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命 第11章 第 11 章

见他不愿说，殷元恺也没有寻根究底，他与赫连政走得近，所以隐约知道他私底下似乎在调查什么事，但既然赫连政没有找他帮忙的意思，他也只作不知。

他今日来，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

“沈承德要回京了。”

镇国公沈承德，三年前奉皇命携长子沈淮前往西北抗击戎族进犯，连战告捷，如今戎族投降，西北平复，确也到了该回京的时候。

赫连政淡声：“有什么问题吗？”

殷元恺摇摇头：“沈将军没问题，但宫里……”

他顿了一下，又坐回榻上：“皇后前几日与陛下商谈许久，预备在年前就给太子和沈家那位二姑娘赐婚。”

“二姑娘？”赫连政随口一问。

还没等殷元恺说话，一旁侍立的檀墨便忍不住道：“就是送您手炉的那位沈家二姑娘。”

这事儿到现在檀墨想起来还忍不住咋舌，谁能想到那个手炉这会儿还好生生在公子的书房里睡大觉呢？他家公子在京城里虽然露面少，但从前也不是没有闺秀示好，可他家公子都是不假辞色，丝毫不顾及人家姑娘的脸面，哪成想这回……

赫连政侧目冷冷瞥他一眼，檀墨连忙吐吐舌头后退两步。

殷元恺可是听着稀奇，忍不住道：“等等，你还收了人家小姑娘的东西？”

赫连政没理会他打趣的口吻，冷玉似的指尖扣了扣桌面：“你的话说完了？”

见他一副“说完了就送客”的神色，殷元恺连忙收住好奇心，沉下脸接着说：“没呢没呢，皇后这打的什么主意不用我说了吧，近来陛下用的药越发多了，宫里虽有心想瞒，皇后、贵妃这些却是瞒不住的，皇后筹码少，只能先动手，可贵妃也不是吃素的，怕是等着皇后出招呢。”

“衡然，我看京里要变天了。”这一句，他嗓音压得极低。

从他说话开始，赫连政的目光便落在棋盘上，待他话音落下，也没有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殷元恺再也维持不住自己创造出来的压抑气氛时，赫连政才薄唇轻启：“跟你有什么关系。”

殷元恺瞬间破功，斜飞他一眼盘起腿：“害！我这不也是听人说了这么诡谲的事，想着跟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分享分享嘛，而且怎么就跟我无关了？我堂堂右羽林军指挥使，总得关心关心未来的顶头上峰吧？”

赫连政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收回棋坛，末了才抬眸觑他一眼，语气依旧平淡：“可以。”

真无趣，殷元恺耸耸肩，对他这态度却是没有多少意外，安阳大长公主自退居到公主府后便再不过问朝政，如此一心教养出来的孙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这性情着实孤僻了些，向来幽居深府鲜少与外人打交道。

若不是他有次偶然见到厚着脸皮上来结交，后来也成不了这人难得的好友。

“这些啊，都是大人物过招，就是可惜了那位二姑娘，圣旨一下，到时候这桩亲事要是成不了，往后可就难喽。”

朝堂风起云涌，却总有无辜的人被牵连摆弄，高门世族又如何，一样逃不开命数。

殷元恺兀自摇头感慨，却没留意赫连政听见他的话规整棋坛的手微微停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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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即将归京沈鸾是知道的，不仅知道，她甚至清楚得记得上一世父亲回家的那天是腊月初三，京城下了一场小雪，大哥还说这雪比起西北来实在不够看。

因而当老夫人告诉她再过些日子爹爹就回来了，沈鸾既惊喜又害怕，惊喜于她终于能见到父亲和大哥了，却害怕这辈子有些事她无法改变。

日子一转眼就进了腊月，离着年关越近，年节的气息也越发浓厚。

二夫人得了指派，领着丫鬟婆子们将国公府里里外外都重新布置了一遍，显得喜气洋洋。

“虽说府里没什么大喜事，不过淮哥儿他们父子过几日回来，咱们一家也是难得的团圆，等明年鹭姐儿嫁出去了，就不一样了。”寿喜堂里老夫人看着满屋子的孙儿孙女，欣慰地叹道。

沈鹭被老夫人的话说得羞红了脸，连忙垂下头遮掩。她今年及笄，府里还在给她相看亲事，待明年初定下，到年尾也差不多完婚了。

二夫人陪坐在一侧，也抚掌道：“老夫人说的正是，咱们家是有福气的，等鹭姐儿婚事定下，就该澈哥儿溪哥儿两个，不过小子们的婚事容易，咱们这样的府邸，不图姑娘家门楣多高贵，只论人品得宜，不难不难！鸳姐儿这些年纪还小，倒是不用着急，也就只剩阿鲤了，可阿鲤的婚事也不必咱们操心……”

她絮絮叨叨把府上几个孩子依次数了个遍，说到沈鸾时，捂着嘴笑笑，一副暧昧的态度。

沈鸾知道她这位二婶虽然嘴碎了些，但心是不坏的，会这般说也是因着府里一直以来大家的心照不宣。

只是如今的情形有些变了……

老夫人也没有生气，只淡淡扯过话头来截断佟氏：“你大嫂去的早，你就这般躲懒不成，阿鲤的婚事怎么就不用操心了？阿鲤虽身子弱，在府里多留两年也无妨，可若是遇到了正合适的，总不能平白扔了大好的姻缘，是不是？”

二夫人自然也不是个蠢的，一听老夫人这话风便知晓兴许有些内情，连忙笑哈哈揭过，说起采办年货的趣事来。

沈鸾坐在老夫人手边，轻舒一口气，二婶只在家里这般口无遮拦，可是说来有这般想法的满京城又何止一两个？

前世就连沈家自己也几乎把沈鸾与太子的婚事看做理所当然，只等着赐婚的圣旨下来，然而谁能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那般令人意想不到，沈家成了京城的笑柄，多少曾经仰视嫉妒着沈家的人兴致勃勃地看着沈家的笑话，嘲讽着沈鸾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女？

那段时日教会了沈鸾何为富贵繁华皆是过眼云烟，现在她只想沈家人都平平安安地活着。

她也清楚地知道，对于现在的沈家来说平平安安活着有多难。

但无论有多难，这条路她都必须去闯一闯。

****

腊月初三，一早天还乌沉沉的，昨夜下了小雪未停，城墙上落了薄薄一层白。

城门初开，两道骑在马上的身影便风一样掠过，奔过东平大街直往镇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哒哒的马蹄停在朱红大门前，门房揉着眼来开门，抬头惊愕。

府里很快热闹起来。

拾曦院中，白露一溜小跑进门，满面惊喜：“姑娘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老爷和大少爷今天就能到啊？老夫人都不知道呢，这会儿已经进了府门，正往后院来！”

沈鸾昨夜半宿没睡着，这会儿终于一颗心落了地，也来不及与白露多说，迫不及待起身：“走，咱们去看看。”

“哎！”白露美滋滋应声，她家姑娘这是活神仙转世啊。

沈承德与沈淮大步跨进寿喜堂，老夫人已经起了身披着衣裳出来。

一手解开身上的斗笠，沈承德上前一步跪在老夫人面前：“儿子给母亲请安了，多年未能尽孝膝下，请母亲恕罪！”

老夫人眼里含了泪，连忙去拉他和沈淮起身：“好好，你们都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了我就安心了！”

沈鸾踏进门正看见老夫人哭，也忍不住落泪：“爹爹！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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