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萧桐看着穿着官服的林景武,那赭红色的袍子,利落的剪裁,显得他肩宽腰细,英挺俊朗,阳光透过窗棱打在衣裳的流云织线上,泛着细密的光,突然觉得这家伙的确长得太好。这身官服跟他真是配一身。
前提是他不说话。
只见他手夹着下巴,上下打量着穿着小厮服装的萧桐,仿佛还在琢磨着什么。
萧桐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问道,“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你这娘娘腔的模样跟着我,会不会毁我声誉。”
萧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就知道这人狗嘴吐不出什么象牙。
碧柳在一旁笑着嗔道,“少爷净会乱说,萧桐这俊俏的小模样多招人喜欢啊,面色白净,斯文秀气的。”
“既然少爷看我不惯,那我就不随少爷出去了。”萧桐赌气道,她本来也不想穿着男装出去。
“你确定?本来今日是要去大理寺了解户部侍郎被杀一案的,你没兴趣就算了。”
萧桐一听,立马狗腿的说道,“少爷既然想让萧桐去,那萧桐就去吧。”
“没骨气。”林景武笑着用扇子打了萧桐脑瓜一下,扬长出门了。
萧桐捂住脑袋,嗤了他一句,亦步亦趋的赶紧跟了上去。
碧柳正收拾东西,就看到旁边的夏荷盯着林景武和萧桐远去的背影,眼神中有不甘之色。
“夏荷,你又怎么了?”
“我还能怎么?碧柳姐,少爷对她也太特别了吧,出门办案也带着她!”
“我跟你说过了,休要再对萧桐起嫉恨之心,上次脂粉的事你忘了?如果少爷知道,你还能在栖梧院里待着吗?”
夏荷一下坐在塌子上,嘟着嘴,“不待就不待,好过天天看他们打情骂俏。”
“瞧你这话说的,你哪只眼看到他们在打情骂俏了?”
“刚才少爷用扇子轻打她头,你没看见吗?”
“这都能让你吃飞醋啊,夏荷,我说,你的心眼真是跟针尖一样小,你这性子得改改,要不以后有得你受的。且不说萧桐吧,少爷跟她还真没怎么着你就这样,要是今后少爷娶了妻,你意欲何为?不活了?”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萧桐家世也没我好,就稍微长得好些,都是伺候人的,凭什么她就能入少爷的眼,我就不行呢?”
“各花入各眼,也许少爷就喜欢她那性子呢?”
“就她那样?冷冷清清的。”夏荷不屑道,“而且她那姿态,整日端着。不明的人还以为她真是什么大家千金呢。”
夏荷想起平日里萧桐那端正的仪态,就觉得看不顺眼,“一个丫鬟,装给谁看呢?”
碧柳想起萧桐的举止,那不自然流露的端庄,经夏荷这么一提,还真有那种大家闺秀的感觉,遂说道,“萧桐没有提过她的家世,说不定她在平凉还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你就别在这嫉妒人家了。”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碧柳说道,特别是她发现少爷的目光经常有意无意的停留在萧桐身上的时候,她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像是一件自己特别不愿意看到的事要发生,但自己却无力阻止一样。
马车穿过南长街,在府前街一个府院门口停了下来。府前街是六部集中办公的地方,不长的一条街就汇集了户工礼吏四部,还有一个大理寺。
林景武跳下马车,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立在门旁,也穿着一身官服的刘锐。
他眉头一皱,“你怎么在这?还穿成这样?”
刘锐看看自己这一身,多精神利落,刚才出门的时候家里那几个丫鬟都直夸帅气呢。
自己在这里站了不一会,都收到不知多少路过的小姑娘小媳妇的媚眼了,这厮怎么一见自己就这么一副嫌弃的表情?
他抬头一看林景武,也愣了一下,他从没见过林景武穿官服,只见穿上官服的他英挺逼人,配上那不可一世的傲气,真是绝了。
刘锐上前自叹不如道,“跟你比,的确差点英气。”
“瞎扯什么,我是想问你,穿官服干什么?”
