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落梧桐院 第92章 第 92 章

刚回到栖梧院，萧桐就被林景武给叫过去了。

林景武只穿了一件丝质长袍，懒洋洋的靠在塌上，看见萧桐进来，就问道，“怎样？这菊花宴如何？”

萧桐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如何少爷还不知道吗？”

“喔？”林景武扬眉，“心情不顺，看来是玩得不够尽兴了？”

“那奚怀玉和萧瑾之间的闲言闲语是从少爷这出去的吧。”

林景武没想到这丫头还真的一猜就着，但他嘴上可不想承认，“我又不是那张锐，嘴哪有那么碎？”

“您嘴没张锐碎，可心眼可比他多。”萧桐不甘示弱的说道。“奚怀玉跟萧瑾这事本来就只有极少几个亲近的人知道，我昨日刚告诉你，今日这宴会上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我不信消息不是从您这出的。而且您本来就不想跟奚家结亲，知道这事肯定会想方设法散播出去的。”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萧桐确定的点了点头。

林景武哈哈大笑，“萧桐啊萧桐，你这么诋毁我，是不是忘了谁是你主子了？”

“少爷是怎样的人还用萧桐说吗？您为了达到目的，就连自己的名声都能不在意，更何况这散播他人闲话的事？”

听萧桐这么说自己，林景武倒是丝毫不在意，说道，“可是我并没有歪曲事实，诋毁别人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动机不纯。”

“那又如何，比那些虚伪而故意隐瞒真相的人好多了。”林景武不以为意。

萧桐觉得自己说不过他，脸皮厚的人天下无敌，她算是领教了。

“好了，现在弄得人尽皆知了，你不用再跟奚家联姻了，你高兴了！”萧桐说道。

“怎么听你语气你有些不高兴呢？”

“跟我又没什么关系。”萧桐嘟着嘴说道，她只是有些气愤自己嘴不严，被林景武给利用了，她怕会给萧瑾惹上麻烦。

现下这种情况，萧瑾那么落魄，奚家定是不会承认奚萧两家定亲这件事。而萧瑾，爵位刚获得，又被卷入这京城闲话的风口浪尖中，她知道萧瑾那个臭脾气，他定不喜欢让别人同情他，怜悯他，也不想引人注目，都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三言两语就被林景武套出话来了。

想到这，萧桐心里都是满满的愧疚。

林景武起身低头凑到她面前，“怎么了？你是后悔告诉我了吧。”

“那是当然！”萧桐负气道。

“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害怕奚怀玉会抢了你的萧瑾？”

抢了我的萧瑾？萧桐先是愣了一下，突然想到林景武认为自己对萧瑾爱慕，自是不愿看到萧瑾娶别人的。糟了，自己什么时候又忘了这一出了呢？

这林景武，记性怎么那么牢？

自己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会露了马脚。萧桐啊萧桐，现在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爱慕萧瑾，爱慕萧瑾！

林景武看她那副模样，心想自己果然猜中了这小妮子的心思。

他说道，“不过，你尽管放心，凭萧瑾现在这样的境地，那奚家绝不会跟他议亲的。”

“萧瑾不是袭爵了吗？”

林景武哼道，“对萧瑾的事你倒是灵通。”

“我也是在宴席上听人说的。”萧桐小声的说道。

“袭爵又如何，定西侯，听着名头挺响亮，可就一个空壳而已。”

“可是。。。”

林景武表情看似不悦，冷冷的打算她道，“可是什么？你不会是看他恢复爵位，想要去投奔那萧瑾吧？！”

“我。。。”

“哼，你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萧桐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我只是关心萧瑾而已，去投奔他，自己倒是从来没有这个想法。林景武这是怎么了？好像还生气了。

“算了，你反正记住，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林家，什么都不要想。想了也没用，我不会放你走的。”说完，掀开帘子就气呼呼的出门了，留下萧桐一人愣在原地。

这林景武，脾气真臭，她心里想。

这日，萧桐跟着碧柳来到后院，后院有一片果园，种植着些梨子桃等果树，正值秋收，那秋月梨挂满枝头。

碧柳看着枝头那最高的梨说道，“那最高的定是最甜的。”

“为何？”萧桐问道。

“它最高，又没有任何遮挡，沐浴阳光最为充足，自是最甜。”

