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黑色的尼龙绅士帽,帽檐处被磨出团团毛绒线,依旧礼貌的戴在黄向前那张憔悴的脸上,一席清灰的中山长袍,一股夏日晚风把单薄的衣衫吹得鼓鼓当当,走在铜坡路四处张望,确定没有可疑人员跟踪便一脚拐进陈记药铺,前后隔三五分钟走进一两个知识青年,全是清一色的长袍,这便是沙城新组织起来的**,他们在尽一个中国人最大的力量来解救水深火热的沙城,这个自发组织起来的汉奸剿灭队由队长黄向前领导,代号黄雀,副队长卢江,代号蝙蝠以及成员李秀银、郭峰夫妇、青年学生冯浩瀚、李雪荣。
黄向前迈着无比沉重的脚步走进这间秘密通道,镇定的坐在上首位置,店家的女儿为一行人斟满浓浓的凉茶,众人都一脸担忧的望着黄向前。
偌大的密室内壁是空荡荡的铅色石头,石桌上放着几碗褐色的凉茶,几人的礼帽也随手放在上面,黄向前望着石桌出神。
“哼。”卢江清了清嗓子。
“抱歉各位,担心女儿的伤势。”
“能理解的,我已经把第一手消息带来了,黄橙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还在**医务室进行休养,目前没事,黄先生请放心。”李秀银慢条斯理的对着黄向前道。
“我们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后续的计划要谨慎又谨慎了。”卢江接过李秀银的话。
“诸位,这帮狗日的,天杀的,想不想来一把大的,我们来个一箭双雕怎么样?”黄向前一改之前的萎靡,朝地下啐了一口,听到女儿安好的消息他立刻调整自己的状态,说着从袖口处抽出沙城的详细地图,平铺在收拾干净的石桌上。
“我们从临安街的铜官窑放出电报,一则电报内容是:由共军高层于九月十七号去火车站接这位□□花大价请来的苏联专家,再从静冈镇的荣安客栈放出另一则消息:九月十七号将在火车站的专用轨道迎来一批□□和紧缺的盘尼西林,这两则电报必须要用军用内部的加强摩斯密码,否则就很容易被酒井和郭世林看穿,你们三日之内必须要找一个受过苏联高等训练会摩斯密码的人来打这两则电报,李秀银和郭峰你们夫妇安排苏联专家,这个摩斯密码的人必须由卢江你亲自去找,后天带这个人去岳峰路的老地方见我,冯浩瀚、李雪荣你们两安排□□和盘尼西林,随便搞一车空盒子和摆烂生锈的枪支就行。”
黄向前瞥了一眼众人,语气稍显停顿,继续道:“这回我要让他们两败俱伤,本来不想把我女儿牵扯进来的,我没想到祁衡毅那小子为了保全家人居然投靠了**,他们都是一丘之貉,郭世林的手下李参谋和日本人勾结的事情想必高层还不知道,找时间给他制造点麻烦,弄到满城都知道他们的勾当。”
众人脸上浮现出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感。
“九月十七号,苏联专家在荣安客栈和铜官窑发完电报后派妥善的人送他们出城,卢江你派人安排,然后郭峰、李秀银埋伏在荣安客栈和铜官窑附近,引蛇出洞,把酒井和郭世林引至金州大道衡雪路段的废弃厂房,我会提前在那里准备炸药,冯浩瀚、李雪荣你们拖着这一车东西兵分两路,削弱他们追赶你们的速度,你们尽量是往胡同小巷子里穿行,走s路,一共是两条路线,距离金州大道的废弃工厂大约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你们只要在这个时间之内完成任务几乎都能全身而退,而我则潜伏进政府大楼营救我们的一个同志。”
黄向前抬头看了看众人,继续道:“这当中可能会有同志牺牲,你们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不愿意做这桩任务的随时可以退出,不强求。”
“我已经是光杆司令了,从日本人踏进这座城开始,就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我父母被他们杀死,妹妹被他们作践含恨而终,我活在这世上的唯一动力就是做一个有用的人,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机会我都要去试试“李雪荣斩钉截铁的对众人义愤填膺道。
“哥,能跟你进来这个密室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都是和小日本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怎么能容忍一个弹丸之地来欺我泱泱大中华,我们绝不退缩。”李秀银拿掉肚子里造假的大肚子,瘦削的腰腹还隐隐作痛,朝郭峰坚定的递了一眼恨恨道。
“好,既然大家都是一个方向,那我们管这个计划叫毒杀。”
“上一次如果不是黄橙子中枪,肯定已经要了那个军政首脑的小命了,这一回他们出行的地方一定是严防死守,政府大楼的地牢应该也围了一层又一层的守卫,准备怎么去营救?”
“这的确需要一个详细周密的计划,我这边会和卢江商量,巡捕房里有我认识的老相识,还有祁老爷也会帮我做些准备,只能用狸猫换太子的办法将其换出来。”
众人惊讶疑惑的望着他:“狸猫换太子?”
“你不会是想让自己替代这位同志吧!”
