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树林间,一只白孔雀跪坐其间,身后的孔雀翎羽铺了满地,一抖一抖的,好似被风吹动的羽毛。
忽的,玉牌在孔雀身前浮现,轻轻转动着碰上了孔雀的眉心,江釉白瞳孔中的殷红缓缓褪去,妖力再度被封印,身上的疼痛也随之消减了不少。
他在地上半撑着身子轻喘着,还不忘记回沈长川的话:“师尊,我没力气走了,你背我吧。”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跟沈长川回上清宗了。
沈长川将伞递给江釉白,蹲了下来,没说一句话,意思却很明显。
江釉白笑了一声,接过了伞,伞柄上还留存着沈长川掌心的温度,他轻轻摩挲了一下,起身贴上沈长川的背,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那宽厚的背上明显的肌肉线条,偾张的力量感是平日里被衣袍遮挡后看不见的。
江釉白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勾着沈长川的脖子,他的指尖正点着对方的命门,可他如今没有妖力也没有力气,只能又一次放过沈长川。
但不得不说,趴在沈长川的背上,还挺舒服的,不硌人,反而……想多待会。
两人……不,江釉白趴在沈长川的背上,沈长川白袍曳地,缓步走在林间,被凝结在半空的雨忽的又噼里啪啦砸了下来,伞面上的重量随之加重,江釉白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林间的血泊中倒着的几具魔族尸体已然不见,而那些鲜血也将随着这场大雨被冲刷干净。
江釉白被沈长川带回毓灵峰,他刚沾上床,勾着沈长川脖子的手却没收回来,带着对方一起,一个用力将人也跟着他倒在了床榻上。
他贴着沈长川的心口,感受到对方胸前的起伏与平稳的心跳声,勾着人道:“沈长川,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纵然贴的这样近,沈长川面色不变,只撑在江釉白身侧,问:“忘什么?”
江釉白轻哼了一声,微微抬起身子,又一次贴上沈长川的唇,灵力从他的口中重新回到对方那里:“好了,还给你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验证了沈长川白日里说的“吃不了兜着走”,江釉白迅速和沈长川拉开了距离,缩在床榻里头,背对着沈长川,不愿意见人了。
沈长川极轻地扯了一下唇角,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神色的变化:“明日的基础课,还学吗?”
江釉白点头,这会儿又十分乖巧了起来:“学。”
沈长川应了一声,江釉白便觉床榻一轻,那人已经起身,他又转过身来,问:“那师尊明日准备教我别的什么?”
封灵大阵他也学会了。
沈长川道:“引气入体,炼就灵力。”
江釉白一愣:“我体内都不能共存你的灵力,我自己练,到时候再把我疼死怎么办?”
沈长川却道:“两种力量可以平衡,灵力的存在可以制衡你体内的魔气,日后也可以制衡你体内的妖力。”
江釉白不解:“我本来就是妖兽,妖力在我体内好好的,我为何要练灵力去制衡他?”
沈长川的目光在他的眼睛上停留了一会儿:“日后你就知道了。”
江釉白皱眉,重新翻身背对着沈长川,不理他了。
他身上还是有些痛,灵力还回去,妖力被封,但魔气没那么轻易平复下来,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想沈长川的话。
房门被关上后,没一会儿琴音又响起,一如几日前那般,悠扬的琴音带着灵力安抚着江釉白,很快便入了梦。
梦里,还是那个上清宗,还是那个毓灵峰。
“大师兄,我没有放走那些妖兽,不是我……”
雪白的人影跪在院子里,抬头望着站在他身前的唐慈,那人神色漠然,一贯温和的脸上竟是多了些冷然。
“大师兄,确实不是江师兄做的,你罚我吧,是我没有看好那些妖兽。”唐慈的身边,慕霁鸢也跪了下来,脸上都是自责。
唐慈轻叹了一声,将人扶起来:“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要替他隐瞒?”
慕霁鸢摇了摇头:“师尊会罚江师兄吗?那些妖兽跑了是不是很严重啊?”
唐慈眉心就没松开过:“严重,很多都是身上有残缺或是已经格外虚弱的妖兽,他们跑出去活不久的,只会便宜了那些魔族,下场也不会有多好,只是将那么多妖兽白白送给魔族,于我们很不利。”
慕霁鸢满脸的难过:“都怪我不好……大师兄,等会师尊来了,能不能替江师兄求求情啊?”