“你等着。”萧桐话音刚落，就见她一哧溜就上了树，将那最高的梨一下就给摘了下来，扔给碧柳。“接住——”

碧柳刚要接，突然从旁边伸过一只手，一把将梨给劫住了。

萧桐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好不气愤，一下子就从那上面溜了下来，她拦住那劫梨的丫鬟，说道，“梨是我摘的，你凭什么劫住？！”

那丫鬟看着比她俩大几岁，个头很高，身体壮硕，手中还拿着一根长杆，她说道，“这个梨是我家姨娘早就看上了，今日叫我来取，你看，我工具都带来了，想不到被你们抢了个先。不过幸好我接到了，这梨就是我的了！”

真是强词夺理！萧桐气愤不过，上前一步，想要将那梨给抢过来。可还没上前，就被那碧柳拦住了。

碧柳给她使了个眼色，上前一步说道，“这位姐姐是崔姨娘跟前伺候的吧。”

那丫鬟斜看了碧柳一眼，仿佛在说，算你还有眼色。

“不知姐姐拿这梨何用？”

“我家姨娘说了，老爷上朝辛苦，秋干日燥，她想给老爷做碗银耳梨羹。她早就看上这梨了，让我过来取的。你知道，给老爷的东西，能马虎吗？”

“原来如此。”碧柳笑道，“崔姨娘对老爷情深意重，我们受教了。这梨姐姐尽管拿去吧，刚才的误会，姐姐不要在意。”

那丫鬟瞪了萧桐一眼，拿着那梨走了。

“什么崔姨娘？院子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人？”

“就是那个于姨娘的表妹，那对姐妹花，家宴上你见过的。”

萧桐约摸记起那娇柔的那两人，“怎么了，不是说老爷不喜欢她们吗？怎么又提姨娘了？”

“男人，年轻貌美的，谁不喜欢？”

“可是老爷不是已经有那么多的姨娘了吗？卢姨娘，于姨娘，芳草，现在又多了这崔氏姐妹？”

“唉，林家男人，就那样。”碧柳说道。

“就林家老爷这样吧，我看大公子不就挺好的。对大夫人就一心一意。”

碧柳嘲笑道，“一心一意？”

她凑到萧桐的耳边说道，“这段时间你不在府中，你还不知道，他们那茗竹院闹得鸡飞狗跳的。”

“怎么了？”

“还能有什么，还不是男女那些事。”

碧柳看看四下无人，说道，“大夫人怀孕了，那大公子耐不住寂寞，就在外面养了一房女子，那女子好像还是那什么扬州瘦马，真想不到，大公子那么一个风光霁月的人，看起来清冷不近女色，也是那么一个人。”

萧桐听得很是震惊，林景文？真是看不出来。

她脑子里浮先的都是他那翩翩君子的模样。想不到那背地里竟也这样沉迷女色。

“老爷不也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那你说少爷他。。。”萧桐犹豫的问道。

“这谁说得好啊？男人表里不一的多的去了，你看大公子，你又能看出来吗？”

萧桐沉默了。

“算了，别想了，咱再摘几个梨回去，好做梨汤。”

萧桐随着碧柳回到栖梧院，还是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她想了想，现在主院里又多了两个姨娘，也不知道芳草境况如何了，想来自己好些天也没去看看她了。

现下萧瑾还活着，又袭爵了，自己该把这个好消息尽快告诉她才是。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跟她一样盼着萧瑾好，那非芳草莫属了。

萧桐帮着碧柳做好了秋梨汤，满满的盛了一瓶，向那芳芜院走去。

萧桐还刚走到芳芜院的正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她在门口唤了几声都没人应，迟疑片刻，推开门就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还是原来那副清冷的模样，只是仿佛更加萧条破败，时值秋日，落叶满地，野草疯长，却没人清理打扫，任由那狂风将那落叶吹得七零八落的，更显衰败。

萧桐皱了皱眉，叫了声“芳草。”还是没有人应答。

她仿佛听见主屋里传来什么声音，快步走了过去，推开门，只见床上躺着一人，正是芳草。

萧桐快步走过去，那芳草躺在床上，瘦如枯骨，脸色蜡黄，两边的脸颊深深的陷了进去，显得她那双眼睛大的惊人，而眼眸中，都是干枯蜡黄之色，丝毫没有前些日子见的灵气。

萧桐心下一震，忙道，“芳草姐姐，是我，萧桐。”

