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落篱 第4章 第 4 章

赵娟手里拎着一个篮子，目光不断的在谭明珠身上打量着，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赵母，“嫂子，春山这都回来了，退伍返乡不都有钱拿吗？你们不会把钱都给这个丫头赎身了吧。”

谭明珠看着眼前的妇人，心里有些不喜，不是因为她过来讨债，而是她从头到尾那傲慢的眼神和语气。

显然赵母也不喜欢她，“娟子，我们家的确欠你家钱了，但总共也就半两银子，之前青山寄回来的钱，我不都已经还给你了吗？”

“还给我？嫂子，你还得那是本金，利息你可是一分都没有还呀，你们家这眼瞧着也有喜事儿了，青山也回来了，我也不问你们多要，就再给我二两吧，其余的就当是我随了礼，到时候吃席可得给我家安排在主桌上。”

谭明珠闻言翻了一个白眼，“你这是放高利贷呢，就是京城里放利都没你黑。”

赵娟闻言丝毫没有心虚，看着谭明珠一脸的不屑，“呸！小浪蹄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这还没过门呢，我们赵家的事儿，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你！你……”

庄户人家都少都会些粗话，谭明珠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别人这样一骂，登时难堪的红了眼圈，心里气的不行，这个时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母闻言彻底生气了，她将谭明珠拉到身后，“赵娟！你一个当长辈的，这是说的什么话，该还你的也都还了，那日村长也在，你要是不服咱们就去村长那里说道说道。”

“欠债还钱，这有什么说道的，我就是将钱放在银桩里，也该有利息吧？”

“姑，你要多少？”赵青山刚把工具放在自家田头上，就听到身后的争吵声，看过就发现是他亲姑姑赵娟。

这段路不算远，不过崎岖了些，他听着三人的对话赶过来，再看向赵娟的时候，眼神冷的像是噙着冰霜。

听到赵青山还叫一声“姑”，赵娟心里舒坦不少，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二两，你们家欠了我们两年的银子，我一年收你一两银子不多吧。”

周围村民闻言，都啧啧出声，他们村里借钱，别说是自家亲戚，就是邻居之间借了，也没有要利息这一说，哪怕去城里银桩借贷，那也没有借半两，一年利息一两的道理。

不少人都有些看不上赵娟一家子，当初赵家借钱，那是为了给赵青山父亲治病，村里也有几户人家借过，只可惜后来赵家老爷子也没有救过来，人仍旧那样去了。

但赵青山却没有赖任何人的帐，念着亲疏有别，一连两年把村里人的钱都还上，唯有赵娟的是最后一个还。

这样的事儿在村民眼里恰是明白事理的人家，村里人关系再好那也是无血缘的邻居，自然是先还外人的，自家人也好商议。

却不想，赵娟借此心里生了大怨，赵青山在家的时候她不敢说什么，等着人一去当兵她便是见赵母好欺负，日日都到赵家门前骂街，骂累了顺手从赵家顺点东西回去。

倒也不是什么多贵重的，不过是篮子竹筐，或者地里的蔬菜瓜果。

但这些对于当时一贫如洗的赵家来说，可都是要紧的东西，一年的时间赵娟差点搬空了赵家，好容易等到赵青山寄回来银子，赵母想都没想天都黑了跑去村长家里，叫上几位辈分高的长辈作证，将那半两银子还给了赵娟。

但到底是低估了赵娟不要脸的脾性，现如今竟然能说出、做出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儿，这让看热闹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怎么不去抢呢，青山他爹好歹也是你大哥，你小时候他也没少照顾你，你当初出嫁的时候，还是你嫂子拿出自己的嫁妆贴补你，到了最后你不说帮着你嫂子和侄子一把，你这反倒还要讹人，小心你大哥半夜去你家找你。”

丁婶这人平日里仗义最快，人不坏，但就是嘴上每个把门的，得罪了不少人，可时间久了，村里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大家也鲜少和她计较。

这会儿，她就是横竖看不上赵娟，嘴一快连这咒骂之话也都说了出来。

闻言，赵娟刚要开口大骂，一旁的赵青山突然说道：“二两银子的利息可以给你，但你得和明珠赔礼道歉。”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都愣住了，就连赵母一时脑子里都乱乱的，不知道该说儿子什么，但她记得一点，在外要给儿子面子。

自从赵父去世后，赵青山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家里的男人，赵母从那之后在外都会给儿子足够面子和话语权。

同样震惊的还有谭明珠，虽然刚才她的确满心委屈，但也不值当因为一句话就要砸进去二两银子，家里是个什么条件，他难道不知道吗？！

她伸手拽了拽赵青山的衣袖，示意他别冲动，可男人只是回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转回头去继续我一副行我素的样子。

