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虺录 第34章 邲州役（十）

天宫万鋆殿内，听到流辉被俘的消息时，天尊已然不悦。但还未等天尊开口，天后齐翎洵就亟不可待地下令撤军！

万鋆殿各司自然不满，但台面上都在等天尊的意思。

天兵司留守天庭的掌使却十分气愤：“天尊，掌军燮瀛长君和副掌军辽问长君均身先士卒，在战场上厮杀，此刻收兵，岂不罔顾我天军牺牲的诸多将士！”

“只有你们天军损失惨重吗？若不是我凤族相助，怕你们早就败北，邲州也早就丢了！”

典藏司掌司掷愚仙君不平道：“现在风神大人还在与荒族狼王对战，现在撤军岂不是……”

“就算镜歌顶着天界武神的头衔，他也不过是上源初峰而已！岂是那颉顽度阡的对手？不如趁早收兵，还能保全他天界武神的颜面！”

“现在邲州战事如何？”天尊向天兵司掌使问道。

“荒族燕王已率部从西北向南挺进了邲州腹地，燮瀛长君碍于火神殿下被挟持有些……而副掌军辽问……”掌使支吾：“辽问掌军已被荒族凉王生擒。”

“那东部战况呢？”霁恒已不想再听。

“除风神大人与荒族狼王对峙外，还有赤凤一只在荒族的幽王大军阵中。”

听罢，霁恒蹙额：“让风神撤军吧。”

“天尊！我军尚有一搏的余地，并未到弃械收兵之时啊！还请天尊立刻下令派兵驰援！不如请万无法相仙尊出山，助我军一臂之力！”

霁恒怒道：“胡闹！你所谓的尚有余地，是天兵正副掌军全都束手就擒，派往邲州的援军所剩无几？天后派去的凤族翼军折戟，流辉被俘，你是让天族大军全都葬送于那区区邲州方寸之地吗？”其实在天尊霁恒心中，邲州并不是可有可无的方寸之地，而是制衡凉、幽、燕三州的军事要地。因为贫瘠，魔界之人鲜有栖息，人族亦迁徙较少，即使被魔族作人质要挟，也威胁甚小。然此役，北溟海族率先临阵退缩在先，坏了他围困沧州之计。现在再抽调大军围困沧州就毫无意义了。因为荒族的中坚随时可以在幽、燕、凉三州为据点再插旗帜！霁恒其实心知肚明，凤、海与天族不可能完全一心，凤族贵胄伤亡近五人，定不会再有人愿意前往，更何况流辉被俘，齐翎洵更不会授意！这盘棋已经接连失棋，再打下去翻盘概率渺茫，而镜歌是他唯一可以完全掌控的武力，天族又尚在养精蓄锐之时，不能因小失大。“撤军！”霁恒道。

邲州东，风声呼啸，战事焦灼，镜歌的风雷咒耀眼地将苍穹撕裂，然颉顽度阡的凶丸、破血两刃还未出鞘，只击沙成石就把劲歌的风盾震得喤喤作响。不愧是上源层巅，镜歌心中暗叹，那魂力刚劲凶猛，他的风盾不能有丝毫疏忽与破绽，否则就会被对手击中。对手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完全不给他使用其他法力的机会。

荒族有轻骛、蹑景之物形容法力疾速之说。轻骛如快马疾驰，风驰电掣；蹑景则追光逐影，让人措手不及！而颉顽度阡显然超越蹑景之境，不仅如此，狼族还往往极有耐心。即使法力再强，也绝不心浮气躁，反而十分冷静地窥伺着对手的一举一动，猎物一旦露出破绽，就是斩其于刃下之时。

若是朝辞剑或无往镜在手，镜歌不至于如此被动。拏云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危险，仓皇从雷州赶来，就向颉顽度阡俯冲过去！镜歌见机立刻作术，背后现出文犀弓的法形。