芳草吃力的抬头看看了萧桐，从嘴边挤出一个笑容来，声音却虚弱无力，“萧桐，你来了。好久不见。”

萧桐扶住她，按捺住那颤抖的声调，问道，“芳草姐姐，您怎么病成这样，大夫呢？让大夫看过没有？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萧桐，没事，我没事。身子不争气，入秋以来就这样了。”说罢，她忙着转头过去，拿起帕子猛咳嗽了几声。

萧桐上前扶她坐了起来，芳草使劲将她推开，说道，“离我远些，别将那病气传给你。”

萧桐将她扶住了，握紧她的肩膀，看着她，说道，“芳草姐姐，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妹妹，就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

说罢，她起身，想要给芳草接杯水，可是看见屋内的水壶里竟然滴水没有。

“芳草姐姐，您先等着，我去厨房给你取些热水来。”说罢，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来到厨房，想不到灶台竟是冷的，这样的寒天，连点热水也没有。这院子里的丫鬟都是怎么当差的？！

萧桐心里气愤，可也只能自己动手生火烧起水来。

乘着烧水的功夫，萧桐又回到屋里，只见芳草转着头，呆呆的看着窗外的飘零落叶，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桐走上前，拿了个干净的杯子，从壶里将那梨汁给倒了出来，递给芳草，“芳草姐姐，水还没有烧开，您先喝这个，这是我今早刚熬的梨汁，对嗓子好。”

芳草握着杯子，道了谢，浅口细品起来。

她放下杯子，抱歉的说道，“我这身子，你今日来这怕是喝不着你喜欢的奶茶了。”

萧桐无奈的笑道，“姐姐说什么话，姐姐先把身体给养好了，我什么时候来喝都不迟。

芳草苦涩的笑了笑。

“姐姐得了什么病，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思虑过重，加上生产伤了根本，导致气血亏虚，加上这入秋，天气寒凉，一不小心招惹了风寒，伤了肺，就久咳难愈了。”芳草说道。

“那您身边的丫鬟呢？怎么一个也不见？”

“是有个灵儿的丫鬟在跟前伺候的，不过近两日她家中有事，回家去了。”

“这怎么行，你病成这样，她怎么能丢下你回家去了呢？！我去找太太说去，绝不能这样。”萧桐起身就要出去，被芳草拉住了。

芳草对她摇了摇头。

“怎么？”

芳草苦笑道，“太太现在对我。。。有些芥蒂，你这样去反而会让我为难。”

萧桐无奈，只好坐了下来，“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因为我那孩子的事，让太太和老爷生了罅隙，太太将罪过都赖在我身上，对我也就。。。。”

萧桐想不到那平日里温柔大度的太太也有那么不近人情的一面。不过转念想想也是，自己是她的丫鬟，芳草是老爷的侍妾，她对她俩的态度自是不会相同。

萧桐叹了口气，抱怨道，“因着太太对你有意见，所以下边的丫鬟也知道欺负你了。”

芳草无奈道，“自古都是这样，见怪不怪了。不过那小丫头年纪小，也是无心的。”她看向萧桐，“倒是你，没有嫌弃我，对我还是那么好。”

萧桐握着她的手，安慰的对她笑了笑。转身去厨房取来了一壶热水，她先给芳草倒了一杯，然后又用脸盆盛了一盆，将毛巾浸湿了，替芳草细细的擦拭脸颊和手。

芳草看着萧桐的样子，泪珠儿断线似的滚了下来。

“怎么了，芳草姐姐？”

芳草拭去眼泪，说道，“没什么，萧桐，你真好。”

萧桐将毛巾放入水里，说道，“芳草姐姐，我过来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

“你的萧家大少爷萧瑾有消息了！”

芳草那枯黄的脸听到这突然有了血色，无神的眼睛也多了光彩，她抓住萧桐的手，“你说的是真的，大少爷他没死？！”

萧桐点了点头，“昨日我随太太去参加京中的宴会，宴会上听那些大官的夫人说的，说萧瑾没死，皇上还恢复了萧家的爵位，现在萧瑾是定西侯了。”

芳草强撑着下了床，双手合十，双膝跪地，“感谢上天，上天有眼，保佑萧瑾大少爷平安无事！”说完对着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萧桐看她那副虔诚感激的模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萧瑾知道这世上有人还这么惦记这他，应该很欣慰吧。

