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鸣无声 第9章 称呼

“嗨。”

“这位哥哥你好，你想买什么样的饰品啊？送给谁呀？”小孩熟练地说着话术，眼睛却没有看着季铭。

“我...我看我自己戴的。”季铭有点惊讶：刚开始见到这小孩的时候还是一个连说话都拘谨的小朋友，现在却这么大方，反倒把自己搞得局促了起来。

小孩听着季铭说的话，开始认真地挑选起来；拿起这个比比看看，拿起那个样样划划，却始终不怎么满意。季铭看到他这么认真地样子，不禁失笑：果真不能骗小孩子啊。小孩的睫毛很长，认真的时候会皱起眉头，虽然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但是眸子里偶尔会透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他曾远远的看到过小孩儿笑，只有一个酒窝的他，笑起来很是可爱，隐约觉得他像一个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没事的，我随便看看，你不用这么纠结。”季铭伸出好看的手摁住正在挑选的小手，小孩一怔，看着那只指节分明的手，明明指尖已经冻得有些红，但手心的温度却很灼热。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季铭，仅是这一眼，却怎么也忘不掉了。那是一双多么温柔的眼睛啊，像是春天的湖水，能够接纳冬天带来的凋零，也能拥抱着即将到来的生机，那么安静，哪怕一颗石头扔进去，在涟漪荡漾结束之后又是最初的样子；那么热烈，仅仅是一阵微风吹来，也能激起层层波光。他就这么温柔地注视着他，那么温柔的眸子此刻只倒映着他一个人。他贪婪地享受着他的目光，只希望能在他身上多停留一会儿。因为他不知道在不久将来，季铭还能不能再次这样注视着他。

小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货箱里拿出了一个盒子，踌躇了许久，把这个首饰盒子递给了季铭。

“这是？”

“适合你的，你戴上瞧瞧。”

季铭打开盒子，是一只手表，不是什么繁琐的款式，仅是一条革纹皮质表带，光洁的表镜上附着一层膜，表盘上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刻上了数字，在表针和表冠中间嵌着钻石一般材质的宝石。想着是这小孩儿送的，应该也不是真钻，想来这表应该也不过二百块。掏出手机就扫码转了账。

“不用！不用！我说了，送你的。”小孩儿一脸惊慌，连忙摇手解释。

“好好好，你送我的，那我这钱就算是请你吃东西了。”随即把盒子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我那两个朋友去玩儿了，现在有没有人陪我吃饭，没有人陪着，吃饭会不香的，小朋友，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饭？”

旁边的大姐看着直乐呵：“小弟弟，你就去吧，平时都见你一个人，今天有人陪你你就去吧，这摊子我帮你看着了，去吧。”

小孩儿看看大姐，又看看季铭，低着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脚，随后才慢慢地从摊位后走了出来。原来，他的鞋子已经不合脚了，只能趿拉着，裤腿也短了一截；大概是因为自己这个样子不好意思和季铭一起吃饭吧，所以才犹豫了这么久。

“漂亮姐姐，谢谢你啦。”

季铭带着甜甜的笑和大姐道了谢，牵着小孩儿的手就走了。但是他并没有带小孩儿去吃饭，而是转头带他去了服装店买了一整套的衣服。小孩儿一直拒绝着，但最后还是在季铭的催促下换了衣服。少年正是窜个子的年纪，换下来的衣服比刚买的已经小了一大圈。现在正穿着新的衣服站在季铭面前，小孩个子不算高，但是身材比例很好，腿很长，以后肯定是个高个子。

“再去挑一套吧，一洗一换。”

小孩踌躇犹豫着，不知道是有什么顾虑。季铭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没事的，你喜欢的哪件就拿吧，哥哥送给你。”

“我……我没有住的地方，不好洗衣服，一套就够了，谢谢你。”

是啊，他这么小一个小孩儿自己摆摊，衣服都已经这么小了，肯定没有住的地方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但是看着他脸上身上都干干净净的，估计也是有法子洗衣服洗澡的，说这些话也是不想让自己给他花钱吧。就这么想着，竟然有点心疼。

季铭还是给他买了两三套衣服，两双鞋。季铭想帮他提着东西，小孩却执拗的非要自己提，小小的孩子拎着大包小包，实在有点难为他了；来往的人群有时也会侧目看他们，季铭脸上挂不住，还是把东西提了过来。

“哪有让小朋友拎着东西的道理，我帮你拿吧。”

小孩立刻把提着东西的手藏在身后：“你买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自己的东西要自己拿，这是我爷爷教我的道理。”

“你爷爷？你爸妈呢？”季铭带着小孩已经来到了一家餐厅前,“不管了，先吃饭吧。”

小孩看了看门牌，“方心”这家店是方式旗下，先不论它好不好吃，光是这价格就阻止了很多人进去的想法。

“来...这里吃会不会不太好啊...”

