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细长的啄叼着玉清风他们狩来的猎物,扑扇着双翅在空中打了好几个回旋。
“刚才又是风雪又是金针雨,我还以为给弄丢了呢,你这鸟儿倒是机敏的很!”玉清风站在烛龙龙头上,抬头望着飞得欢快自在的毕方鸟儿。
他身旁的颜华龙也跟着抬头望去,投了一个淡淡的赞许的微笑给自家的鸟儿。
毕方鸟儿获得鼓励,虽叼着东西不能鸣叫,却大力扇动着翅膀,刮起一阵阵不小的风来。
烛龙见此眼珠一转,张开龙口朝毕方鸟儿轻吹了一口气,将毕方鸟儿引起的风都全数刮还了回去,鸟毛因此掉落不少。
毕方鸟儿在空中气得炸毛,想要对烛龙吐火,却又因嘴里叼着猎物,又深知自己身形在烛龙面前显得太小,对方要是再闭上眼再喷出个冰雹子来,自己就变成冻鸟了,故而只能扑扇着翅膀在空中胡乱盘旋。
“好了!好了!别欺负它,我知你刚才救了我们,也是大功一件!”玉清风拍了拍烛龙,安抚着笑道。
风雪消停,金针雨消失,似乎一切真的又重归于平静,但颜华龙的脸上却变得更为肃穆起来。
玉清风察觉出异样,问道:“接下来是什么?”
“轩辕阵的第二阵,镜湖幻境。”颜华龙道。
“这又是什么来历?”玉清风看向四周,无风无波,静的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几个。
“幻境之中可照人心。”颜华龙凝眉望向前方。
玉清风顺着颜华龙看过去的方向望去,雪山凹谷之中显出一条悬在半空的蓝色细线。
“这就是镜湖幻境?”玉清风驱策着烛龙,往那细线飞去。
待到近处,方才看清原来不是什么蓝色细线,而是一汪平展在空中的蓝色圆湖,薄的好似一片镜面,所以在远处望着像一条细线。
但站在湖面之上,下方却分明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泛着幽幽蓝光。
“不入湖中,破不了此阵。”颜华龙看着玉清风道。
“你水性又不好,真得要跳下去?”玉清风想起小时候颜华龙在温泉池里差点泡晕过去的事,笑道。
知道玉清风话里指得什么意思,颜华龙面上一红,不由分说地将玉清风一把推了下去,自己也跟着一起跃入了湖中。
-
玉清风一入湖中,只觉湖水温暖如春,与周身体温极为契合,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眸,放松了全身任由自己漂浮在水中,感觉着身体一直在往下方沉去,却又不想睁眼往上游。
脑海里如走马灯一般的画面一张张交叠地在脑中转过,他时而如欢脱的野猴子在林中跳跃,时而如脱缰的野马在草坡上翻滚。
他偷了干爹白慕容的醉清风,和他的那些玩伴们喝了个昏天黑地,骑在马身虎纹鸟头的英招背上,穿过树木繁茂雾气袅绕的迷林,飞跃崖间俯瞰日升日落,好似他和这天地融到了一起去。
粉粉嫩嫩的小娃娃来到他身边,他出见时是惊奇的,眼前搜得一亮,却也孩子心性地气他抢了自己的干爹和义父的疼爱,总想着要找法子刁难他。
可粉娃娃太可爱,他一边躲在一边看着气着,嫉妒着,却又无法从那张嫩如水粉如桃花似的脸上移开眼睛。
要是有这么一个妹妹就好了,可义父告诉他这是他的小师叔,不仅是个比他小的男娃娃,还比他高了辈分。
孩子之间总是吵得快好的也快,当他知道这粉娃娃总有一天要离开自己回轩辕谷的时候,他决定不再计较,要和粉娃娃和睦相处。
没有妹妹,有个弟弟也是好的,陆英也有个弟弟,他要像陆英一样欺负弟弟也保护弟弟。
粉娃娃爱要面子,他喜欢叫他小不点,每次这样叫他,总能见他微微怒起,鼓着粉嫩的腮帮子,看着越发可爱有趣,越想着要欺负一下。
教里的雷护法娶了紫儿姐姐,都说娶了新娘子就要一辈子对她好,那一日红艳艳的喜服红的让人刺目,粉娃娃要是穿了一定比眼前的新娘子还好看,想着以后长大了就娶了粉娃娃,一辈子对他好,就像义父和干爹一样。
百鬼卿说要收他为徒,他有这世间最厉害的干爹和义父,哪里还需要别人来做自己的师父!怎么也不肯答应,更不愿意跟着这么一个怪脾气的老头,日日夜夜大眼瞪小眼地生活在一起。
但粉娃娃却因此受了伤,百鬼卿用他来逼迫自己,粉娃娃的小脸因痛苦扭到了一起,被泪水冷汗浸湿,他想他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把这小不点的命搭进去,拜师就拜师吧!
