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他真的是我亲弟弟吗？”

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沈皇后，看着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却让沈皇后无端觉得心虚，她难堪的别开了脸。

这个小动作，落入萧姝和的眼中，越发像证实了她的猜想。

“萧姝和，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怀疑你的亲生母亲？”

沈皇后面色微微发白，带着恼羞成怒的怒意，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萧姝和，萧景就是你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萧姝和不可置否，目光落在床上的萧景身上，声音越发的冷硬:“为什么不要太医给萧景治疗？”

刚才出去的共有四位太医，除沈皇后的心腹许太医外，一把年纪即将致仕的周院使也赶了过来，剩下的两位便是太医院中最擅长骨科、外伤的两位太医。

四人商量给出的治疗方案，可以说是最适合萧景的伤势。

沈皇后的怒意再次上涌，眼睛都气红了，她怒视着萧姝和，声音越发的尖锐刺耳，话语更是带着刻薄:“萧姝和，你知不知道，景儿若是截肢了，他便再也不能做太子了！他可是嫡子！生来就该做太子的人！”

萧姝和淡漠的回望着她:“所以呢？你是想看他死吗？”

沈皇后唇瓣动了动，那句“不是”还是没能说出口。

萧姝和懒得再去看她，转身出去叫太医进来给萧景医治。

这次，沈皇后没有再拦着。她不敢去看萧景被截去双腿，避去了侧殿等着。

生生砍去双腿有多疼？

萧景从昏迷中被痛醒，想动可以身子被束缚着动不了。太医们担心他在昏迷中咬到舌头，在他口中塞了一团棉布，这让他醒后只能发出“唔嗯唔嗯”的声音，连个“疼”字都说不出来。

痛醒后又痛昏过去，萧景也忘记了自己经历了几次，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疼痛中，萧景想起萧晟拿刀砍向自己双腿的疯狂，想起皇姐、母后不愿救自己冷漠，恨意在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就像萧晟了解萧景，萧景同样了解萧晟。

他们都离那个位置一步之遥，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的所求所念，他们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那个位置。

现在，萧晟棋差一招，再也不能坐上那个位置，他又怎么会让萧景如意。

比起死亡，萧晟更想让萧景余生都在求而不得中度过，成为废人，这是比死亡更残酷的惩罚。

萧晟太了解萧景了，了解他的平庸，了解他的懦弱无能，了解他的虚伪傲慢，了解他的贪财好色，他连自杀的勇气都不会有。

萧姝和没有留下看太医给萧景治疗，她先去承德殿看了看建安帝，他安静的躺在龙床上，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气息微弱的几乎没有。

张云苓为建安帝把了把脉，对着萧姝和微微摇头。

她已经确定建安帝是中毒了，与北周的一位皇帝中的是同一种毒，让人陷入梦境再也醒不过来，直至耗尽气血，干涸而亡。

此毒无解，便是再多的珍稀药材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

萧姝和红了眼睛，鼻尖酸涩难忍，一张口，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父皇还有多少时间？”

张云苓沉思片刻，没敢给出一个确切时间，委婉说道:“恐是撑不了太久了，若是有珍稀药材吊着命，许是能再撑的久一些。”

萧姝和微微点头，不再多说。

再一旁静静坐了会儿，常安过来禀告，说是檀将军与霍将军已将崔府满门压入大牢，清点名册后发现崔家四爷不在。

据门房小厮的口供，为崔四爷常年流连于青楼楚馆之中，经常夜不归宿，想来他昨夜是歇在了某个相好那里。

檀言昭已经让人分别去崔四爷常去的那几处青楼找人，暂时还没有找到人，已经在让人继续找了。

至于朝中有多少人参与了此事，尚且还在调查中，有部分证据确凿的，已经被押入天牢，等候之后的审讯、处决。

而禁军首领何将军，萧姝和已经撤了他的职，暂时压入天牢，禁军首领一直暂由霍将军接管。

如今这宫中，几乎是在萧姝和一人的把持之中，她身后站着檀老将军与卫将军，禁军也掌握她手中。

一个上午，萧姝和就没个空闲时间。不是有大臣们求见，就是孕有皇子的宫妃求见。

萧姝和拒绝了宫妃们的求见，只收下了李昭仪送来的糕点，并让青知亲自带着礼物去李昭仪宫中走了一趟。

这次宫变是在五公主的生辰宴上，难免会让一些人议论纷纷，这对五公主与李昭仪来说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想起前世这对母女的结局，萧姝和不免感慨叹息。

