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牙子之事发酵后,圣上下旨彻查此事,濮阳百姓人心惶惶,即使白日也不出门一步,将家中小孩放在眼皮子底下,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孩子被拐走。
朝堂之上,大理寺卿张圭玉接了圣旨,姜泊清被任命为主管此案的官,其余人听他调遣。
只是,金吾卫统领姜庭渊忽然请旨从旁协助引人议论。
这两兄弟,说句仇敌见面,分外眼红不为过,他们在一块儿查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众人心里想。
圣上没说什么,挥了挥手,一旁的公公说了个“准”字。
下了早朝后,陆昭明与姜泊清一道走,路上甚是不解:“这姜庭渊今日是中邪了,为何会横插此案一脚?”
他们虽都管查案,但向来是泾渭分明,你不管我,我不管你。
“不知道。”姜泊清说。
他也未曾想明白过,姜庭渊此举意欲何为。
“莫不是想一雪前耻?”
上回姜庭渊糊涂抓人,引来百姓笑话,圣上虽未降他的职,但结结实实将他骂了一番。
“我直觉没那么简单。”
这案子不好破,目前已知的线索不仅少,且价值不大,按照姜庭渊的性格,不会掺和这种捞不到好处,还很有可能背上个办案不力的案子,除非……
姜泊清没往下想。
陆昭明正张嘴,就瞧见姜庭渊与姜尚坤过来了,忙闭上嘴,装作看天。
有些话,不好当着人面讲。
姜尚坤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叫住姜泊清。
姜泊清未回头,也未停下脚步,像是没听见。
不过,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这就不好说了。
路上来往的同僚甚多,姜泊清此举下了他的面子,姜尚坤有些怒,大骂道:“逆子,老子叫你呢!”
他这一嗓子,叫街上的人都停住脚步,看了过来,甚至有些人小声嘀咕着这对父子间的恩怨。
姜泊清不耐烦地回头,给了姜尚坤一个不屑眼神,没说话,继续向前走。
有些人活着,但已经死了,真是阴魂不散。
姜尚坤被做儿子的蔑视了,气急败坏,上前就要打他,但姜庭渊将其拦住,上演了一出父子情深的把戏。
姜泊清看笑了,拍掌道:“好呀,这样的好戏还得你们演才行,不当戏子可惜了。”
说一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不为过。
他姜泊清也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这父子俩,啧啧啧,少见,少见,少见的贱。
“你!”姜尚坤脸都青了,气得脸上的褶子皱在一块儿。
姜泊清不欲与他们纠缠,收敛了笑,眼神浸了寒霜,语气不善道:“别在我面前晃荡,不然我宰了你们。”
“你……你……”姜尚坤用手指着他的鼻子,把生平能想到的脏话都骂了出来。
姜泊清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扯着陆昭明走了,徒留姜尚坤和姜庭渊在原地耳红面赤,徒惹人笑话。
众人见没了热闹可看,散了去。
陆昭明要回府吃饭,不与姜泊清去百膳楼,在中途下了车。
车夫驾着马,本要到百膳楼时,姜泊清忽然敕令改道,以最快的速度回大理寺。
刚到门口,便见姜庭渊带着人要调走匪首查案,大理寺的人不让,双方对峙着。
姜泊清快步上前,挡在前面,随手扯出一把剑,指着姜庭渊:“试试?”
这架势,明摆着再说,人,他带不走。
姜庭渊道:“圣上命我协助办案,我有权审查犯人,姜泊清,你以剑指我,阻挠我见犯人,是抗旨!”
姜泊清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宰了你,将这罪名放大些。”
说着,他手中的剑往前一寸,差一点,抵住了姜庭渊的喉。
姜泊清来真的!
姜庭渊的脸瞬间苍白,腿也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姜泊清,杀……杀……杀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他连话也说不清了。
“我连他一块儿杀。”姜泊清丝毫不怕。
“你大逆不道!”
姜泊清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还是那两个字,“试试?”