终是还是分开了,十年过去,再见时,他惊鸿一瞥,以为遇见了洛神仙子,看清他腰间的狐毛时,心中不免有一丝失落,然后是加之更多的惊喜,原来是他的小师叔,那个小时候自己天真的想把他当成弟弟,后来又天真的想娶了做新娘子的人。
想起儿时的可笑天真,玉清风总是不免摇头笑起,如今眼前的人一身俊雅出尘,跟着那轩辕老祖十年闭谷修行,早已不是当年可以任由自己随意胡来亲近的人了。
脑中画面忽又一转,他似乎又长高长大不少,他站在烛龙头顶,一身兽皮粗衣狂放不羁,身旁还有一位风姿清雅与他截然不同的人物,他们俩遨游五湖四海,呼朋唤友,走到哪里都有人称兄道弟地相迎。
那些魔教里儿时的玩伴,一个个都已长大成人,嘻嘻哈哈地来找他,要与他一起仗剑天涯。
他只要一侧头,就能看见那个清俊的人就站在一旁,笑着也回看着他,他于是笑着叫了那人一声:“小师叔!”
却不想那人眉目一皱,尽是转身要走,他情急之下去追,口中又喊:“小不点!”那人走得就更急了,好像急着要摆脱他,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不知道究竟要称呼那个人什么好,他才不会对自己生气。
此时,弘影和白慕容突然不知从何处飞身而来,说他又招惹了小师叔生气,又害了小师叔受伤。
他刚想问清楚,自己怎么又让那个人受伤了?就见百鬼卿突然从一片迷雾里走了出来,跟着那个白衣出尘的人半身是血地倒在了他的脚下,百鬼卿站在那里正阴测测地对他笑着。
“我不是已经拜你为师了吗?为何你还要伤他!”玉清风怒道。
“哼!你并非真心拜我为师!”百鬼卿道。
他闻言一愣,沉默不语,他的确一开始并非真心拜他为师,但后来……后来……
“我的错!我来!”玉清风对着百鬼卿吼道。
可下一瞬,百鬼卿和颜华龙,还有干爹和义父都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我的错!我来!”玉清风奔跑上前,可四周早没了第二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等玉清风睁开双眼时,人已浮在了镜湖的水面上,他坐起身,方才发觉自己竟然是坐在湖面之上,好似如坐平地一般,身上却是无半点水迹。
果然是幻境所化,玉清风心道,“小师叔呢?”口中喃喃,望向四周,只一汪幽蓝的湖水静如镜面,没有第二个人在。
往湖岸望去,烛龙在空中来回游伐,毕方鸟儿正站在它的背上打理着自己的羽毛,细长的鸟足边是他和颜华龙狩猎来的猎物。
-
如春风一般温暖的湖水将颜华龙包围,张伯曾说女子怀胎,孩子在娘亲腹中也如在一汪温暖的湖水中。
自幼便在轩辕谷长大,偶尔跟着张伯下山采买日常的吃穿用度,经过村庄时偶尔见到女子怀抱着小儿喂养着乳汁,一旁的男子又会将自己的小儿抱在怀中逗弄戏耍。
而他,没有娘亲也没有爹爹,是张伯从母羊身上挤下的奶水喂养长大。
他只有张伯和师父,还有两位难得见上一面的师兄和师姐。
师父是江湖人人尊敬又惧怕的人物,总是与他保持着疏离,从未对他露出过半分笑容,他想,世间的师父大概对徒弟都是这般样子的吧。
每一年师父都要出外云游几月,师兄弘影就会回到谷中替师父继续炼制丹药。
