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桐交代完采办的事,转头就回了栖梧院,因着一整天都在忙,到了晚上掌灯时分,才记起怀里的信。
她走进主院,将信递给林景武。
林景武瞥了一眼那粉色的信封,又是那副阴阳怪气的声调,“什么鬼东西?”
“姜家姑娘的丫鬟让我转交给你的。”
一听到姜家姑娘这四个字,林景武的脸刷的一变,立马从床上坐起来,接过信拆了起来。
萧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难言的说不出的滋味。
林景武一目十行,抓着信问,“她什么时候给你的?”
“清晨”
“怎么现在才交给我?!”林景武动怒道。
“我。。。我太忙,忘了。”
“这个月的月利扣掉。”林景武冷冷的丢下一句,扯起外衣就往外跑。
萧桐追上去,“少爷,这黑灯瞎火的您去哪啊?”
“你少管。”林景武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来警告道,“不要跟任何人提及这封信的事。”
说罢,身影瞬间就消失在夜幕中。
萧桐愣在原地,秋日的凉风拂过,她只觉得有些凉意。
她自嘲道,“怎么呼的觉得凉了?天气的原因罢了。”说罢,再不愿多想,转身回屋了。
林景武策马飞奔,风呼呼在耳边刮过,卷起衣衫翩翩,马蹄飞腾,扬起阵阵黄沙。
在城门快要落锁的那一刻,一人一匹白马,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西出京城的便道上,有一个不起眼的茶室,都是过路的商人走卒歇脚的地,两间茅舍,门口支起一个三面镂空的茶棚,灰底红边的旗子上写着大大的茶字。
林景武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个茶棚,不知怎的,心竟有些慌乱,他猛地勒住缰绳,马仰起前蹄,呼啸长鸣。
他拉着缰绳,人坐在马上,原地踯躅不前。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茶棚里空无一人,就连一丝炊烟也无。
他自嘲道,“也许她早就走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心底却空荡荡的。
他长吐了一口气,扬鞭转马,想要回去,却在鞭子要落下的时候调转方向,向茶棚那边奔去。
来到茶棚前,他翻身下马,拉起椅子坐上,大声说到,“有人没有,上碗茶。”
半晌功夫,门帘轻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林景武面露惊讶,站了起来。
那女子眼似秋水,眉如远山,盈盈身姿仿若月中仙子误入凡间,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看见林景武,先是凝视,继而展颜一笑,“景武,你又迟到了。”
林景武说不出自己此时是什么感觉,欣喜中夹着莫名的难受,平时将身边人气得七窍生烟的毒舌在她面前都失去了功效。他只是张着嘴,千言万语堵在口中,却一句也蹦不出来。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就像是做过了无数次的梦一样。
她走到他的面前,轻轻的用手指弹了弹他衣上的灰,“瞧你,怕是又是着急着赶过来的吧。”
林景武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筱姿,真的是你?”
姜筱姿嘴角噙着一抹温润的笑容,“景武,好久不见。”
“这些年你去哪了?”林景武语气中带着一丝的急迫。
“看你这一身灰,先坐下来说。”筱姿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我加了些百合在里面,还有些蜂蜜,甜的,你肯定爱喝。”
林景武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眼睛却不离筱姿面庞,仿佛一眨眼她就消失了一般。
“我的丫鬟才将信给我。我还以为我来晚了,你已经走了。”林景武看着她,说道。
姜筱姿莞尔,“我知道你肯定会来的。”
“你这些年到底去哪了?”林景武迫切的问道,“我找遍了整个大陈都没有你的影子。”
“谢谢你还惦着我。”姜筱姿抬起头,盈盈秋目中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人不自觉的就会沦陷其中。
“我一直在找你,可是姜寇却一直在阻挠,我的人跟他正面起了几次冲突。我知道,肯定是他将你藏了起来,对不对?”
“是,也不是。”姜筱姿淡淡的说道。
林景武听到这话,沉默了。
过了半晌,他突然开口道,“筱姿,两年前那个案子真的跟我无关。你师弟不是我杀的。”
姜筱姿没有说话。
林景武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慌,他急切的说道,“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
“景武,我跟你认识那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我知道不是你。”
听她这么说,林景武眼睛闪出一道光,仿佛沉冤得到了昭雪,憋在心里两年多的话终于能说出来了,他心中一阵轻松和畅快。
可姜筱姿下面的话却又让他从高山跌入谷底。
只听她说道,“可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景武,你想过没有?”
