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暑假,郝风带着我回乡下,说是让我见识一下风土人情,我知道他是在帮我度过这个孤独的假期,无家可归的我若是没有他,还真的只能呆在宿舍里。
那天,郝风开着他的帕萨特载着我在乡间小路上颠簸,说实话,乡间小路实在太过崎岖,以至于我差点吐得晕过去,一点没心思看路边风光,奄奄一息地躺在座椅上一言不发。
“好点了吗?”郝风在一家药店里给我买了晕车药。
吃了依然不见成效,据说这玩意儿必须得坐车之前三十分钟才能见效,更听到郝风一句话,我哇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往外冒,郝风伸手把我抱在怀里,我能闻到他身上薰衣草沐浴露的味道,瞬间安心了许多。
“小一,你怎么跟个女孩子似的?”他拍着我的肩膀,下巴抵着我的脑袋。
“谁说男孩子就不能哭了?”我不服气地哼哼。
“哈哈,还挺倔——”郝风给我拿纸擦眼泪。
“我自己来。”我抢过他手中的纸巾从他怀里出来开始擤鼻涕。
“现在好点儿了吗?”
不知是晕车药的作用,还是郝风怀抱的作用,我这会儿好像不怎么难受了,于是囊着鼻子说:“好了,咱走吧。”
剩下的半程,我还真就没再晕车,看着外面的乡村风光,心情也出奇地好起来。
“郝老师,我第一次来这边。”
“福利院这么抠门啊,也不组织个夏令营什么的。”
“我们那破地儿,想组织也没钱。”
“你还挺看得开。”
我便吃零食便说:“不看得开也不行啊。”往嘴里塞一把薯片,咯吱咯吱响。
“来,给我来一片。”郝风瞟我一眼。
“你多大了,郝风?”我笑他,不给他吃。
“嘿,你小子这会儿活过来了开始连我名字都叫上了?”郝风嘴上说得狠,其实也就是开玩笑,我早就摸透他了。
“郝风,郝风,名字真好听。”我重复几遍。
“怎么?羡慕了?”他伸手从我手里抢了一片塞嘴里。
“你开车呢,郝风!”
“谁让你不给我?”他不满地抗议。
得,您还真别说,郝风假装生气的样子太惹眼,我只好乖乖把一块薯片递到他嘴边,“来吧,您嘞?贝勒爷!”
“你小子能耐见长啊!”郝风便嚼边说,双手灵活地操控着方向盘。
“那可不,您也不看看小爷是谁!”我顺手塞他嘴里一薯片,堵他的嘴。
“李爷,您再赏口饭吃呗?”
我一乐,伸手又喂他一片。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才到乡下一家酒店里,说是乡下,其实也就京城不远的郊区,镇子上还挺繁华,郝风把车子停下,去酒店开了个标间。
拿着车上的行李先进屋洗了个澡,这天儿还真热,刚从车上下来这么一下会儿就汗流浃背了,所以郝老师又来教育人了:“现在你知道那首诗的含义了吧?”
“那可不,汗滴禾下土啊,郝老师,我可得好好谢谢您呐。”
郝风嘴角微翘,别提多好看了。
入夜,我们才从屋里出来,镇子上夜市还挺热闹,郝风带我去了这一带有名的小吃街,但没太敢让我多吃,毕竟白天见我在车上吐的样子太可怕,特意拉着我去了一家农家菜馆点了两碗粥、清蒸鲤鱼、西红柿鸡蛋,因为提前吩咐过,菜馆老板下手很轻,味道刚刚好。
吃完饭,我俩沿着小道走,一路上有股清香,好像是土地的香味,带着一股干爽,“郝老师——”
“嗯?”郝风扭头看我,一双眼睛在夜里黑亮。
我有点被他的样子吸引到,“我闻到了土地的味道。”
“暑气蒸腾,城里是闻不到了,估计只能闻到柏油味。”郝风笑着说,“小一,你以后想做什么?”
“写作。”
“除了写作?”
“能躺在一个小房子里,享受过堂风。”
“傻小子——”郝风摸我的头,手顿了一下,“小一头发真软,板寸都不扎手——”
说完他又伸手摸摸自己的同款板寸,撇撇嘴。
“我来摸一下。”我伸长了手去够他的脑袋,果然是粗硬的,“郝老师,人家说头发能反应一个人的性格,你说你头发这么硬,是不是表示你这人心眼特狠?”
“你这哪来的歪理?”郝风再次揉我的脑袋,大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一些。
“我看也是这样,您平时就对我特严厉,我的头发不就是被您暴力减掉了吗?”
“你小子看样是真想见识一下我的暴力——”说完,他伸手就挠我。
我怕痒,他老早就知道,这会儿我只能死命逃走,无奈没人家腿长,被逮住我只好求饶:“饶了我吧,郝老师?”
“你不是说我狠心?”
“不敢了,不敢了。”
他还没放开我,“再说呢?”
“再说您就——”
我还没想到就被他打断,“再说就罚你三天不许打工。”
“啊?三天啊?”
我现在的生活费可都是自己打工挣的,三天不打工——郝老师,您可真狠?
“怎么样?”
“不成。”
“既然不答应,那我只好继续狠心了——”
“啊——哈哈——我答应,我答应。”
他手一松,我恢复了自由。
回去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路上没什么人,乡村里的人似乎都特别早睡,村落里的灯光慢慢就稀疏了,远远地只能看到一些大的酒店还亮着灯。
晚风吹拂,我和郝风并排走着,他像个傻子似的踩我的影子,我说:“二大爷,别踩了——”
“你说什么?”
“我说别踩了。”
“不是这句,前面那句。”
“二大爷?”
“小子又能耐了?”郝风好笑地看着我。
我也不肯示弱,“您可没说不许给你取外号。我觉着二大爷还挺合适的。”
二大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么叫他,大概是觉得他举动太像个傻子了,有点二,还有点贱兮兮的,哪里还像个光荣的人民教师,我瞅他一眼,心中默默喊了无数遍,果然是个二大爷,虽然这脸长得太过英俊。
“小子,回头给我交篇作文啊。”
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写作文?这话题扯得有点远吧?
一脸问号地看着郝风,“那个郝老师,咱这不是玩吗,怎么又要写作文啊?”
“嘿,你还给我讨价还价了,不是你刚刚说要写作,怎么这会让你写个作文就愁眉苦脸了?”
行,你行,我写!
“二大爷,成,我写,不过,作为代价,我以后就叫您‘二大爷’!”
“成交!”
没想到郝风竟然丝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真的是个语文老师吗?二大爷这么明显的意味,他真的不懂?我对此深表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