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十年除夕夜,远北将军之女宋昔年与帝师霍家庶出的二房嫡子霍慎终于说定了成婚的日期。定在了来年三月开春时,此次是远北将军宋齐亲自上门要求提前商量并早定婚期的,因为先前在宫宴上皇帝下旨命他明年开春后带兵继续镇守西境。
长辈们都在前院大厅说事,宋昔年悄悄溜到霍慎住的院子里找他,被路过的丫鬟告知四公子在书房。她轻敲房门,里头许久才允了进。推开了门,她看见他并未抬头,于是也就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歪头看他,并未立马进屋,直到一阵冷风吹进了屋,霍慎才皱眉抬头,却发现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站在门口对着他笑。正值除夕,二八年华的少女穿的十分喜庆华丽,红色的袄裙配着雪白的大氅,头上带满了金饰华丽耀眼,霍慎一时看入了迷。
“你怎么来了,傻站着不觉得冷吗?快些进屋吧!”极于掩饰自己的尴尬,霍慎并未起身迎接。
宋昔年也不在意,开口问他:“你不知我父亲今日来你家是为了商量要把我们婚期提前的吗?”宋昔年进屋随手带上房门。
“听下人们说了。”霍慎对身边的小厮阿无吩咐道:“茶水有些凉了,去换一壶来。”
“不必了,夜深了,喝多了茶水我会睡不着的。”阿无拿了凳子给宋昔年坐下,她却示意阿无搬到里侧,她想要贴着霍慎坐下。
宋昔年坐下后,顺势挽上了霍慎的胳膊问他:“你在写什么?”
“练字罢了,你这是做什么,快松开我。”霍慎有些不悦,毕竟阿无还在,阿无也很识趣的一直低着头。
宋昔年不理他随意的说:“怕什么,我们很快就是夫妻了,你是该要与我多亲近些的。”宋昔年又紧了紧挽着他的手。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教你练字嘛,现下正是时候。”
“你肯手把手教我了?之前你可是一直说于理不合的。”
霍慎被她看穿意图,急忙问道:“我这里刚好有你喜欢的桃花宣纸,你不想试一试!”
宋昔年有些不耐烦的说:“不试了,天寒地冻的,手都不灵活了,我就想挽着你,这样暖和些。”
霍慎放弃挣扎,对一旁低头的阿无吩咐道:“阿无你再去取些炭来,顺便去我母亲屋里讨些竹叶茶。去差人回禀前头一声,宋小姐在我书房吃茶,别叫他们找不到人。”
宋昔年闻言道:“不用了,我来之前已经请示过了,只不过没让安眠她们跟着罢了。”阿无随即退出书房去取炭火茶水。
宋昔年期待地看着他问:“勤之,能早些嫁给你我很开心,你是否同我一样开心呢?”
“自然!”看着她望着自己的眼神,霍慎居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宋昔年开心地逗他,“真的?你若能叫出我闺名我就信你!”
霍慎认真地唤出了她的小字,“卿云,宋卿云!”
宋昔年也回应了同样的肯定说道:“对,我叫宋卿云,你的宋卿云。”
霍慎怎么也没想到此时就是眼前少女最爱他的时候,往后多年他再唤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已然不像现在这般期待与欢喜。
阿无取来了炭火和茶水,宋昔年没喝几口就被自己的贴身丫鬟安眠来寻,告知准备回府了。她依依不舍的松开了霍慎的胳膊,霍慎送她出书房。临走前她随手丢给了阿无一袋银钱,趁其不备时,拉着霍慎的衣领在他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便带着丫鬟慌张地跑开了。被袭击了的霍慎扬了扬嘴角,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关上了书房的门。
阿无上前递出那袋银子,霍慎看了一眼问,“给了多少?”
阿无小心的答:“掂量着大约有二十两了。”
霍慎点头,随意的说:“还真是有钱,给你的便是你的,你自个收着就是!”
他慢悠悠回到了桌前拿起方才宋昔年喝过的茶杯继续喝着茶写着字。
这些日子宋昔年都在准备自己的新婚嫁衣,已有半月未曾出府。这在宋家是没有过的事,从前宋昔年总要想尽一切办法出府玩耍。如今却要在家里绣她自己的嫁衣,要知道宋昔年文还说的过去,最爱舞刀弄枪却最不擅长女红。时常无父母抱怨自己为何不是男子,不能像哥哥和弟弟一样将来以武报国。如今却肯乖乖拿起绣花针,她也是听人说若是新娘子自己亲自绣嫁衣,将来的姻缘会一生顺遂,与爱人相携到老。原本宋夫人已经找好了绣娘准备开工,毕竟婚期在即,但宋昔年非要自己亲自上手,最后还是因自己绣工太差,恐误了婚期这才作罢,但她还是争取到了自己绣盖头的机会。
这日,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绣着她的盖头,经过前半个月的练习,她终于能在喜布上下针,虽还是不如京城闺秀们那般拿的出手,但不仔细看也还说得过去。她自己也是不太在意,说到底也只是图个好意头罢了。
宋夫人带着几个匣子进了宋昔年的房间说“先别忙了,快过来看看。这些都是你哥哥和外公他们给你的添妆,就连你弟弟也给你攒钱买了头面。”
“昔晨,他那几个钱还能买的起头面,别开玩笑了,娘!”