姜庭渊怎么敢拿命和疯子玩,屁滚尿流滚了。
姜泊清收了剑,对挡人的衙役道:“做得好,等陆昭明回来后,去找他领赏。”
说罢,他急步向大牢的方向走去。
牢中,酷吏们正对匪首用刑。
那匪首是个有血性的,没叫一句,行刑的酷吏们都说他是个忠心的人。
只是,这忠心在大理寺不管用,一日不开口,一日刑法不停,纵使活着出去,不死也残。
姜泊清在牢外看了一会儿,叫了停。
他走进牢中,没说话,只是笑一笑,让人退到后头,他亲自上场。
酷吏们对视一眼,放下刑具,瞧着那匪徒的眼神都变了,从前是憎恨,如今是可怜他。
姜泊清之所以有一冷面阎王的称号,就是因为他是审讯的一把好手,就算是死人,他也有办法搞到线索。
唉,这小子完了。
“我劝你还是快交代吧!”其中一个酷吏动了恻隐之心,提醒他。
匪首不领情,反朝他吐唾沫,酷吏冷了声音:“作死。”
他们退了出去。
姜泊清拿着火钳,走上前,看着匪首,淡然一笑:“知道先前为何不是我审你吗?”
匪首不理他,姜泊清也不恼,继续说:“现在整个濮阳都在传人牙子的事儿,他们都讲你该千刀万剐,我觉得这话说的没错,你的确该落得这个下场。可后头我转念一想,你若这么轻易了结,太便宜了,得慢慢玩才有意思。”
他的声音极冷,如三九寒天里的雪一样冻人。
匪首这才有了点反应,抬头看他,“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姜泊清勾唇冷笑,“自然是折磨你。”
慢慢的折磨,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灯火幽微的牢中这下子惨叫声不断,听得人心一颤。
所谓用遍了酷刑也不叫一声的血性在姜泊清手中顷刻间化为乌有。
站在外头待命的两个酷吏不约而同低下头,不敢再看那绑匪的惨状。
纵使他们见惯了,也不由地生俱。
用小刀一点点割人腿,不会要命,却能出一堆血。
那匪首已经晕厥了过去,姜泊清不会轻易放过他,一盆冷水浇下去,人有了知觉,虽眼睛未睁,但手动了,新一轮酷刑,又开始。
他又痛得出声,惊走了盘旋在屋顶的飞鸟,经过唯一的,小小的一口天窗。
姜泊清又换了新的玩法。
匪首的嘴都咬碎了,唇上都是血。
他好想死。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
大约半个时辰,姜泊清累了,擦了擦手,同他闲聊起来:“我先前是不是和你说过,人牙子之事,濮阳都在议论?”
匪首给不了他答复,但姜泊清不在乎,自顾自继续说:“你在濮阳行事,却没人报案家中丢了小孩,这背后必然有人替你摆平。可是,若这人得知你被抓了,还假装透露了些许消息,又当如何?”
匪首吐了一口血,竟然带着笑,虚弱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假装。”
“是吗?”姜泊清一笑,又换了话题,“他们都说你有血性,受刑时不肯叫一声,方才是怎么了?”
“你究竟要做什么?”匪首的心理防线有了一丝溃败。
“玩呀!和你慢慢玩。”
姜泊清又拿了新的刑具,匪首没挨过两下,晕厥了过去,他将东西扔桌上,道了一句没意思,叫人请大夫,还嘱咐道:“把他的嘴堵上。”
酷吏领命,姜泊清走出牢房。
路过柳娘关押的牢房时,被她拉住了衣角:“姜大人,放了我吧,我把知道的都说了。我出去后保证不找沈掌柜麻烦,我甚至离李保德远远的……不,我离开濮阳,再也不回来。”
面对她的哀求,姜泊清无动于衷,只道:“放手。”
柳娘握得更紧了,她吸了吸鼻子,抑制住害怕的眼泪:“求你了,姜大人。”
她方才听到了匪首凄惨的叫声,就像恶鬼的呻吟,她不要待在牢里,她不想死。
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他只能求姜泊清放过她。
姜泊清不说话,拿过衙役的刀,直接将衣服分成两半,柳娘跌倒在地,哭起来。
他出了大牢,刚下阶梯,便见沈秋吟提着食盒等着她。
“阿吟,你怎么来了?”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都是血,匪首的血。
他怕吓到她,转过身去,沈秋吟走上前,“我不怕的。”
她不怕姜泊清,什么样的姜泊清都不怕。
“脏。”
他的阿吟最爱干净,他不想弄脏了她。
“转过来,我替你擦。”
他不动。
沈秋吟道:“若是这样,我就生气了。”
他动了动,但没立马转身,像是在衡量。
沈秋吟继续讲:“我数三声。三、二……”
她将要念下“一”时,姜泊清转了过来,哄道:“别生气,生气对身子不好。”
“你也知道生气对身体不好。那为何要惹我?”
她让他提着食盒,拿出一块帕子,轻轻地擦着他的脸,他的手。
“我不惹。我听你的。”
她笑起来,夸奖道:“这样才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