“不行。这绝对不可以。”
“这位同志是上级组织明确表示拼死也要救护的人。”
“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一命换一命,那如果为了这位同志要去牺牲掉无数的人,那我们现在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相信这不是**的初衷。”
“这位同志能制造的价值比我有用一百倍,非救不可。”黄向前恼怒的站斩钉截铁道。
“老黄,你也不用动怒,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如果要用你的命去换另外一条命的话,你想想你女儿会不会同意。”李秀银保持理智语重心长道。
“我们可以换个思维,不一定要狸猫换太子,直接劫狱也未尝不可。”
木门被砰咚一下撞开,众人都面色紧张的朝腰部抽手枪,只见门口一个虚弱的素色旗袍女孩儿定睛的朝黄向前看着,安若素扶着女子小心翼翼的一节一节台阶往下。
“爹。”接着便是泪如雨下的抽泣声,众人见状才放松了脸上和手上的动作,忙向前迎去,黄向前的长袍被甩动得尤其厉害,三步并作两步的询问女儿,担忧的瞅了瞅她肩部的枪伤,父女两是在黄记药行破产后第一次见面,众人都腾挪出一个空间。
“好哇,你们居然单独行动,而且这么重要的事都不通知我,要不是卢大哥临时通知我我都不知道你们今天开会。”安若素责怪这群昔日队友道。
“你好不容易打入**内部,不想把你牵扯进来。”黄向前移步至地图上方,仍旧保持之前的姿势一语中的的回答了安若素。
“你们这么贸然进来太鲁莽了,万一被发现了,我们都功亏一篑。”
“黄叔,你放心吧,用你给我的话头成功接头橙子,来的时候安保工作你绝对放心。”
“爹爹,我不同意你营救你们同志的方案,当下的局势这么严峻,我不想让你以身试险,我不想再失去父亲。”
“你忘记从小是怎么教你的?没有国哪儿来的家,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好了,后面营救同志的事情我和你卢叔叔再商量,会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你们放心好了。”
“诸位听指挥,来的时间很长了,且都各自准备各自事情,时间很紧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各位,保重。”
“保重。”一行人便先后散去,只留下卢江、安若素和黄橙子以及黄向前。父女两久违见面后都道了各自近况,述说前话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黄橙子一面感慨和父亲相见的来之不易一面又纠结父亲现在作为一个**人命悬一线的为这个饱经沧桑的国家奉献自己有限的生命是否值得,坐在安若素租来的小汽车上,她矛盾且焦虑。
安若素把之前浮夸的演技收敛起来,用手捏了捏橙子的凉手,两人可是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且都师从沙城的名医,他是师从师叔郭老九,郭老九和李玉坤同属一门,两人经常带着各自的徒弟在一块儿研讨中医,上山采药,不在话下,后来国难当头一群玩伴便都断了联系,当安若素说出甄宝玉贾宝玉时,黄橙子便一切都明白了,这是两人在少时就开的玩笑话,没成想在这样的紧急危难的场合成了彼此相认的暗语,安若素把思绪拉回车内,还真是恍若隔世,还没来得及和橙子叙旧,便出了这桩桩件件的事儿,汽笛声穿过护城河,青幽的柳枝不停在空中涤荡,倒影在透亮的河床里,汽车径直停在祁家宅院门口,黄橙子这才将满面泪痕的脸从安若素的肩头抽出,行动迟缓的下车,两人在门口道了别,祁衡毅一席军衣,气冲冲的从里屋撞出来,一把横抱起黄橙子,招呼都懒得朝安若素打便往里屋走,全然不管黄橙子责怪和不适的表情,门房的大爷见状立即敞开大门,颠簸着径直走进东苑的厢房内一把将其丢在床上。
橙子吸了一口凉气,右手摸着左肩,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粗鲁的男人。
祁衡毅眼角微动,心疼了一下继续硬着头皮。
“你什么时候和他勾搭上的?像你故去的友人还是故去的青梅竹马?既然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干嘛还要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还伏在他的肩上,气死我了。”
“祁衡毅,你真的是无理取闹,就是故去的友人像朋友那样安慰又怎么了?你就没有女性朋友需要安慰的时候?”
“我无理取闹?安慰?真是说来可笑,有必要上身?”
“祁衡毅你吃一缸醋之前,也得给人解释的机会。”
“你别以为你在祁家当了几次救世主就可以为所欲为,谁吃醋了。”
“你就嘴硬吧,我为所欲为,我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随便吧。”
“算了,你能有什么解释,我什么都看见了,我还有公务在身,你好好养着吧。”
“你。。。”坐在床上的橙子脸胀得通红,喉管处一股无名呕吐物瞬时就喷射而出,一汪鲜血直喷在石板上,此时厢房里头的孤寂和愤慨全都堵在黄橙子胸口上。
“橙子,你你。”他赶忙俯下身子靠近床边扶住即刻要倾倒的橙子,慌忙的叫唤外面的小丫头打水。
“你放心,死不了。”橙子气急败坏道。
“祁衡毅你再这么蛮不讲理,霸道的不给人解释机会,怕是我两这感情也要摇摇欲坠了。”
祁衡毅心疼的语气柔软了下来,“我错了,你先别说话了,养好了怎么都行。”
此时大太周绮年携二太一同来到厢房内,来探望病中的黄橙子,没成想撞见小两口吵架,一行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自知来的不是时候便都讪讪离开了,两人脸上都挂不住,只是堆叠起好脸色,各自回房歇息,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