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岱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目光还有些迷离:“我这是……在哪儿?”他慢慢坐起来,环顾四周,神色有些茫然。
谢珩看着他这副迷糊的模样,觉得有些可爱,语气也柔和了几分:“大人在我府上。你方才喝醉了,睡了许久。”
沈岱听罢,顿时脸颊一红,带着几分窘迫:“哦……让大人见笑了,下官确实酒量不佳……下官没有胡言乱语吧?”
谢珩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人说的话,谢某可都记得。大人说我生得好看,还对我……动了心。”
沈岱听到这话,瞬间清醒过来,脸色转为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霞色。他慌乱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手忙脚乱地穿上鞋袜:“大人……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惊慌失措。
谢珩看着他慌乱的模样,笑意越发浓了:“我不过是玩笑罢了,大人不必如此紧张。”他转头吩咐下人进来收拾屋子,又说道,“我已让人备了马车,送大人回府。”
听见谢珩说是玩笑,沈岱这才松了口气,动作也缓了下来,低声道:“是,多谢大人。”他整理好衣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如常。
谢珩与他一同走出府门,夜风中寒意更浓,雪花已然落满地面。他亲自送沈岱上了马车,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舍:“大人,改日再聚。”
沈岱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向谢珩挥了挥手:“是,下官告辞。”
马车渐渐驶远,消失在夜色中。谢珩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去。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一抹渐行渐远的灯火,心中竟生出一丝怅然。直到一阵寒风袭来,他才打了个寒颤,低声喃喃道:“这雪,怕是要下一整夜了。”说罢,转身回府,脚步却显得有些沉重。
另一边,沈岱回到家中,换下外袍,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脑海中不断浮现谢珩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和那句“动了心”。他努力回想酒后的情景,零零碎碎的片段渐渐拼凑起来,终于记起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
他猛地坐起身,捂住自己的心口,脸上又是一阵发烫:“我这是……怎么了……”低声自语中,心跳却乱成一片。
夜色深沉,寒风阵阵,有人彻夜难眠。
朝堂之上,百官分列,龙香炉的青烟在殿内悠悠升起。冬日的寒意似乎被关于江南道知州人选的热议驱散了几分。
李承儒率先迈步出列,向皇帝拱手行礼,语气沉稳:“陛下,江南道乃赋税重地,攸关国用。臣以为,此职非经验丰富之人不可担任。户部右侍郎张韬宇熟悉江南税务,资历深厚,行事稳重,若由他接任,定能确保赋税无虞。”
此言一出,朝堂上响起低低的附和声,几位大臣点头称是。
沈岱带着几分疲倦之色,站在队列中,听着李承儒的发言,目光却忍不住瞥向了谢珩,又赶紧收回。
谢珩缓缓迈步而出,向皇帝拱手行礼。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是温和,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陛下,臣以为另有更合适的人选——云中道刺史杜成封。”
此言一出,众臣纷纷侧目,李承儒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谢珩继续道:“杜成封执掌云中道多年,赋税修整、灾后治理皆有显著成效。更重要的是,他清廉正直,行事雷厉风行,对民情和税务尤为精通。江南道弊政横生,正需这样的人整顿局面。若任用张韬宇,恐怕只能维持表面平稳,难以治本。”
李承儒冷笑一声,反驳道:“尚书令此言未免过于理想化。杜成封虽有政绩,但他从未涉足江南事务,对地方势力关系一无所知。贸然南迁,恐怕适应期过长,甚至适得其反。”
谢珩微微一笑,语气依旧平静:“李大人所言有理。但江南道的乡绅势力盘根错节,张韬宇虽熟悉税务,却未必能应对这些复杂局面。杜成封虽初来乍到,但正因如此,反而能以外来之势打破固有格局。试任三月,便可见分晓。”
两人针锋相对,朝堂上的气氛愈发紧张。
沈岱心不在焉,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谢珩,见他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一动,又连忙低下头,暗自责备自己不该如此失态。
就在这时,许博山迈步出列,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掷地有声:“陛下,臣以为尚书令与李大人所言虽各有道理,但都未能完全解决江南道的问题。江南道不仅是税赋重地,更牵涉民生、水利和地方势力的平衡。若选一位初来乍到之人,恐怕难以服众;若选只通税赋之人,又恐无法兼顾全局。”
他顿了顿,继续道:“臣推荐青州府知府程长宣。此人在青州期间治理有方,深得民心,又廉洁自律,政绩显著。更重要的是,他熟悉地方事务,能迅速上手,足以胜任此职。”
许博山话音刚落,几位附议谢珩的臣子立即皱起了眉头。兵部尚书冯正安忍不住出列反驳:“许尚书所荐程长宣虽有政绩,但青州事务与江南道不可同日而语。江南道积弊已久,程长宣资历尚浅,恐怕难以胜任。”
许博山笑了笑,语气依旧从容:“冯大人何必如此苛责?程长宣虽年轻,却实干有为。江南道正需新派之人整治积弊。至于税赋事务,他南迁后自可请教左右侍郎,何惧不足?”
