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楚化门,位江湖“二门”之列,自立门户以来,以其自创心法九禹错为宗门之本,讲求修炼之时气息需贯通全身经脉,达阴阳调和之境,并融以前代绝学捕影步,在江湖上素以变幻多端,应变自如闻名,几年前的武林大会中,现任楚化门少主韩循更是凭借一招风席九州,以燎原之势一举击败所有挑战者,为楚化门争得了至尊称号。
离悬天教三堂许谌在凉州截杀叛教弟子夏岳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此时楚化门里的氛围着实算不上好。教内建筑色调本就有些暗沉,再加上掌门那张已经板了许久的黑脸,习武场上修炼的教众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万一得罪了掌门,那下一个从殿里飞出来的兴许就是他们自个儿了。
至阳殿内,掌门韩严身前的桌案不知为何已经从中断开,碎在了大殿中央,他眉头紧皱,连下巴上的小措络腮胡随着喘气一上一下,双目直瞪着主座下跪着的那名暗探,语气里是已经完全控制不住的暴怒:
“你把刚才出去那人说的话,再说一遍?”
“禀,禀掌门,”暗探有些发颤,“出凉州后,便,便……再未发现夏岳的踪迹。”
“一群废物!一群废物!”韩严从主座上一跃而起,来到大殿中央,一脚踹在暗探胸前,“人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溜了,你们在楚化门习得的这些功夫,都是白练的,啊?连一个悬天教的外系弟子都抓不住,还有脸回来见我。”
“父亲息怒。”韩循站在一旁,想要平复韩严的怒火,“据此前探得的消息来看,夏岳在离开凉州时身边还有一人同行,此人能够悬天教三堂派去的嫡系弟子尽数灭口,助夏岳逃脱,必不是等闲之辈。如今之计,还是需尽快找到夏岳的踪迹,要是被悬天教的人抢先一步,情况就对我们极其不利了。”
“那你说,该怎么找?”韩严觉得自己儿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是自己一时冲动了,“恨生还没回来,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父亲,刚才暗探回报,夏岳他们的行踪是消失在出城之后的东南方向。自凉州向东无论去哪,必会经过青州地界,那是悬天教的势力所在,夏岳必然不会选择东行。”韩循分析道,“因此,夏岳一行必会南行。”
“可南行必定会从我鄞州路过,为何还是没有踪迹可循?”韩严觉得韩循所说虽有几分道理,但还是感到困惑。
“鄞州北部多山,小路暗径错综复杂,一旦隐入山林之中,想要找到他们也不是件容易事。何况夏岳身边还有高人相助,想要隐匿行踪,本就易如反掌。”韩循解答了韩严的疑惑,“祁叔出去也有段时间了,理应是发现了什么才耽误了回程,父亲可以等他回来再商量对策。”
听完韩循的一席话,韩严心中的火气也差不多平复了下来,他转身坐回到主位上,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你说的有理,是我太着急了。”他挥挥手,地上跪着的暗卫艰难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可韩严的火气刚平下去不久,就又被一件突如其来的变故给燃了起来:
“你说什么?”韩严听着底下人的汇报,脸上的表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
“禀掌门,有人递了拜帖求见掌门,先下正在前门处等候。”说着,那人将手里拿着的一本小册子亮了出来,缓步走到韩严跟前,想将拜帖给他。
“你是说,那些人现在前门外?”韩严那过拜帖,像是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
“是,弟子去换值时那些人刚好就在门外,想来山下已经通知了掌门,弟子便将这些人的拜帖拿了过来。”那名楚化门弟子怕自己适才没有说清楚,便补充了一番。
“父亲。”不仅是韩严,连韩循的脸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众所周知,想要上崇山拜见楚化门掌门,需由山下通传,待掌门同意后,再由山下值守的楚化门弟子放行上山,如若硬闯,便会被布置在半山腰的守卫及陷阱截杀,就算有再强的本事能走到前门,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了。
但是方才的一个时辰里,他和父亲可是一直待在屋中处理事务,从未有人前来通传。
那这些人,又是如何悄无声息上山的呢?
韩严强行忍着心头的怒火,翻看着手中的拜帖,只见拜帖面上书有“风林阁”三字,极尽潇洒之气。
风林阁?这是个什么组织?