“怎么瞧不起你弟弟给你的添妆啊,我瞧着正合我意。霍家是帝师,素来贤名在外,是出了名的雅正之家,你未来公婆又是庶出,穿衣打扮更是素雅,你若嫁过去自然不好太过高调华丽的。善知送你这套足银的头面,你用来日常佩戴再好不过。还有你嫂子给你准备了一套白玉的头面,也是极好的。贵气不张扬,正是你作为新媳妇该有的态度。”宋夫人耐心交代女儿
宋昔年有些不服气的说:“我不能带我平时的首饰走吗,反正日后我也不在家了,放着不就浪费了,那些也都给我带着吧。我嫁过去不买新的了就是,总不会连我以前的首饰拿出来戴他们也会有意见。毕竟是钟鼎之家,这点气度应该是有的吧。”
宋夫人反驳道:“你之前的首饰头面,挑两套不打眼的带着,其他的我都拿去给你换成银票,你自己收好,别漏了富叫人说嘴。”
宋昔年诧异说道:“那一共也就四套啊,妆奁都装不满的!”
宋夫人严厉地说:“装不满就换个小的,你未来婆婆都没几套头面,你还想和压过她去啊,这不叫人说你目无尊长嘛。”
宋昔年好奇地问:“娘,您怎么知道霍二夫人她有几套头面的,她悄悄同你说了,叫我不要有太多首饰?”
宋夫人解释道:“怎么可能呢,人家可是书香门第出身,这种话她怎么能摆上台面和我这个未来亲家说。只不过是我日常出席妇人聚会时,自己观察的罢了。见她戴来戴去就是那几套,想必是不会有错的。”
宋夫人语气温柔地劝她,“卿云,你听话,你马上就要嫁为人妇,而且是嫁进霍家这种低调知进退的大家族,你万不可再像从前在家一样,肆意妄为了,记住了嘛!”
“那我以后的日子是不是要过得很清贫,无趣?”宋昔年摊手。
宋夫人哄道:“不会的,只是叫你不能高调奢靡,要学会收敛而已。他们家好歹也贵为帝师,不至于让你吃不饱穿不暖的,再说了我们该给你的嫁妆还是会都给你带上,只不过都换成了银票,不摆在台面上罢了。你爹爹还托人寻了上好的文房四宝和茶具,等他们明日过来提亲,你回礼时亲自送与你公婆。”
很快到了霍家提请的日子,虽婚期有些赶,但霍家也是重视这门婚事的,三媒六聘一样不少,知宋齐爱兵器还托了名匠铸造了上好的名剑赠与他,宋昔年去回礼时,不光带了母亲嘱咐的东西,还给未来婆婆带了一套小巧的鎏金头面,全是精致小巧的簪在头上藏于发间不过会于惹眼,霍二夫人满意极了,没想到这儿媳妇心思这般灵巧。
临近婚期,宋昔年赶在不能和霍慎见面之前,约他在茶楼见了一面。一见面宋昔年就和霍慎说个不停,仿佛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说话似的。
宋昔年撒娇道:“你都不知道,我为了亲自绣那盖头手都扎坏了。女红也太难了,比我练功打靶还要辛苦。”随即摊开手掌给霍慎看。
“你不必这样,若做不来就别勉强。”看着她那修长的手指上扎满了细小的针眼,心里五味杂陈,既嫌她蠢,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做好的事情,她却把自己弄成如今这般摸样,还在同自己抱怨辛苦;又觉得自己心里暖暖的,除了母亲再没人对自己这么用心,宋昔年不说霍慎也知道她这么做的意图。
宋昔年想起还有正事,随即开口说道:“不说这个,我今天找你来是另有事情的。”宋昔年从安眠手里接过匣子,打开了之后推向霍慎。
“哪来这么多钱?”霍慎吃惊地问她。
“这里是两万两银票,我的嫁妆银子,我娘说了叫我自己收好,但我不善管钱,我娘又不许我乱花,叫我嫁你之后低调安分些,我怕我会忍不住乱花,所以干脆都先给你得了。你聪明肯定也很会管钱。”
“你这么做,你爹娘知道吗?”霍慎严肃地看着她,显然对她的做法表示不赞同。
“知道的,我说了要拿来给你,我娘还夸我懂得打算了。我娘也是怕若是我家底太厚嫁进你家,恐你家其他几房长辈会挑我的错处,说我太出风头,毕竟你家向来雅正简朴,毕竟嫁妆单子都是要长辈过目的。我那天去你家还礼之时,也悄悄请教过你娘,你娘说最好现银不要超过万两,所以我就把多余的都拿来给你了。”
“你居然还提前问我我娘!”霍慎真是目瞪口呆。
宋昔年无所谓的答道:“问了啊,毕竟都是以后都是一家,这种事做婆婆的预先提点一下我这个未来儿媳,不算出格吧,先问清楚总比以后大家一起吃排头要好,不是吗!”
霍慎好奇地问:“那我娘知道你有多少钱吗?”
“这个我没说,这都是我的体己,怎么能告诉别人!”想了想又觉不对,想要解释。
闻言霍慎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那这些钱先放我这,我会找个可靠的人,做点能盈利的买卖,或是置地买房,等到将来我们分府之后,我再连本带利全都归到你名下就是了。”
宋昔年激动地说“好,等分了府,我就不用束手束脚的过日子了。”处理好这些事情,宋昔年便安心回去待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