林景武胸口仿佛被大锤重重的捶打似的,只觉得五脏俱裂。
姜筱姿悠悠的说道,“希林是个孤儿,被师父在一个雪天捡到,自此养在身边。师傅说他那时候瘦的跟个猴儿一样,身体到处都是伤,命悬一线。师傅那么高超的医术都无力回天,可想不到他竟然凭着顽强的毅力活了下来,师傅都觉得是个奇迹。”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我刚到师傅那的时候,因着我的身份,其他的师兄妹明里暗里都挤兑我,只有希林,真正对我好,处处照顾我,因着他,我在药王谷的岁月才不那么的黑暗。”
“可是,想不到他那老天都不收的命,却被我给害了。”姜筱姿的声音透着凄凉,肩膀微微发颤,“我好后悔,如果不是我执意要他跟我一起来京城,他现在在药王谷肯定还好好的活着。”
林景武一把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抱着她,仿佛想通过拥抱传递给那柔弱无助的她一些力量。
他说道,“对不起,筱姿,但是我你希望你能相信我。”
不等筱姿回答,他继续说道,“两年前你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你知道我多难受吗?我甚至连跟你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我怕你会误会我,怕你会责怪我。”
“景武,我刚开始的确是怪你。”
林景武不解的看着她。
“如果不是那个要栽赃嫁祸的给你的人,希林就不会死,不是吗?”
一句话让林景武沉默了,他竟无法反驳。
“我不知道是谁要害你,但是他却间接的害死了希林。景武,难道我不该怨你吗?”
沉默了片刻,林景武说道,“这么说,这些年,你是故意躲着我了?”
姜筱姿不语。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不一直躲着我?”林景武的语气中含着丝丝的怒意,“为什么不一直对我避而不见,这样,我就没有机会伤害你身边那些你珍视的人了!”
姜筱姿的眼帘泛起了泪水,如雾如幻,林景武见到她这样,刚涌起的怒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责备自己太过冲动鲁莽。
他低下声音说道,“筱姿,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我只是有些怨气,我不应该这样对你发火的。”
姜筱姿拭了拭眼泪,说道,“我知道,我没怪你。”
“你躲了我这么久,怎么又肯见我了?”
姜筱姿抬起头,“我只是听到你一些不好的传闻。我想亲眼瞧一瞧,跟你分开了两年,你是不是。。。。”她犹豫着,说道,“真的变了一个人。”
林景武看着她,“那你说呢?我变了吗?”
姜筱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哥哥昨日跟我说你的事,我都不相信那是你。”
“那现在呢?你见到我了,你觉得那是我做的事吗?”
姜筱姿沉默不语。
林景武退身一下坐在凳子上,手有一哒没一哒的叩着桌子,“是啊,众口铄金,有时候,人说得多了,假的都会变成真的。”
“景武。”
“筱姿,你还信我吗?”林景武抬着眼看着她。
“我——”
林景武展颜一笑,“应浩曾经跟我说过,女人是世界上疑心最重的动物,我刚开始还不相信。”
“景武,我。。。”
“没什么啊,其实你主动现身就说明了一切,你想跟我问清楚,是不是?你觉得我泡在扬州那个灯红酒绿的大染缸两年是会变的,是不是?”
“是的,我相信人是会变的。”姜筱姿仿佛在喃喃自语。
林景武没有说话,他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景武,你生气了?”
“没有。”
“你是不是怪我怀疑你?”
“没有,你叫我出来见面,说明你在乎我,不是吗?”林景武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空空的。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那几个兄弟那么笃定他不会做那种始乱终弃的事,而跟他青梅竹马的女子却对他产生怀疑呢?难道是男人跟女人看问题的方式不同?
两人都坐着,景武闷头喝茶,筱姿静坐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周流动着一种莫名的疏离。
突然,姜筱姿的一句话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
“景武,你说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林景武抬眼看着她,她的一双眼睛也在注视着他,眼里有疑虑,又有悲凄。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所作作为。他做出那么损害自己名声的事,岂不是在跟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和姜筱姿再续前缘,但是两年前她一声不响的离开,他以为她因为希林的事已经跟自己决裂。为了拒绝跟奚家的联姻,他索性破罐破摔,是的,他承认自己已经对她不抱幻想了。可是,现在,她出现在这里,这样问他,他忽地又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算了,是我多想了。景武,你就当我没有问过。林家跟姜家走到今天这个境地,我又怎么还能报这样的希望呢?”姜筱姿的话中透着一丝的无奈。
林景武想辩解,可平生第一次不知如何开口。
啪嗒,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呼啸而过,林景武如惊觉的猎豹一下跃起,挡在筱姿面前,他的是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颤着尾巴的羽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