谢珩听到这里,微微挑眉,冷笑道:“许尚书是否高估了程长宣与地方势力的‘和谐’?江南道的乡绅势力远比青州复杂,程长宣的所谓优势,不过是表面文章。若只看表面平稳,恐怕难以解决根本问题。”
许博山不甘示弱,回道:“谢大人是否又低估了江南道的复杂性?杜成封初来乍到,若地方势力趁机作乱,恐怕稳不住局面,反而可能引发动荡。”
两人你来我往,争论激烈。朝堂之上,众臣议论纷纷,一时难分高下。
沈岱站在原位,听着争论愈演愈烈,却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谢珩,看见他俊秀面容,长身玉立,神色冷静,言辞犀利,心跳竟快了几分。
皇帝萧景昀端坐御座之上,听着众臣争论,眉头微微蹙起。他抬手轻叩龙椅扶手,声音不大,却威严十足:“够了!”
朝堂瞬间安静,众臣低头屏息,不敢再言。
萧景昀目光冷冷扫过众臣,最终落在许博山身上,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许爱卿所荐程长宣,虽才干有限,但胜在稳妥。程长宣暂代江南道知州一职,试任三个月,若无过失,再行定夺。”
许博山恭敬行礼:“臣遵旨,必全力辅佐程长宣履职。”
其余大臣纷纷称颂“陛下圣明”,朝堂上的争论总算告一段落。
谢珩微微低头,掩去眼中一丝冷意,退回原位,未再发言。
散朝后,朝堂上议论的余韵仍未散去,三三两两的官员低声交谈着,显然对今日的结果各有心思。
沈岱却显得格外安静。他低着头,脚步匆匆,仿佛对这场争斗毫无兴趣,甚至连周围的议论声也充耳不闻。可他心里却乱得很,脑海中不时浮现谢珩在朝堂上从容不迫的模样,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
他越想越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快些离开这喧嚣的地方。
就在此时,谢珩从他身旁经过,步伐不紧不慢,刻意放慢了脚步。他侧头看了沈岱一眼,低声问道:“大人,昨夜休息得可好?”
沈岱脚步一顿,抬头看他,耳根瞬间染上红晕。他连忙拱手,语气有些慌乱:“多谢大人关心,下官……一切安好。”
谢珩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语气温和又带着几分探究:“那就好。”顿了顿,他似不经意地提起,“今日事务不甚繁忙,若大人不嫌弃,可愿到我府上一聚?”
沈岱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谢珩的脸,又迅速低下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迟疑片刻,终于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是……”
谢珩唇角微微勾起,眼中含着几分期待,语气自然流畅:“那便说好了。我在府中等你。”
说罢,他转身离去,步伐轻快,脸上喜色难掩,仿佛心情格外愉悦。
沈岱看着他的背影,怔怔站了一会儿,最终对着他的背影作揖,低声道:“多谢大人。”他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那渐行渐远的人听。
谢珩回到府中,心情格外轻松。他吩咐下人准备精致的酒菜,又升起暖炉,亲自检查了一遍,确认一切妥当后,才回到书房中静静等待。
不多时,下人通报沈岱到了。谢珩快步迎了出去,看到沈岱提着一包礼物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几分拘谨,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暖意。
“你来了。”谢珩喜不自胜,连忙上前接过礼物,打趣道,“大人这也是礼尚往来?”
沈岱微微低头,嗫嚅道:“不是……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
谢珩眉眼弯弯,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大人太客气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说着,他侧身请沈岱入座,又亲自斟酒布菜,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举起酒杯,向沈岱示意:“来,尝尝这酒。与昨日的不同,没有那么烈,是我特意让人从南方运来的。”
沈岱接过酒杯,盯着杯中清亮的酒液,眼神闪烁了片刻,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决然的神色,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