这一年师兄提早将丹药练成,便带着他一起去了魔教。
魔教跟轩辕谷不同,轩辕谷地处北方,虽有连绵不绝的山谷,但每一年的冬季总是很长很长,谷中又只有他和师父还有张伯,一年四季都很静很静。
师兄说魔教在太阳升起的方向,那里一年四季景色不同,草木茂盛,珍禽鸟兽繁多,不会像轩辕谷里这般冷清。
他于是带着师父送给他的毕方幼鸟,跟着师兄来了魔教。
初见那个比自己不过大了一岁的人时,心中不免欢喜羞涩交加。
那时白前辈出去办事刚回到教中,师兄便让他自己去院中玩耍,等会儿再带他去找与他年岁差不多相当的师侄。
却不想自己的毕方幼鸟一时顽皮先飞入了内院之中,还引了那人一头的火,那炯炯有神的双眸,虽全身湿透狼狈不堪,却依旧狂气逼人。
玉清风,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清风送爽,面如冠玉,却也如那一坛坛醉清风一样,烈性难驯,狂放不羁,有时候气得让人牙痒,有时候又天真的让人咋舌,总有出不玩的点子,耍不玩的花样,闹不够的疯魔趣事。
在迷林的禁地之中遇上了百鬼卿,自己被他冰针所伤,师兄弘影便带着自己回了轩辕谷疗伤。
还未等他与他话别,醒来时人已在了轩辕谷中,孤寂之心便油然而生。
当师兄告诉他,他身上的伤是为玉清风所受,将来是可以向他讨回来的,不免心中高兴,俩人还能再见,他还能去找他。
也是此事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一贯冷漠的师父对自己却是极为重视,甚至不惜废了师兄半身功力。
后来的后来,每一年他盼着师兄弘影来谷中,他可以听到一些关于玉清风的事,他与百鬼卿闭关在迷林禁地,直到三年后才出来,但也只是偶尔。
玉清风托师兄带来了些疗伤的草药和丹药还有一些小玩意给他,他不免又觉他可笑天真,这伤都好了多年,早就用不上这些,且轩辕谷本就是天下间炼制丹药最好的地方,也是疗伤的圣地,却也因为他年年惦记着自己而高兴不已,小心地将这些收在箱底。
可不想突然就再收不到那些草药和丹药了,一日一日的过去,他心中开始泛起隐隐惧怕,他怕被那人遗忘,怕将来再见时对方已经不记得他,于是他乘着师父又出外云游,师兄还未来谷中,他便先去魔教找他。
十年之后再见时,那人也如自己一样长成了偏偏少年郎,但举手投足间仍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只是时光总是匆匆划过十年,人虽是记忆中的人,可终是隔了这十年光阴,不免疏离陌生。
他不再叫他小不点,他终于肯好好地叫他一声“小师叔”。
躺在昔日躺过的床榻上,想起了十年前也曾与他同塌而眠,他才知道十年执着想见,尽早已化作了片片相思。
但玉清风终是长大了,再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小娃,那些儿时的疯言疯语估计也早就忘了。
本想着要回轩辕谷,痛心难耐之时,他又再一次闯入了他的心房,自此再无法压抑这份情意。
他玉清风要周游五湖四海闯荡天下!他颜华龙就陪他一起闯!一起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