“？这有什么好不好的，吃个饭而已，难不成还分三六九等？”

不是啊哥，你能不能先打开手机搜索一下这家店再决定吃不吃呢？

“这家餐厅我们那个城市也有，我和家人经常去呢，菜品也不错，和室友也来过好几次呢。”

“可是很贵啊.....”

“贵吗？”可能是习惯了这种物价的生活，突然忘记了身边却是一个连衣服都买不起的小孩。季铭弯下腰，看着小孩那双微带胆怯的眼睛，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哥哥请你吃，你放开来吃就行。”

季铭接过小孩手中的购物袋，牵住他那被勒红的小手，细细摩挲了好一会儿，缓解着他的疼痛，不知道这个小孩一个人有承受过比这还要重的伤痛。任凭季铭这样牵着，一起进了餐厅。门口的服务生自然地接过季铭手中的东西，帮季铭脱下外套去挂了起来；小孩局促的不知该怎么做，连忙摆手说着不用不用。季铭笑着，朝服务生摆了摆手，牵着小孩去了窗边的空位。小孩注意到其他客人都需要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落座空位，但是不会引导来窗边的那个空位，季铭也不需要服务生的引导，仿佛这个位置就是季铭的。

“我是这里的常客，习惯了这个位置，没有特殊情况这个位置就会一直留给我。”没想到这小孩观察挺仔细的，还是说自己太敏感了，先解释再说吧。

“快看看你想吃什么。”季铭把服务生给自己的菜单递给小孩。

小孩把菜单推给了季铭，抬头看着他：“我随便，什么都行，哥哥不用在意我。”

“那行吧，我就点一些我觉得不错的，你就挑你爱吃的吃。”

吃饭期间，季铭了解到小孩的父母离异，父亲在工地上做工时出了意外，人没了。只剩他和爷爷一起生活，但是爷爷常年生病，全是靠着父亲一个人在外上班才撑起医药费和他的学费，钱供不上，老人只能在家熬没了，还是村里乡亲一起凑凑才给老人火化了。小孩没什么亲戚，没地方去，索性就不念书了，拿着家里最后一点积蓄，一个人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谋生。总得想办法填饱肚子，不让自己饿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这种想法倒是像极了自己。

“那你现在住哪儿？”季铭看着小孩面前的碗还是很干净，估计没好意思敞开吃，就夹了几个鸡翅放在他碗里，还用自己的碗给他盛了一碗汤。

小孩看着满满当当的两个碗，人家饭送到嘴边了，不吃不合适；而且自己确实也饿了，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鸡翅才开始回答季铭的问题。

“随便去哪儿凑合凑合就行了，24小时营业的店都可以，洗澡洗衣服什么的去大澡堂就行，那里还可以过夜，一觉睡醒，衣服空调风就吹干了，不行就用吹风机吹吹。”

“那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小凡就行，就那个平凡的凡。”

聊了些有的没的话题，大到一天挣了多少，小到去哪儿上厕所，像是把小凡家底翻了个遍才算把这顿饭吃完。

“你还想不想念书？”他转头看着和自己一样蹲在路牙上的小凡。

小凡抬起头，嘴里还叼着喝汽水的吸管，吸管里残留的橘子味汽水顺着管壁一滴一滴流了下来。滴在石砖上的汽水散发着甜腻的气味，不一会儿就引的两三只蚂蚁来品尝，可是这只能浅尝辄止啊，你看，有一只蚂蚁困在汽水里出不来了，它被诱人的香气吸引，甘愿沉沦，但是当它想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出不来了，那是一个甜蜜的囚笼。小凡看它可怜，用吸管把它挑了出来，做完这些，沉默了一会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自此，季铭用着自己优渥的奖学金和生活费供给着小凡上学，还给他在外面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每个周末自己就会去陪他，小凡有一天问他自己和他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季铭问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小凡拿出一张学校要求填写的表单，上面空着家庭成员一栏，再看姓名那一栏，写着“季凡”。

“嘿你小子，怎么写我的姓。”

“哥哥相当于我的家人，哥哥供我上学，供我吃穿，我不和你姓和谁姓，虽然现在我帮不上你，但以后肯定会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会好好报答哥哥的。”

季铭思忖了片刻：自己有极大的可能以后可能不结婚了，自己也不想生孩子，也不想面临相亲和联姻的烦恼，随即上下嘴唇一碰：

“你做我儿子吧。”

“？？？？？这合适吗”

“你就别管合不合适了，你只要知道，你这样就已经是帮了我第一个大忙了。”

“行...吧...”

然后，这个荒谬的组合就一直持续到季凡上高中，但是孩子越大越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们的关系，再加上季凡后来跟着季铭回到了他原来的城市，就更没人知道了，所以在外面都说是自己的家人，再多的就不说了，只有俩人私下的时候，季凡还会称呼季铭“爸”，想来，这段关系也该换一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