过一丝委屈。所有的坏情绪堆积在一块,她没忍住在秦砚面前哭了出来。
小男孩捏着衣角小心翼翼擦去她眼角的泪,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似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当时他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不会让云蓉受一丝委屈,掉一滴眼泪。有他在,他不会让云蓉有难过的机会。
“不哭了好不好,阿蓉。逝者不可留,往者不可追。往后一切有我呢,以后我就是你哥哥,看谁敢欺负你。”
少年给的承诺郑重又温暖,每一个字都轻轻敲在女孩心弦上。
一年又一年,一日复一日,少年用行动来兑现他说过的誓言。
秦砚参与着她从小到大所有的喜怒哀乐,现在她怎么可能不陪着他。
她也想成为秦砚的依靠,一如小时候的自己那般依赖秦砚。
“有阿蓉在,我怎会难过。”
云蓉的思绪被男人好听的嗓音拉了回来,她抬头凝望着他。
秦砚还是那副清隽矜贵的模样,但可以瞧出他心情不错。
她这才放下心,扯着他回房睡觉,她拉的正是他受伤的那只手。
男人眉头微皱不过一秒钟就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但云蓉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平时她这么扯秦砚啥事没有。
她意识到什么,跑回房间把熄灭的灯盏点燃,一瞬间灯火通明。
云蓉就要扯开他的袖子往上撩,秦砚怎么可能让她看,死死攥紧衣袖不松开。
“松开,快点。”
见男人还是没动,她假意走出去。趁男人想拉她的空隙,她迅速把他袖子撩上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醒目的血痕,还在往外渗血,可见其下手有多狠。那些之前的伤疤才刚愈合又添新伤。
之前察觉秦砚的那些不对劲,在此刻得到证实。一次可能是巧合,但两三次怎么可能,而且受伤的地方都是手。
她就说别人怎么可能伤到那个地方,秦砚不喜他人的触碰,不论是谁都要站在远处来汇报事情。
除了她,还有谁可以离他那么近。落水那次她就觉得有问题,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她只能无力接受这个惨痛的事实-他自残。
“阿蓉,那是今晚……”
云蓉低着头,泪水在眼眶打转,打断男人说话,努力保持让自己声音和往常一样,可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伤心的情绪。
“秦砚,为什么?”
为什么骗她,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瞒着她。
秦砚苦涩在口中蔓延,哑着声开口:“阿蓉,你别哭,我心疼。”
女孩抬着头与他对视,泪水从脸颊滑落,佯装生气反问他:“你心疼,那我呢?我不会心疼吗?”
秦砚俯下身子捧住云蓉的脸,小心翼翼吻去她眼角的泪,语气里全是无措和自责:“对不起。”
他不可能告诉云蓉真正的原因,许多话卡在嘴边却又变成了三个字。
说好不让她伤心的,到头来还是让她难过了。
云蓉还是问了出来:“你骗我是不是?”
他根本不是因为亲人的离去而伤怀,是因为她。她又不是傻子,他找的借口总是漏洞百出。
秦砚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哀求:“阿蓉,别问了。”
云蓉明白他不想说是不想她担心,她会找出秦砚失常的原因,等他开口和她坦白一切。
视线一转,刚刚质问他去了,现在才注意到连他伤口没上药。
云蓉表面上凶巴巴给他上药,动作却是无比轻柔。上完药又扯着男人往床上去,还不睡觉就真的不用睡了。
云蓉想睡外侧,她怕秦砚又偷偷摸摸溜出去。他则怕云蓉睡着睡着掉下去,向她反复保证以后不会再偷跑出去。
怀中的女孩借机威胁:“必须每天都给我检查一遍手臂,不然我就回自己的宫殿去,再也不管你了。”
秦砚闻言,嘴唇不可察轻微勾起,掷地有声保证:“如果我再骗阿蓉,就罚我一辈子不能同阿蓉说话,罚自己孤独终生一辈子。阿蓉可以放心去找别人,我要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
不知何时,他变成了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孩,而他心甘情愿被云蓉管着。
云蓉听到他这番话,才放下心来。可能是知道自己在秦砚心中的地位,所以才有恃无恐。
她明白他是不可能违背这个誓言的,他做不到与她老死不相往来,哪怕一秒钟秦砚都会受不了。
女孩得到心中想要的答复,困意也渐渐来袭,小声催促身边的男人快睡觉。
两人难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下人自然不敢打扰。
杏儿明知道秦砚自己会给云蓉梳妆,但她心中冒出了一个不好的想法。她家公主头一回起这么晚,不会是…
毕竟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发生点什么也是可能的。
杏儿把床榻扫了一遍,整整齐齐什么都没有。又偷偷瞄了下云蓉的脖颈,雪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看来是她想多了,她在想什么啊,果然是年纪大了看什么都荤。
秦砚就在一旁怎么会不懂杏儿在想什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笑还是什么。
他是那种毫无节制的人吗,他再怎么放肆也不可能要了她的身子。
就算是行那种事,他也只会在与阿蓉成亲后,在这之前他还是会努力忍住的。云蓉比什么都重要,什么都不能乱。
她现在还未嫁他,他自然不会越界。
云蓉还在笑嘻嘻同杏儿聊天,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对三世都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她当然不知道。
待杏儿走后,云蓉望向眼前男子道:“我答应了郑贵妃今日下午进宫一趟。”
秦砚没有意外,疏影早就告诉他了,男人点头道:“好,那我去接你。”
今日是云荆去思德学院的日子,他得去一趟,云蓉估计也不想他进宫。郑贵妃想讨好阿蓉,那就随她去。
……
郑月华从老远就看到云蓉了,挂起一抹虚伪的笑容就迎了上去。
“清洛,好久没来姨娘这玩了。”
云蓉微微行过一礼,接下她的话:“没有姨娘的邀请,清洛怎敢来。”
她懒得和郑贵妃装什么表面温情,她纵容昭荣欺负她和阿衡,现在倒想起来她了。她就岂看一下她能装到何时。
郑月华听出她话里的冷淡,面色一僵又很快恢复笑着说:“你这孩子不会和姨娘生气了吧,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在心里早就把你当成半个女儿了。”
说完还拿出了红玛瑙连理枝纹缠丝镯,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且被精心照料。
玉镯绕腕,玲珑剔透,为女子添上暗香盈袖的美感,当真是极好看。
那是郑月华压箱底的宝贝,整个京城仅此一只。云荆当时为了讨好郑家赏赐给她的,没想到还是为了郑家送出去了。
怕女孩不要,又补充了一句:“清洛,这是姨娘的心意,收下吧孩子。”
云蓉自然也是喜欢这个镯子的,郑月华要给那她就收下。
她弯唇一笑,接过镯子道:“谢谢姨娘,这份心意清洛收下了。”
云蓉抬头与面前的女人对视,眼前的女子容貌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貌美,但眼角皱纹横生,那头鬓发中几根白丝格外显眼。
未到不惑之年,郑月华便老得如此之快,也是在这宫中谁能不老呢。心上的累连带着人也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当年风头正盛的郑家也不过如此,母家失势,郑月华在宫中必然不好受。
入了皇宫,便是死也是宫中的人,这一辈子未免太过悲凉。
所以她母亲是不想一辈子困在宫中,才会走得如此决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