或许赵娟也没有想到会这样顺利，她震惊之余反应过来赵青山的话，下意识看向谭明珠。

她素来没有什么脸皮，不然也不会在这里说这些，她眼珠子一转，立马换了一副面容，笑着看向谭明珠。

“你叫明珠是吧，刚才是姑母着急了说话不好听，明珠你别生气哈，姑母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你且原谅姑母这回可好？”说完，她两手放在腰侧，微微屈膝晃了一下，算是给谭明珠行了个礼。

这一切做完，赵娟赶忙朝着赵青山看过去，眼神里都像是在问：可以了吧，能给钱了吗？

赵青山没有给她答案，扭头看向站在自己斜后方的谭明珠，眼神里也满是询问的意思。

这一刻，谭明珠真的想骂人，她如果点头，那二两银子就要给对方，若是不点头，今日这个事儿还有完没完了。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苦恼，赵青山突然俯身凑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只管说出你的想法就行，其余的交给我。”

男人突然的靠近，让谭明珠脑子一空，耳边是他说话的气息，温润中带着丝丝潮湿的热浪，她脸颊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慌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好，我知道了。”男人声音带着丝丝笑意，好像对她这副乖巧的样子十分满意。

她点头这一幕，落在赵青山眼里，就被误读成她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谭明珠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去抓赵青山的手臂想要阻止对方，奈何到底是动作慢了一步。

她手刚抓住男人的手臂，赵青山的声音就响起，“既然明珠原谅了你，那这事儿就算是翻篇了。“

听到这话，赵娟激动的看着自己的侄儿，“那，那二两银子？”

赵青山一脸疑惑，手腕一转一把握住了抓着他胳膊的小手，一切动作行云流水，自然熟稔到好像做过几百次似的。

而谭明珠慌乱的心，在这一刻像是找到了一处可以停靠的港湾，她被结结实实的保护着，因为赵娟讨债的事儿，她倒是没有发现心安的缘由，只是下意识的往男人身后挪了半步。

赵青山微微蹙着眉，“姑在说什么，什么二两银子，侄儿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看着他这幅样子，赵娟一愣，接着整个人都歇斯底里起来，“赵青山你什么意思？！你想欠债不还？还当着村里人欺负我，你这是不孝！”

一大早的，原本的好心情都被破坏掉，赵青山也不想在这里继续扯皮。

“姑，侄儿哪里欺负你了，你说欠债还钱，那我问你，我家之前借的半两银子，两年前可曾还给姑？”

赵娟气呼呼的掐着腰，刚才一生气，手里的篮子都被她摔在了地上，野菜也撒了一地。

“还了，本金还了，但是二两的利息没给我。”

赵青山一手握着谭明珠，另一只手伸到赵娟面前，“好，既然姑这样说了，二两银子自然不能不给，那就请姑把借据拿出来吧，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借据，这不算不讲理吧。”

“什么借据，当初你们也没给我啊，这会儿我上哪去给你找借据？！”赵娟气的脸色都成了猪肝色，若不是赵青山像个小山似的块头儿，她都要上前厮打。

“既然姑什么都拿不出来，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欠你钱，更没有理由来找我们要利息，你若不甘心，就去官府告我，我赵青山奉陪到底！”

说完，他拽着谭明珠转身朝着自家田地方向走去，赵母跟在二人的身后，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果然恶人还得恶人磨，她这些年没少和赵娟扯皮，但对方就像是一头死猪，活的没脸没皮的，她也是真斗不过对方。

现在好了，儿子回来了，可算是把这口恶气给她出了。

谭明珠被刚才的事儿牵着心神，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她真的是你姑姑？”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亲戚，为了钱简直没有一丝人性可言。

长这么大，赵青山也是第一次牵姑娘的手，开始也没有注意到，可真握在手里的那一刻，他心头一荡，在没人主意的时候，耳朵尖早已飞霞浸染。

听到谭明珠问自己的问题，他心中也生出些好奇，“是，她是我父亲唯一的妹妹。”说到这里他话头一转，“你还有什么亲戚吗？”

在和对方说出自己父亲的事儿时，谭明珠就没想过多隐瞒，“没有，家里只有父亲和哥哥，我娘亲去的早，外祖父因为娘亲的事儿，一病不起，没多久也走了，我爹爹算是个孤儿，家里没有什么亲人。”

听到这些，赵青山转头看着眼前的姑娘，心里突然有些不忍，或者说有些心疼，家里遭遇这么多变故，小丫头没有哭哭啼啼要死要活，倒是个外柔内刚的人。

这一刻，赵青山第一次在心里生出一个念头，他想为她做些什么。

“岳父叫什么名字？我在岭南那边倒是认识人，可以托他帮着打探一二，说不定到时候也能帮着照顾照顾。”

听到这话，谭明珠眼睛一亮，“爹爹叫谭守信。”

突然赵青山脚步一顿，不敢置信的扭头看向谭明珠，“前户部尚书谭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