她扶着芳草到床上坐了，给她盖上被子，“天气凉，你身子弱，还是要注意些，等你养好了身子，才能有机会见到你们家少爷啊不是？”

芳草感激的握住萧桐的手，萧桐可以看到她眼睛里的泪花，“萧桐，真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知道萧大少爷还在人世，芳草我死而无憾了。”

“呸呸”萧桐转头呸道，“什么死不死的，说什么丧气话，你家大少爷在战场上都没死，你这点小病又算得了什么，听我一句劝，放宽心，好好养病，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萧桐没注意到芳草脸色闪过一抹凄苦的神色。

“今天你不用当值吗？”芳草问道。

“少爷出去喝酒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的。栖梧院里没人，我手头也没什么事，可以在这里多陪你说说话。待你丫鬟回来了我再走。”

芳草看着她，又问道，“听说前些日子你跟你家少爷去甘州了？”

“您这消息还挺灵通的。”

“我院子里的灵儿嘴多，竟喜欢打听院子里的事。”芳草看了看萧桐，说道，“有一句话姐姐想劝劝你，萧桐，你长得这般好，定能得许多男子的喜欢。可是，世家豪门深似海，这高门大院，看起来繁华似锦，但未必是个好归宿。”

“这我知道，姐姐放心，我心里有谱。”

“像我们这样的弱女子，无依无靠，本以为男人是大树，可以靠得住，可是，男子那情谊却最为脆弱，情浓时对你百般讨好，情淡时却形同陌路。这世间，痴情男子鲜有，薄情男遍地都是。萧桐，要好好擦亮你的双眼。别像我一样，一时间迷了眼，错信了男人的甜言蜜语，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萧桐知道芳草意有所指。她知道林老爷定是有了那新欢崔氏姐妹，喜新厌旧，将这芳草给抛弃了。遂说道，“芳草姐姐，你也别太伤心了。”

“其实，我就是在后悔，当初如果没有碰到他，我嫁个良家男子，或许今日就不会这样了。本以为可以有个孩儿可以依靠，可万万想不到，孩子都不让我生下来。”

听芳草这话，难道她知道她的流产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了？

“她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也是长了眼睛的，可是就是太傻了。”说罢叹气道，“算了，都是我心存妄想，不知这后院的腌臜，现在孩子没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萧桐，你扶我到院子里看看可好？我好多天没有到院子里去了。”

“可是你这身子，外边风大，怕是。。。”

芳草摇摇头，“无碍，我就想出去待会。”

看着芳草期盼的目光，萧桐只好答应了，她给芳草穿上厚厚的衣服，戴了头巾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又将院子里腾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来，这才将芳草扶了出去。

芳草在长椅上坐了下来，抬着头看着那院子围合的一角天空。叹道，“京城的天总没有西北的蓝。”

“是啊，也没有西北的大气辽阔。”萧桐附和道。

芳草捡起一片叶子，“万物生生灭灭，来来去去。”

萧桐听出她语中的消沉，忙说道，“对啊，再过几个月春天就又来了。”

芳草将叶子放下了，叹道，“是啊。春天。”

萧桐对她说道，“芳草姐姐，今个儿外边风大，我还是扶你进去吧，过两日我有空再过来，扶你出来晒太阳。”

芳草也不勉强，顺从的跟着萧桐进了房间。

天色渐晚，那灵儿从外边回来了，看见房里有人，吓了一跳。

灵儿看起来不大，也就十一二岁左右，手里还拎着从家里带来的吃食，进门就叫道，“芳姨娘，我给您从家里带了些好吃的，这位姐姐是。。。”

萧桐看着她，严肃道，“你这差事是怎么当的，你们姨娘病成这样，你就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

灵儿胆小，往芳草那边缩了缩，脸上都是惶恐的神色。

芳草也出言说道，“萧桐，这灵儿年纪小不懂事，今个儿是我让她回家的，你就不要训斥她了。”

萧桐无奈，主院里派了这么一个贪玩不懂规矩的小丫头过来，芳草在主院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

临出门，她在那灵儿手里塞了些银钱，“好好照顾你们姨娘。”

灵儿诧异的看了看手中的钱，头点的像是鸡啄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