这座皇位之下，埋葬了多少亲人骨？

午膳时，萧景宫中的人求见萧姝和。

萧景的双腿最终没能全部保住，左小腿被截肢，右腿虽然没有切除，却也失去了行动能力，余生只能在轮椅上渡过。

对于这个结果，沈皇后接受不了，只匆匆看了一眼就回了凤仪宫中。

萧景一废，沈皇后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斗志，对后宫的把持也撒开了手。

后宫之人最会见风使舵，见此情形，对萧姝和与她身边的人越发恭敬起来，在青知与夏禅办事时，也没了不长眼的从中使绊子，给两人行了不少的方便。

萧姝和到时，萧景已经醒了。

萧景接受不了自己沦为废人，坐在床上又哭又闹，东西摔了一地，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根本不敢靠近，零零散散地跪了一地。

离床最远的几个宫女，两个脸上落了巴掌印，一人脸上、身上被泼了汤药，整个人狼狈不堪的跪在哪里。

萧姝和认出那个被泼了汤药的宫女，便是那个身上带有甜香的宫女。

黑褐色的药汁顺着宫女的发丝、脸颊往下落，滴滴答答的落在她的衣服上，晕开一大片污渍。约莫是汤药还是烫的，宫女的脸上被烫出了一片红，疼的阵阵发抖却还是咬紧牙关没敢吱声，狼狈又可怜。

萧姝和走至宫女身边，脚步顿了顿，她看了一眼常安，常安了然点了点头。

常安落后几步，故意拿乔扬声说:“还不快下去换身衣服，别污了殿下的眼睛。”

这宫女连连应是，忙不迭的起身，弓着腰退了出去。脸上身上传来的阵阵的痛意，可她不敢捂脸，连哭声都不敢发出一声。

萧姝和走近，一个瓷瓶摆件砸在萧姝和脚边，瓷片四溅，张云苓下意识上前护住萧姝和。萧姝和对张云苓摇摇头，接着往前走。

萧景这才看见萧姝和，满脸的癫狂褪去了几分，眼中含泪的样子倒有几分可怜。

“皇姐，皇姐，我的腿……”

萧姝和扫了一眼，两条腿都被包扎的严严实实，可其中一只腿，膝盖以下的位置，全部被截去了。

不可避免的，萧姝和动了一分恻隐之心。

从一个正常人成为一个失去双腿的人，其中落差，是多少人难以承受的。

萧姝和别开目光，声音微哑:“好好养着吧，若有不适，便让宫人去宣太医。”

萧景双手撑着身下往前爬了两步，因为压倒了包扎好的双腿，有丝丝鲜血从纱布中渗了出来，他也毫不在意，伸出手去拉萧姝和。因萧姝和站的远，他只能拉扯到她的一截衣袖。

“皇姐，我的腿废了，我的腿废了……”

萧景呜呜咽咽的哭出声，哭的好不可怜。说起年龄，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若无前世的遭遇，萧姝和会对他的怜惜之情更甚。

萧姝和扬了扬胳膊，扯回了自己的衣袖，声音清淡的安慰他:“你的伤势太重，若非截肢，怕是连命都保不住。现在能保住一条命，已是极不容易的事了，你莫要再这般疯闹了，对你的伤势不好。”

萧景仰起头，眼中满是恨意:“皇姐，萧晟呢！我要杀了他！我要他碎尸万段！生不如死……”

萧姝和静静的听着他发泄，好一会儿，萧景似乎累了，才停了下来，仰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叹了一口气，萧姝和挥退了殿中所有人。

“萧景，萧晟现在还不能死……”

一句话还没说完，萧景就开始发疯:“皇姐，你为什么不杀了萧晟，他逼宫谋反！他害得我的双腿成这样！他该死！”

萧姝和扬了扬声音喝道:“萧景！萧晟是该死，但不是现在！”

萧景红着眼:“那要什么时候！我要亲手杀了他！”

萧姝和摇摇头，没有说出一个准确时间:“萧晟是父皇的儿子，是南朝的皇子，除了父皇与南朝律法，没人能对他处以私刑。”

对萧晟的审讯还能开始，萧姝和还想借此机会揪出，暗藏在朝堂之中的别国细作，现在并不是处置他的最佳时机。

这些，萧姝和并不打算告诉萧景。

萧景根本听不进去萧姝和的话，在他心中对萧晟的恨意已经达到了顶峰，恨意之于又对萧姝和、沈皇后生出了怨意。

他一扬手又是一个玉石摆件摔碎在地上，发疯的大吼大叫:“我不管，皇姐，我要萧晟死！他害我没了双腿，我要他死啊！”

萧姝和看他发了一会儿疯，直到他累了，砸不动了，叫了宫人进来收拾，冷淡的留下一句“好好养伤”就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