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暴雨天,雷声响得快把人的耳朵给震聋了。
一道闪电劈在了王家院子,也是这时,王良友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女人进屋了。
他杀人了?
在厨房忙活晚饭的秦毓秀丢下手中的菜刀跑了出来,“这是谁?”
“路边捡的,”王良友打量了下秦毓秀,她明显不相信他的说辞,“快让开,我要上去救她。”
秦毓秀拦住他,“救?你要怎么救?你又不是医生,你把她送到诊所吧。”
“今天是周末,李医生不上班。”王良友用手肘抵开秦毓秀,上了楼。
秦毓秀着急得要死。
这已经不是王良友第一次抱女人回来了。
之前还好,那些女人身上没带血,只有泥巴、脏水什么的,她只需要给她们换身衣服,好好照顾她们一两个月,她们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而这个......她感觉不妙。
最主要的是,王良友的脑瓜子也破了血,血顺着脑瓜子流到他的眉毛、鼻子、下巴,看着怪瘆人。
秦毓秀放不下心,上了楼。
王良友的房门关得不严实,她可以不用进去,透过门缝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不看还好,一看就揪心。
王良友居然趴在那姑娘身上,可姑娘没有一点反应。
秦毓秀冲了进去,给了王良友一巴掌。
“滚!”
王良友被扇蒙了,竟真的乖乖地退出房间。
去后院抽烟时,他才反应过来,他凭什么听他妈的?
正转身打算回去,另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他回去还得给那女人收拾,多麻烦啊,还不如让他爱操心的老妈子去做那些事,反正她都做习惯了。
一包烟抽完,王良友回去了。
年轻女人不在他的房里,而在隔壁的小房间,秦毓秀正在喂她喝水。
“慢点喝,慢点喝。”
年轻女人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便低下了头,不肯张开嘴巴。
“怎么了?”秦毓秀回头望去。
挨千刀的王良友回来了。
“别怕别怕,我在。”秦毓秀先安抚好年轻女人,再把门关上,不准王良友进来。
年轻女人这才继续喝水。
秦毓秀问她姓什么,家住在哪里,年轻女人一概摇头。
怕不是傻了吧?
秦毓秀没有再问下去。
年轻女人被她哄睡着了,秦毓秀去到王良友的房间收拾卫生,捡到了一张身份证。
刚刚看清女人叫权越,王良友就从她的手中夺走了身份证。
“我来保管。”
秦毓秀的心里忽然有底了,感到十分痛苦。
原来,她先前一直在帮着坏人做坏事。
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她真的太傻了。
仔细一想,她其实和那些女人没什么两样。
她是十二岁来的王家,更名叫王哑妹。
王建华,既是她的养父,也是她的公公。
是他把她从秦家带走,也是他把她交到王德仁的手上。
明明是兄妹,怎么就成了夫妻?
她不愿意,又能怎样?她无处可去啊。
她的生父嫌弃她是个女儿,养了她,就没法养弟弟。
别人问她卖不卖女儿,他一口就答应了,没有一点犹豫。
她怎么可能会指望他呢?
她只能忍气吞声地活下去啊。
死了,等于没希望,活着,至少还有一点可能。
她忍啊忍,居然忍到了现在,还给王德仁生下王良友和王良睦这两个儿子。
王良睦从小就是个混账,到处惹是生非,不是今天和这个打架,就是明天去欺负女同学,总之,坏事做尽,好事一点不沾。
秦毓秀一见到他就头疼,可以说,完全地放弃了他。
相比之下,王良友就好得多了,偶尔会帮她做下家务,还会给她捏肩,平日里也会帮邻居做事,村里的婆婆阿姨都夸他是个好孩子,孝顺得很,谁要是嫁给他准享清福。
秦毓秀也这么认为,王良友是个实心的好人,和王德仁不一样。
但从今天起,她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她太自信了。
活在阴沟的老鼠生下的孩子只能是老鼠。
王良友和王良睦本质上没有区别,只是一个会装,一个不演罢了。
秦毓秀打算将权越送走。
难的是,权越一直昏迷不醒,还说着胡话。
那些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的毕业论文还有一千字就收尾了。”
“老师,我马上来。”
“糟了,数据没了。”
......
