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釉白乘光而来,黑暗笼于身前,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但那语调上扬,带着点笑,不像生气的模样,却偏偏让屋子里的三个人都齐齐站了起来。
他目光扫过三人,兀自走到里头坐下,一点儿也没有登堂入室的外人模样,反倒十分熟稔地坐了下来,像是他是主人,而其他三个人才是外来者。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目光瞥向赵天邑和杨华,漫不经心道:“不是说要跟沈长川告状吗?怎么只是跑过来和曼长老攀谈呢?是……见不到沈长川吗?”
他故意一次师尊也没喊,直呼沈长川的大名。
曼说声几次想要开口,都没能出声。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赵天邑的脸都涨红了:“你……就算你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也不能如此不尊敬自己的师尊啊。”
江釉白嗤笑了一声,唇角的弧度扩了扩,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他还当着沈长川的面喊那人的名字,这几个人不得指着他的鼻子骂?
他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那你们自己去同他说,和我说有什么用?”
赵天邑:“……”
杨华:“……”
曼说声:“……”
“小白他性子活泼,喜欢同人开玩笑,各位见笑。”
门口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将一室的尴尬消了消,唐慈走了进来:“拜师礼师尊还在挑个吉日,故而诸位还不认识我这位小师弟,不过师尊十分宠爱他,这不敬师长的帽子还是不要乱扣了。”
几个人顿时面色也挂不住,他们哪里还不认识,他们简直对江釉白印象深刻!
但赵天邑见到唐慈,面上却是一喜,谁都知道大师兄现在代管上清宗一应事宜,又最是秉公执法,连忙上前道:“既然是掌门宠爱小师弟,那确实是我们多嘴了,只是我们也是好意提醒,小师弟就将我们的手给生生掰断,有些欺人太甚了……”
唐慈笑着看向两人,他方才接到师尊的吩咐,要他查一查百缘峰上小白去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没想到这两人就先撞了上来。
他不动声色地问:“小白虽然性子活泼了些,但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你们当真只是好意提醒了一下,没做别的事吗?”
赵天邑眼神躲闪了一下,看样子江釉白没把他们想要轻薄对方的事说出去,不过也是,这种事说了也没用,没人看见,他们否认又能奈他们何?
于是赵天邑脸不红心不跳道:“可能是小师弟那天心情不好吧,又或者……我们哪里得罪他了。”
言语间仍旧是在说江釉白脾气不好,喜怒无常。
江釉白笑着看两人颠倒黑白,说实话,技术还不如上辈子的天道之子,他等两人说完,慢悠悠问:“所以,我的新衣服做好了吗?”
赵天邑和杨华昨天根本没把江釉白的话放在心上,一心只盘算着怎么把人赶出去,这会儿江釉白提起来,两人半天没说出来话,求助的目光望向了曼说声。
江釉白将两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放下茶杯,双腿交叠搁在了桌子上,这姿势将他的腿拉得笔直且修长:“你看,你们告状也告错人,现在求人也求错人,我就在你们面前,你们求曼长老有什么用?”
赵天邑的目光在江釉白的腿上落了一瞬,眼下江釉白仗着是掌门的亲传弟子,有唐慈给他撑腰,他们没法动他,他一向能屈能伸,这会儿反应过来,连忙赔着笑道:“百缘峰的事太多了,我们昨日没忙过来,明日!明日一定把衣服给你送过来,小师弟不要生气了。”
江釉白看了他一眼,思绪一动,撑着身后的椅子摇摇晃晃的:“我不生气,不过我看你们俩有些笨,留在上清宗整日里也无所事事,不如把基础重修一遍吧?”
赵天邑:“啊?”
江釉白轻笑,眉眼间佛染着笑意,仿佛真的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这样的话,你们就按照新弟子算,喊我大师兄,不过分吧?”
赵天邑直接愣在原地:“大……?”
他的目光缓缓望向了一旁的唐慈,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上清宗只有唐慈会被弟子们唤上一声大师兄。
唐慈失笑,摇了摇头,眼底却是无尽的宠溺,他看着椅子上将摔不摔的江釉白,只觉得自己这小师弟可爱又灵动:“我说你怎么笑的这样开心,原来你是打起了我的主意。”
江釉白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二师兄不好听,我也不喜欢别人叫我小师弟,师兄……不给吗?”
唐慈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称谓罢了,你喜欢就这么喊吧。”
江釉白唇角微扬:“既然这样,那师兄也喊我一声听听吧。”
唐慈沉默了一会儿:“那可不行,你在我这儿永远是我的小师弟。”
江釉白刚刚扬起的唇角落了下来,他收回了腿,起身朝外走去:“明日直接把衣服送到毓灵峰吧,我要跟沈长川学缚妖索,不来凌云峰。”
第二日一早,江釉白没了借口,只能同沈长川学缚妖索,梨花仍旧簌簌然地落着,沈长川坐在石凳上,长袍曳地,端的是仙人之姿,若是有人闯入这里,恐怕都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惊扰了院子里的谪仙。
但江釉白是生怕惊不到对方,推门出来看见沈长川,眉头挑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朝沈长川靠了过去。
只是还没等他彻底靠近沈长川,那人先背对着他开了口:“又想罚站了?”