唐慈刚要开口,一旁沈长川缓缓走了过来,如朗月清风,不染半分俗尘,那人神色依旧,不见多少喜怒,看不出他此刻究竟有没有生气。
唐慈率先行礼:“师尊。”
慕霁鸢上前两步行了礼,又连忙道:“师尊,江师兄他不是故意的,师尊您别生气,要罚就罚弟子吧,是我没有看好那些妖兽。”
一番话下来,根本没给江釉白辩驳的机会。
江釉白从沈长川出现,视线便粘在那人身上,没有离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眼底有多浓烈的期盼,期盼沈长川能够相信他。
但沈长川没看他,而是望着慕霁鸢,也没叫他起来:“看护不力,你确实该罚。”
慕霁鸢顿时哑了口,没想到沈长川真会因此罚他,一旁的唐慈闻言,连忙求情:“师尊,江釉白的修为在小师弟之上,他阻止不了也是情理之中……”
沈长川打断了他的求情:“慕霁鸢有错,你身为大师兄就没有责任吗?”
唐慈止了话头,低头道:“弟子领罚。”
沈长川罚完两个人,才终于看向跪在旁边的江釉白,江釉白仍旧望着他,两人的视线直直对上,江釉白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沈长川走到他面前:“要说什么?”
江釉白这才道:“弟子没有放走那些妖兽。”
在身后两人惊疑的目光中,沈长川蹲了下来:“我知道。”
江釉白眼前一亮,沈长川相信他,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但沈长川信他!
莫名的,江釉白感觉鼻子一酸,而后便醒了过来。
泪珠随着他睁眼从眼尾滚落,江釉白懵了懵,清醒过来差点给自己一耳光。
那日之后,唐慈和慕霁鸢都被罚了,但所有人都觉得,一定是他花言巧语骗的沈长川,才会有这样的处罚结果。
江釉白坐在床上,抬手抹掉了眼尾的泪珠。
沈长川信他,可为什么不一直信他呢?再多的信任,再多的感动,都在他被一掌打下山崖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他其实一直没能看透沈长川,这人究竟心里装了些什么,他不知道。
但终归……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昨日……他昨日竟然对沈长川示弱!!!
江釉白想起昨日都发生了些什么,脑海里回忆起自己倒在地上,对着沈长川喊疼。
真想一耳光抽死那时候的自己!
他一定是痛到失了神智!沈长川这个卑鄙小人,明明知道自己拿了他的灵力又解开他的妖力封印,三种力量存在他的体内会发生什么,那人便眼睁睁看着他入套,还假意放他走,最后差点痛死,沈长川又出来做那个好人,卑劣至极!
将所有错都归咎到沈长川身上的江釉白穿上外袍,理直气壮地出了门。
上辈子沈长川也不是毫无条件就信他的,后来他才知道,沈长川在他身上下了道术法,一枚玉牌藏在他体内,能够察觉到他是否起了恶念,而那一次沈长川并未察觉他起恶念,故而信任他。
江釉白扯了扯嘴角,沈长川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信任谁呢?若是这样偏袒偏私,他这个仙盟首座早就被人不服了。
打开门便看见沈长川坐在院子里,上一世江釉白很少见到沈长川,反而是如今见得多了,那份师徒间的尊敬疏离与恐惧都淡不少。
他走近沈长川,探了个脑袋过去:“师尊,我若是起了什么坏心思,你是不是立刻就能知道啊?”
正闭目养神的沈长川抬眸,又在那双灵动澄澈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是。”
江釉白的心思很好猜,没写在脸上,却都写在眼睛里,但江釉白自己不知道。
他只知道,沈长川承认了。
他抿了抿唇,眼底凝成了一片霜雪:“我不喜欢被人监视着,把玉牌收回去。”
沈长川岿然不动:“玉牌收回,你的妖力封印也就解开了,你确定吗?”
江釉白:“……”
“所以,我解开你的封印,就得先找到破解你玉牌的方法?”
那不就相当于将沈长川的本命灵器瓦解,他若是真能做到,仙盟首座的位置让给他算了。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想要找到沈长川的弱点,想要破解那强大却神秘的玉牌,可至今没人能成功,沈长川这是太看得起他,还是在耍他玩?
沈长川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他轻轻颔首。
江釉白气笑了:“我若是真做到了,你这仙盟首座的位置怕是不保了。”
他在嘲讽沈长川刻意刁难他,沈长川自然能听出来,不甚在意道:“我会教你。”
江釉白敛了嘲弄的神色,认认真真地看着沈长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教我怎么破解你的玉牌?”
“换言之,你要教我怎么杀了你?”
沈长川:老婆要杀我,我递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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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