“还不是我那老爹,知道你当上了督察院的都御史,偏要让我在督察院也占个坑,好好跟你历练历练。”
“你也同意?”林景武挑眉。
“跟你一起玩,多有意思。”刘锐忙笑嘻嘻的说道。
林景武没再理他,大步的就往前走,刘锐见状也跟在后面进去了。
萧桐也跟了上去,刘锐看着旁边的萧桐,突的又愣了一下神。
林景武上哪找的这样精致粉面的小厮?简直比那玉龙院的头牌小馆还要更胜一筹。
他的眼睛不住的往萧桐脸上瞥。萧桐被他看得不自在,只好友好的对他笑笑。
这一笑,更让刘锐有一种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感觉。
他凑到萧桐旁边,“你是林府新来的小厮?我怎么没见过你?”
萧桐笑而不语。
“在下刘锐,戊己年状元,当朝唯一一位连中三元者,今年刚及冠,敢问小哥如何称呼?”刘锐又开始那经典的自我介绍开场白,萧桐第一次和他见面已经听他说过了,想想这人还真挺有意思,一套说法跟所有人都能用得上。
“在后面嘀咕什么呢?”林景武不悦道。
刘锐赶紧噤声,还不忘狡黠的跟萧桐眨眨眼。萧桐只是抿嘴笑了笑。
三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大理寺大堂。
林景武走路生风,自带一股傲然之气。加上刘锐和萧桐在旁边,三人颜值出众,气势不凡,旁边的衙役都纷纷退让。
大理寺卿鲁子乾正埋在高耸的卷宗之间,经旁边手下提醒,才知道督察院御史来了,赶紧起身迎接。
鲁大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人很精瘦,一个鹰钩鼻,看起来显得刚正不阿。他拱手道,“都御史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鲁大人,叨扰了。”
“御史是来过问户部侍郎被杀一案的吧。”
林景武点了点头。
“大理寺查了刑部递上来的卷宗,户部侍郎一家是被一名叫张大明的青年所杀,张大明对其罪行供认不讳。”
“那张大明是什么人?”
“平凉人士,是萧家军的一个校尉。”
“作案的就他一人?”
“卷宗上说有其他同党,就是那些邪教之类的。”
林景武翻了翻卷宗,问道,“灭门惨案,也就死了四口人?户部侍郎家人丁就这等稀薄?”
“户部侍郎是刚从甘州调任上京的,众奴仆都还在甘州,只带了宠爱的小妾张氏和两个丫鬟奴仆进京。”
“那刑部也够可以的啊,用上灭门这个词,还跟邪教扯上关系,搞得京城人心惶惶。”
“刑部用词的确欠妥当。”
“那李侍郎在甘州的家人呢?”
“也被害了。”
“那凶手跟张大明有关系吗?是同时被害的?”林景武问道。
“不是,是在李侍郎被杀后被害的,目前是地方知府负责这件案子,据报上来的消息,并没有抓到凶手。张大明这边对那件案子毫不知情。”
“全都被害了?一人不剩?”林景武问道。
“李侍郎的原配和他儿子下落不明。”
“为何她们能逃脱?”
“因其跟李侍郎感情不和,回了娘家,不过,李侍郎家出事后就不见踪影了。”
“自然是吓得躲起来了呗。”刘锐在旁边说道。
“这位是?”鲁子乾问道。
“在下刘锐,督察院甘州道监察御史.”刘锐起身,拱手道。
鲁子乾跟他点了点头,甘州道监察御史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他一个三品大员没必要跟人套近乎。
刘锐自打出生以来,大家知道他是户部尚书的公子,谁不是笑脸相迎的套近乎。这老头,对自己那种不屑的态度真让他心里不爽。都是这官服害的,一时间,刘锐也觉得这官服没那么好了。
林景武看刘锐吃瘪的模样,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嘴角勾了勾。
“现在张大明在何处?”林景武问道。
“在城南一处民房内被抓到了。”
“可有同伙?”