江釉白的目光在沈长川的脖颈处停了停,那里隐约露出一个咬痕来,他笑了一下:“教什么?缚妖索吗?”
沈长川听着江釉白转移话题,也没继续方才江釉白幼稚的举动,掌心幻化出一捆缚妖索来:“我教你口诀,你来操控。”
江釉白看着沈长川手中的缚妖索,那绳索与之前在灵山柳应缘绑他的不一样,那柳应缘操控的只是一段施了灵力的麻绳,而沈长川的缚妖索则是一段银色竹节一般的链子,那链子上缠绕着灵力,竹节纤细,看上去没什么威慑力,恐怕还不如麻绳来的结实,但握在沈长川的手心,没人会质疑这截链子的威力。
江釉白学了口诀,冲着银色竹节链子施法,然而那链子躺在沈长川的掌心纹丝不动。
他试了几次都没反应,突然想到什么,放下手:“我现在还没有学会用灵力,你又把我的妖力封了,我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普通人如何操控缚妖索啊?”
“不如……你把我的封印解开吧?”
沈长川看了江釉白一眼,那眼底的狡黠明晃晃的同他对视着,他却点了头:“好。”
江釉白:“?”
沈长川同意了?他方才提议地时候,也不过随口说说,根本没想过沈长川真的会同意。
也许是对方答应的太快,江釉白反而狐疑了起来:“当真?”
沈长川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他的目光落在江釉白身上一瞬,江釉白便觉得体内滞涩的妖力缓缓流动了起来,在他四肢百骸中流动,大概是他体内存着魔气的缘故,经脉微微有些疼痛,他轻轻蹙了蹙眉头,没说什么。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体内的妖力并没有完全被解开,能操控的不过一点点,犹如江海之中取了一瓢,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江釉白抿着唇,有些恼怒:“不是说给我解开吗?堂堂仙盟首座,如此戏弄我吗?”
沈长川神色未变,将手里的缚妖索递到江釉白面前:“我也不曾说替你全部解开。”
江釉白:“……”
江釉白只能用他那少的可怜的妖力,牵动着缚妖索,又听见沈长川补充道:“等你能操控缚妖索,我会将妖力再封回去。”
江釉白漫不经心地操控着缚妖索,一边问:“我一只妖兽,为什么要学你们的法术?”
沈长川:“防身。”
江釉白突然看了他一眼,笑开:“仙盟首座居然教一个妖兽怎么对付仙门中的弟子,沈长川,你在想什么?”
沈长川对于江釉白的曲解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在江釉白能够操控缚妖索之后,便准备教他后面的。
但江釉白忽的操控起缚妖索,那银色竹节在空中飞舞,倏然朝着沈长川蹿了过去,如同一条银色长蛇。
大概是因为那缚妖索是沈长川自己的东西,玉牌未出,银色锁链缠上了沈长川的双手和腰身,将人困在了原地。
江釉白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朝着沈长川走了过去:“首座大人,百密一疏啊。”
他虽然现在妖力只有一点点,但从尾巴上拔下来一根翎羽用来杀沈长川足够了。
他走近沈长川,拽住了一截银色锁链,手中翎羽再显。
沈长川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到那翎羽上,语调里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无奈:“没有下次了。”
江釉白不知道沈长川说的没有下次是什么,但他知道,现下是个杀沈长川的好机会!
翎羽正要落下,江釉白都已经期待起沈长川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脸上的感觉了。
“掌……掌门?不,不对!有妖气……你是妖兽!!!”
门口响起了一道惊恐的声音,重物落地,是赵天邑带着做好的衣袍来送给江釉白,却不料撞见了这一幕。
眼前的冲击极大,他一时也不知道是诧异还是惊恐,又或者别的什么。
此时他们人人敬仰的首座正被一段银色竹节制成的缚妖索束缚住,而沈长川的对面,正站着江釉白,身上散发着浓烈纯粹的妖气。
可江釉白明明是人……
难道……让掌门破例收为亲传弟子的,竟然是传说中的人形妖兽?!
人形妖兽本就稀有,人人趋之若鹜,而如此绝色的人形妖兽,难怪魔尊谢卿礼要占为己有甚至用做炉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瞬间,贪欲陡然拔地而起,赵天邑本就想要江釉白臣服于他,昨日正憋了一口气,现下正好名正言顺捉这妖兽:“掌门,我来助你!”
他甚至不曾想过,沈长川就在这里,他如何越过沈长川得到这只人形妖兽,只想先抓住江釉白,叫那人跪在他身前跟他求饶!
江釉白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手中原本要刺向沈长川的翎羽调转了方向,指尖一转,那翎羽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向了赵天邑。
“我能将沈长川攥在手中,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抓的了我?”
翎羽如箭,洞穿了赵天邑的喉咙。
江釉白:豆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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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