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姝和很是坚定,陈公公只是温和的看着她,偶尔眸光中会流露出一丝惋惜与……怜悯。
他是可怜她吗?
她可是公主,是父皇第一个嫡出的孩子,是父皇亲封的昌宁公主,还未有驸马便拥有了自己的公主府,拥有许许多多的特权……
像是证明在证明什么,萧姝和说服了自己,可她还是率先避开了陈公公的目光。
萧姝和不再浪费时间,直言道:“陈公公,父皇留下的圣旨我拿到了。”
陈公公并没有露出诧异之色,只是平淡的点了点头:“殿下应该知道,在局势彻底明朗前,这道圣旨并不会有什么用。”
那道圣旨只是允她摄政,可若她手中无实权,圣旨也只是圣旨。若上位的是萧晟,那道圣旨就是她的催命符。
萧姝和自是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若是萧晟上位,她怕是死路一条,若是萧景上位,她很可能会像前世一样重蹈覆辙。
很多事情,不是重来一次便能诸事如意的,一个决定的转变,便会影响周遭的事情跟着一起发生变化,以至于到了如今的局面,连她都头疼不已。
也恰恰因为知道,她才并没有将全部希望放在那道圣旨上,她要走一条全新的、艰难万分的路,圣旨只是她的一条退路。
“砰”的一声,外面又是一声烟花绽开的声音。
常安立即跑出去查看,险险看到个烟花的尾巴。
这次的烟花与前面的略有不同,颜色没有绚烂好看,是单一的红色,只持续的时间久了些。
看位置,是皇宫正西门的方向。
常安心头猛地一跳,巨大的惶恐席卷而来,可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常安下意识的转身往房间跑,顾不上被门槛绊了一下,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绕过屏风,脚步不稳的跪坐在距萧姝和三步开外的地上。
“殿,殿下,是西南门处的守卫放了烟花。”
常安还是不习惯信号弹的说法,宫里也较为忌讳说起这个,除了年长些的太监宫女,极少有人知道这种烟花信号弹,只有宫门遭遇攻击时才会引燃,是为示警。
“什么!”
“当真?”
萧姝和与陈公公齐齐变了脸色,几乎是同时出声。
常安面色艰难的点点头:“殿下,奴才不会看错的,是红色的烟花,是距咱们这儿最远的西南门。”
陈公公喃喃的念着“西南门”三个字,重复了两遍后,神色悠然变的坚定,像是做了一个极为重大的决定。
他看向萧姝和,语速略快:“殿下,是皇后娘娘软禁的奴才,她不是为了陛下留下的那道圣旨,似乎并不知情,皇后娘娘是想让我替她伪造一份圣旨。”
萧姝和神色并不算诧异,多少也算是意料之中了:“伪造圣旨?只是如此?”
陈公公动作极轻的摇了摇头,将最后一张底牌掀开:“陛下的玉玺与虎符在奴才这儿。”
萧姝和的瞳孔微缩,这次是真的不可置信了:“玉玺和虎符竟然在你这儿!”
陈公公除了是建安帝身边最为信赖的总管太监,私下也是替建安帝批朱红的秉笔太监,只是鲜为人知。
因此,某些时候建安帝会将玉玺交给陈公公,那封欲封萧姝和为摄政公主的诏书,便是陈公公盖得印,也是交由他收了起来。
沈皇后大约是知道陈公公是秉笔太监此事的,这才会在建安帝“病倒”后,以养伤为由立刻软禁了陈公公。
萧姝和想的通父皇将玉玺交由陈公公保管的理由,却想不通他将虎符也交由他保管的理由。
只是因为极为信任陈公公?
萧姝和面色复杂的看向陈公公:“陈公公,你把玉玺、虎符藏在了哪里?”
“承德殿。”
“承德殿?”萧姝和呢喃着重复了一遍,似是想起什么扯唇一笑:“我知道在哪儿了。”
“陈公公,今夜要辛苦你陪我走一趟了。”
陈公公了然的点点头,因为没什么力气,弧度微不可查:“殿下的事,奴才自当竭力。”
萧姝和略一颔首,率先转身走出去。
常安已经早早让人抬了软轿来,他与小夏子合力将陈公公抬了上去,因担心他的身体,还备了一件斗篷披在他的身上。
建安帝病倒后,沈皇后的人就接管了承德殿,在察觉玉玺、虎符不在后,自不会放过搜查中和殿、御书房、承德殿这三处。
萧姝和想差了一点,那就是陈公公只藏起了玉玺,虎符并非是建安帝交由他保管,他只是恰好知道虎符被藏在了何处。
那时,陈公公在察觉出不对后,便想着将玉玺藏起,只是时间不够,只能匆匆将玉玺与虎符藏在了一处。承德殿中有一些机关,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沈皇后恰是不知道的那个,因此只能软禁着陈公公却又不敢真的对他用刑。
长春宫太过偏僻,一行人匆匆忙忙往承德殿方向赶,并不知道千秋宫与西南门处已经是慌乱一片。
颐华宫中。
萧晟带着几名身高马大的太监出现时,除了贴身伺候他的小太监李贤,所有人皆是震惊。崔宜妍更是猛地站起身,手抖到将茶水溅出,好在是茶水温热,不至于烫伤手背。
“表哥!”