“未曾发现,就他一人。”
林景武心里想,既是如此,那萧瑾等人约摸还在山上呢。
那鲁大人继续说道,“另外,关于刑部滥用极刑之事也调查清楚了,张大明在狱中的确被刑部王师爷砍断手脚,毒哑嗓子。狱卒老王头说张大明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就在那喊冤,说李侍郎死有余辜,在军粮中掺沙,祸害平凉军民。”
“那王师爷现在何处?”
“不见踪影。据刑部讲,李侍郎一案都是由这王师爷在负责,刑部尚书对其很是信任。”鲁子乾说道。
“对了,刑部董尚书承认督导不利,已经引咎辞职了。”鲁子乾又补充道。
“动作倒是迅速。”林景武哼了一声。
“圣上让大理寺和督察院彻查此案,杀害户部侍郎的张大明已经落网,张大明杀人,理应处以死刑。另外,此案刑部办查不利,刑部尚书引咎辞职。都御史大人,您看此案是不是可以结了?”
“李侍郎的家人被害不是还没找到凶手吗?”林景武看着他。
鲁子乾说道,“这是两起不同的案件,他家人被害案件是甘州知府负责的,职责不同,我们这边不好参与。至于凶手何时能找到,就是甘州知府的事了。”
林景武看了鲁子乾一眼,心道,真是个混迹官场的老油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拎得真清。他慢悠悠的说道。“这结案嘛,按理说是可以。”
“那我就。。。”
“军粮掺沙案呢?”林景武没等鲁子乾话说完,打断他问道。
“我听圣上的意思。。。”鲁子乾犹豫道。
林景武立马接口道,“意思就是让你我将户部侍郎和军粮掺沙案调查清楚啊。鲁大人,这可是两码事,不可混淆一块啊。”
鲁子乾有些头大,本以为这个劣名在外的纨绔公子只是来走个过场,想不到还真会给自己挑事。
军粮掺沙不能深挖,指不定会涉及京城要员。他这个大理寺卿也不是刚入官场热血沸腾的愣头青,明哲保身这事他还是知道的。当下道,“如果户部侍郎的确在送往平凉的军粮当中掺沙,那他也被害了,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此案看来是不用查了吧。”
林景武看了一眼鲁子乾,“我怎么觉得李侍郎没有这个胆呢?难道鲁大人就不怀疑,他背后就没有人指使?”
“比如他得到了什么好处,就像是突然平步青云,升迁进级什么的。”
听到林景武这话,刘锐在旁边眼皮一跳一跳的,赶忙说道,“这升迁都是业绩考评得来的,我们大陈的官员委任都是有章可循,凭资升迁的。”说完还瞪了林景武一眼。
林景武转向鲁子乾,“鲁大人觉得呢?”
“在下觉得这位大人说得很有道理。”
胆小鬼,林景武心里骂道。
他说道,“反正我最近也闲得无聊,刚上任没什么事,这事我就查查,就当历练历练呗,鲁大人,到时候需要您提供帮助的地方。。。。”
“下官自会尽力。”鲁子乾不情愿的答道。
三人走出大理寺后,刘锐一把把官帽给脱了,刚才那一下,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喂,林二,你什么意思?我不是把李侍郎升迁的里里外外都跟你坦白了吗?你这又是唱哪出?!”
“怎么了?心虚了?”林景武凑近他。
刘锐退后了一步,“我哪有?”
“你说你吧,我刚要去查这军粮掺沙的案件,你爹就把你塞在我旁边,是不是怕我查到什么?”
“哪有哪有,纯属巧合纯属巧合”刘锐忙说道。
“怎么看怎么都有种瓜田李下的感觉呢?”林景武盯着他说道。
“算了,我不跟你贫了,我一大早就在门口等你了,早饭都没吃了。我去早阳楼了。”刘锐也不敢看他,赶紧说完,头也不回的快速溜了。
林景武转向萧桐,“你呢,你觉得刘家有没有嫌疑?”
“萧桐不知。”
林景武也不知是信了没有,只是哼了一声,人就钻进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