韩严疑惑地打开拜帖,忽地表情突变,心里的怒气顿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脸上难以言述的纠结神情。
韩循目睹着父亲脸色的变化,正想开口询问,只见父亲朝送拜帖那人吩咐道:“将他们带到松鹤堂去,我随后就到。”
“是。”弟子见状便退了出去。
韩严起身理了理外袍,抬步走了下来,招呼一旁的韩循:“你同我一起去。”
“父亲,那拜帖里写了些什么?”韩循此时可谓是一头雾水。
“夏岳。”韩严回答道,背着手朝门外走去。
“什么?”身后传来韩循不可思议的呼声。
另一边,松鹤堂内。
沈涣带着那张面具,坐在主座上气定神闲地喝茶,赵宏离则一脸淡然地抱剑站在沈涣身边,而一旁的况纾芸和夏岳却坐得并不安生,时不时向前探身,朝门外望去。
“芸儿放心,韩掌门不会把我们晾在这儿的,”沈涣放下手中的茶杯,回味了片刻,“这茶太涩了。”
“可是咱们就这么上了山,这楚化门的掌门不会怨恨咱们?”况纾芸问道。
“这只能说明他们的埋伏设的还不够隐蔽,我也是助他们早日发现问题。”沈涣丝毫没有任何的担忧,习惯性地端起茶杯,顿了顿,然后又无奈地放下。
“临渊哥哥这嘴皮子上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况纾芸无可奈何地靠了回去,顺手将一旁还在探望的夏岳也按了回去。
沈涣轻笑着摇摇头,只听得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
“来了。”适才一直没有开口的赵宏离惜字如金地吐出了两个字。
沈涣随即起身,拍了拍竹青色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等到韩严父子出现在堂屋门前,沈涣便领着另外三人向韩严行礼:“久仰韩掌门威名。”而后稍微转向,朝着韩循再行礼,“韩少主。”
韩严没有回礼,只是自顾自地走到了沈涣对面的另一个主座坐下,但他在看到坐在一旁的况纾芸后,便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眼熟,但他也只是疑惑了一瞬,面上并未显现出来。而韩循也只是朝沈涣稍微一点头,便站在了韩严的身后,一言不发。
沈涣也不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同样也是一句话不说。
满堂静默。
最终,还是韩严先忍不住开了口,语气并不和善:“阁下是……风林阁,阁主?”
“正是在下。”沈涣点头应下,态度极为恭敬。
“恕老夫孤陋寡闻,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这个名号,”韩严转头看向身后的韩循,开口问道:“你听说过吗?”
“未曾,”韩循回答道,语气倒还平静,但还是能体会到其中暗藏的些许不屑。他在说话的同时,抬头看向对面的赵宏离,怎料人根本不理会他的眼神,他又转头朝况纾芸和夏岳的方向看去,两人也是只是低头喝茶,对这边发生的事充耳不闻。
“以前没听过,现在不就听说了吗?”沈涣笑得和气,“说不定还能记到心里去。”
韩严看沈涣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与语气,顿时有些来气:“把夏岳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开门见山?也行。沈涣心里盘算着,说话便没了此前的寒暄意味:“这夏岳可是我废了好大劲才救下来的,连悬天教也给得罪了个彻底,掌门这样说,怕是有些不妥吧。”
韩严看着沈涣,反应了一阵,随即嗤笑一声:“说吧,想要什么?我楚化门虽是江湖门派,倒也算得上阔绰。”
“唉。”沈涣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怎的现在江湖名门,都和银子过意不去。”
看沈涣一脸感到可惜的表情,韩循抢在韩严之前开了口:“那沈阁主有何要求,不妨直言。”这夏岳既然送上门来,那他们势在必得,可不能让这人误了事。
“少主别急,等在下把话说完,您和掌门再行决断也不迟。”沈涣透过面具看着韩循有些着急的神色,心中明了。他轻敲了两下桌子,身后站着的赵宏离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的布包,放在了沈涣面前,沈涣打开布包,里面是那本捕影步的功法秘籍,以及一张折成四折的毛边纸。
“这是我在救下夏岳时拿到的东西。”沈涣拿出那本小册子,在韩严父子眼前晃了晃,“听说当时悬天教三堂追杀夏岳,为的便是将这本书拿回去。”沈涣抚摸着书上的那个小洞,“可惜了,被簪子穿了一个洞。”
“你到底想说什么?”韩严坐不住了,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韩掌门莫着急。”沈涣说着便伸手将另一杯茶推倒了韩严跟前,“这本书是从悬天教的藏书阁里出来的,但却没有藏书的标识。您说,这本没有标识的捕影步秘籍要是被悬天教拿了回去,会如何?”
韩严站着将沈涣上下打量了个遍,从那张戴了面具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破绽,他只能重重地舒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说你的条件。”
“很简单。”沈涣看关子也卖的差不多了,及时收了手,“用夏岳和这些东西,换楚化门一个承诺。至于承诺什么,我还没有想好。”
“哼,好大的口气。”韩循感到十分不悦,堂堂楚化门掌门和少主,凭什么被一个不知道打哪儿出来的江湖骗子牵着走,“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答应,便是人不知鬼不觉地将你们解决了,在我楚化门的地界内,也不是难事。”
“那是当然,就凭少主几年前在武林大会上的一招风席九州,将我三人杀了,留下夏岳,定如囊中探物,轻而易举。”沈涣依旧是一脸平静的神情,丝毫没有被韩循的威胁恐吓,“可是韩少主,我们先不谈江湖义气,就说我能仅凭四人之力便站在楚化门的前门口,少主真的以为我此次上山,当真一点准备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