崔宜妍看向萧晟,并未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病态,心中既惊喜又诧异。
萧晟大步走进来,倒也看了她一眼,眉眼含情,却并没有多少留恋。
便是如此,崔宜妍已是双颊染红,羞涩不已。
“晟儿。”崔贵妃也是诧异,李贤进宫后并未向她透露一丝一毫萧晟要进宫的事:“你怎来了,不是已经派了李贤进宫吗?”
“表妹,大舅母。”
萧晟先是与崔夫人、崔宜妍见了礼,他给李贤使了一个眼色,李贤适时上前遣退了伺候的宫女们,又请崔夫人与崔宜妍去外间坐下,给母子二人留了单独说话的时间。
待到人都出去后,萧晟在崔贵妃床前跪下,行了一个大礼,抬头时,他已双眸泛红:“母妃,因儿臣的事让您受苦了。”
母妃的身体一向健康的很,不会无因由的腹痛呕吐。若非是为了逼他进宫,母妃怎么遭此毒手。
沈皇后召他入宫时,他便靠着装病躲过去了,不惜暴露了刘太医这颗埋藏许久的棋子。紧接着又是母妃被为难的消息传出来,门下的谋士一直劝他再隐忍几日,很快就要事成。可当母妃身边的大宫女深夜出宫求救时,他实在忍不住将计划提前了。
刘太医早早被崔贵妃收买,一直暗中为他们母子做事,主要是传递一些消息。因此建安帝突然病重后,他作为沈皇后眼中的心腹,也未建安帝把脉看诊过,虽不知全部实情也看出了一些,便暗中将消息透露给萧晟。
萧晟在得知消息后,便与门下谋士暗暗谋划了今日宫变,私下除了崔相与几个心腹,谁也不知道此事。
为了保密,连崔贵妃都不清楚他谋划了什么,倒是知道他装病的事。
崔贵妃眼中的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又骄傲又内疚的看向自己的儿子:“若非我只是贵妃,不是皇后,你又怎会为了储君之位如此辛苦。那萧景愚不可及,哪里比得上你,不过是占了个嫡出的名头……”
她的晟儿今年也不过十六,还是个少年郎,寻常人家的儿郎在这个岁数不过忧愁着读书科举,他却要为了那个位置暗中谋划,与一群大臣周旋。她是他的母妃,更能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
可即便如此,那些人还要拿礼法、祖制来攻击他的晟儿,只因为他不是嫡出。
如此想着,她的眼泪更是止不住的落下。
“母妃,莫要哭了,仔细眼睛疼。”萧晟走过去,亲自拿了手帕给崔贵妃擦了眼泪,温声安抚她:“今晚,一切都要结束了。”
“儿臣会让您成为南朝最贵的女人,父皇给不了你的,儿臣给您。”
闻言崔贵妃果然止了眼泪,诧异不已的看向自己儿子:“晟儿,你这是要……”
那两个字,太过禁忌,崔贵妃不敢说出口,只含含糊糊的混了过去。
萧晟一脸淡然的点点头,眸中却泄露出他的激动:“是您想的那样,儿臣已经在宫中寻了处地方送您去暂避,以防刀剑无眼,伤了您。”
崔贵妃有些犹豫的看向外间,哪儿坐着她的大嫂与侄女,她压低了胖子问:“既谋划了今晚行事,为何还要你表妹、大舅母入宫?你外公可情?”
“知道。”萧晟点点头,他半垂下眼帘多少有些不甚在意:“是外公让大舅母、表妹进宫的。他担心崔家若无人进宫,会让皇后她们察觉出什么,以免误了大事。”
崔贵妃略一思索也觉在理,便只叮嘱一句:“既如此,你可要让人护好她们,切莫让人伤了她们。”
“你表妹,她……”崔贵妃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直接点破,只拍了拍萧晟的手为崔宜妍说了几句好话:“她极为挂念你,她不知道你的病是假的,担心你府中人照顾不好你,还要去你府上亲自照料你,你可莫要辜负了她这份心。”
萧晟点点头:“儿臣知道,表妹一向是极好的人。”
又叮嘱了崔贵妃几句,萧晟便去了外间,唤了茗烟茗沁进去为崔贵妃换衣服,又叫了李贤过来问话。
李贤进宫,除了接管颐华宫,还接手了萧晟留在宫中的几处暗线,私下寻了一处偏僻安全的宫殿,留作藏身之处,以防逼宫之时,崔贵妃先行被沈皇后拿住,当做筹码。
萧晟虽无法让崔贵妃出宫,可好在皇宫够大,一时半会儿让沈皇后找不到人便足够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萧晟的人送进来几身宫女服,让崔宜妍与崔夫人换上。
“表妹,大舅母,来不及解释太多了,你们先换上这身衣服,与母妃一起跟李贤走。”
崔宜妍目光盈盈的看向他:“表哥,那你呢?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萧晟回望她:“待事情结束,我会去找你们。”
崔贵妃也换上了一身宫女服,三人被宫女、太监护着离开了颐华宫,去往那处偏僻的宫殿暂避。萧晟带来的几个太监,皆是他府上顶尖的暗卫假扮的,他留了一半跟在崔贵妃身边保护,其余人继续跟着他。
萧晟点燃了一支烟花,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皇城之外也看的极为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