没人在家的时候,秦毓秀就会跑到权越耳边反复地说她的名字,希望她能记起一点什么。
遗憾的是,权越没有什么反应。
久了,秦毓秀会和权越说说她的事,虽然权越没有办法听懂她的话,但权越会一直认真地看着她,就好像她听懂了。
她真的很需要一个能听她说话的人。
来到王家之后,秦毓秀没有交过一个朋友,不是她不想认识,而是王家的男人不让。
他们说,“真心对你好的人,只有我们,除了我们,外面那些人巴不得你过得比她惨。”
他们说,“家丑不可外扬,别把我们家的事说出去,别人只会笑话你。”
他们还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别老是跟女人打成一堆,麻烦事多着呢,男人就不一样了,你看我们,多大度,从来不会对你生气,更不会在你的背后嚼你的舌根子。”
这样的话,他们说了几十年也说不腻,秦毓秀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一开始,秦毓秀是信的,出去买菜都提防人。
后来,秦毓秀发现,他们是错的。
真正的坏人其实就藏在她的身边,离她很近。
最爱嚼舌根子的人其实是男人。
王建华和王德仁的最大爱好就是聚在一起蛐蛐别人,毫不夸张地说,他们把希望村的人都蛐蛐了。
几个月后,权越的肚子大了起来,吃什么吐什么。
秦毓秀后悔得不行。
如果权越真的生了孩子,那么她的今天就是权越的未来。
她狠下心给权越喂了药,没过一会儿,药起作用了。
秦毓秀叫来了王良友,“她不行了,要不,就放弃了吧。”
“这个没了,还有下一个。”王良友似乎贼心不死。
“我是说,大的小的都保不住了。”
“你看着办吧。”王良友和王良睦出去了。
家里彻底没人了。
秦毓秀把权越背进了山里,藏了起来。
她向他们撒谎,“那孩子死了,我把她埋了。”
王良友没怪她没责备她,她松了口气。
一个月后,权越能自己走路了,秦毓秀把权越送到了另一个村的派出所门口。
“你自己进去,找警察,警察会帮你找到家。”
“你呢?”
“我在外面等你。”
权越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秦毓秀自个儿哭着跑回去了。
两天后,也是一个暴雨天,王良友抱着脏兮兮的权越回来了。
“妈,你说神不神奇,诈尸了。”
秦毓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说这是谁?”
“这人是谁,你心里不是最清楚的吗?她可是你亲手埋得呀,”王良友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你还不知道吧,隔壁村派出所的小刘是我的铁哥们,多亏了他,我才能找回我的老婆。”
“对了,我的朋友遍布各地,找个女人,不是什么难事。”
王良友的这番话是在暗示她,别瞎折腾了。
自此,秦毓秀绝了送走权越的心。
与其让傻乎乎的权越冒着丧命的风险出去自寻生路,还不如把权越留在她身边,好好照顾着。
直到,她听见了那句话,发现王良友和王德仁对权越起了杀心。
王良友说,“她,留不得了。”
“发生什么了?”王德仁把忐忑写在了脸上。
王良友一口一个为他着想,“她的家人认出了她,如果她们找过来,我们做的生意一定会被曝光的,到那时你的名声也保不住了,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村长。”
“现在你才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我都听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王德仁最怕担责了。
王良友说,“我会尽快找机会。”
机会的到来比秦毓秀想象中要早得多,王德仁竟然对安然下了手。
秦毓秀疯狂地敲着自己的脑子,“我想不起来了,我真没用。”
“这不是你的错。”权越站起来,用手护住秦毓秀的头。
“我只记得王德仁支开了我,具体什么理由,我忘了,再然后是我恢复了意识,回到家里,发现王德仁那个畜生对安然......送走你之后,我就去杀王德仁了。”提到王德仁,秦毓秀异常激动。
王德仁和王良友前脚上山,秦毓秀后脚出门。
她是从另一边绕上的山,提前找了个山洞,布置一些东西。
和王家父子生活那么多年,秦毓秀多少知道一点他们的弱点,他们最怕在无人的地方看见光,只要看见光,必定会停下脚步。
也就是在那时,她用王德仁最瞧不起的缝衣针把王德仁杀死了。
权越问,“你懂针灸?”
“不懂,但我知道一针毙命的穴位,这还是一个老中医教我的,”秦毓秀不好意思起来,“我挺想感谢她的,但她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
秦毓秀是在山里遇见的那位老中医。
那时,权越又怀上了王良友的孩子,但她不想生,就只能想法子折腾自己把孩子搞掉。
爬山摔跤就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秦毓秀担心权越出事,就默默跟在她后面。
权越故意踩在尖石头上,制造不小心摔跤的假象,但这次,肚子痛得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撕裂。
秦毓秀正准备下山找人帮忙,一个穿着素衣的女人从山顶下来,走到了权越身边。
女人施针手法娴熟,三两下便止住了权越的血。
“你想要它吗?”
权越咬着牙摇头。
秦毓秀在一旁说,“它不能活。”
“好。”
临走之前,女人递给秦毓秀一张养身体的药方和一张图,图上标注的是一针毙命的穴位。
秦毓秀感激得跪下来磕头,再抬起头,女人消失不见了。
“现在想起来,她挺像天上的神仙。”秦毓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