颉顽度阡鼻息一哼，他拔出右刃凶丸向空中一抛，凶丸立刻化作九钩头一锥尾的金刚长形兽，似蛇但更像龙，却比龙短，但头又非常小，只有狼脸一半的大小，那九个如钩子一般尖锐的脸恰恰是狼的半张脸！凶丸立刻缠绕在拏云的身上，如锥子般深深地扎进骨髓里！

拏云一声惨叫，疯了一般在空中剧烈摆动！而凶丸的尾锥，正是九钩头的另一半狼脸，这半张脸忽然迅速膨大，只见血流喷薄如注而出，它在放龙血！那九钩越嵌越深，快要将龙椎折断！镜歌立刻左手作举，右手在左手手臂上飞速划过，将原本对准颉顽度阡的紫色雷矢，迅速向凶丸射去！

“愚蠢至极。”颉顽度阡讥笑这小儿的妇人之仁，趁机拔出左刃破血就朝镜歌奋然劈去！镜歌立刻抟风格挡，却被悍然的刀锋击溃屏障，未化掉的刀锋之力直砍到了镜歌左肩至胸口，汩汩血液迅速染红了洁白的纻衣。

“回来！”镜歌急急施法，强行将拏云召回！拏云身受重伤，在镜歌背后的魂池里奄奄一息。镜歌心中思量，此刻不能硬拼，只要拖延住颉顽度阡，对天军便是有利的。文犀的杀伤之力虽比风雷咒强大很多，但术法铺开要一定时间，他拼不过颉顽度阡的蹑景之速。于是，镜歌立刻化风盾，欲再作风雷咒。

颉顽度阡好整以暇地收回凶丸，心中阑珊地想：“那就陪你玩玩，我倒要看看天界的后起之秀有几分能耐？”

此时的邲州之南，天尊的撤军指令还未抵达，天军还在奋力抵抗。但沉沙的白虎大军早已一路把天军杀得溃不成军，看他们明明输了嘴上还不肯求饶的狼狈模样，沉沙不屑地对览冥道：“天族若还不肯投降，我现就杀过鹭江，将雷州夷为平地！”

“二哥不可，我族族训绝不涉足雷州！不是我族法力有所不及，而是上古有训，况且天地方圆，我族道义取之有道。天族虽无道在先，我们不应与其并论。况且邲州才刚刚失而复得，若再次守备空虚，又要落于人手！”

“那便灭一丰国，以丰国人为质，逼天族就范！”

流辉骂道：“你真是一屠夫！土匪！”

流辉大声斥责、辱骂，可这兄弟二人竟权当他不存在，就当着他的面继续商量着。

沉沙道：“此人是天族火神，天尊幺子，那齐翎洵之子。”

“也算是我们半个同族。”览冥道。

“谁和你们是同族？”

览冥看了眼流辉，脸庞白净无邪，眼圈微红，正是冲动少年想要意气风发却碰了一鼻子灰的狼狈模样。但还是懒得理他，继续与沉沙商量着：“若天族迟迟不撤军，倒是不妨一试。只是，白虎军出手难留活口，与天族的谈判还需留下些余地。”

沉沙道：“你去吧。”

览冥颇感意外，这是他头一次与二哥心平气和地说话，还很快达成了一致，“好。”

在外族人眼中，此刻一定会把他们当成兄友弟恭的好兄弟吧。连绛九都差点信了，不可思议地问道：“怎么燕王这次对你不喊打喊杀了？”

“看来二哥与大哥不同，私怨面前会以大局为先。”

邲州毕竟栖息的人族较少，多是些躲避战乱的流民，天族未必如重视雷州般重视他们的性命。若是触犯了雷州土地，那就是动了龙穴。龙穴可探，但不能失了分寸，否则天族必将倾其所有兵力与荒族死战，将战火继续燃烧下去，于荒族无益。邲州之役荒族将士亦有折损，不可再陷于耗战。所以览冥率军前往最为合适！

他的大军须臾间就攻下雷州丰国几座城池，天族的撤军指令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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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后齐翎洵的属官齐翎浩闳步履促促，招摇地走在天族众员之前，他们是代表天族来向荒族要人的！

齐翎浩闳的衣衫金黄，天上地下怕是都很难找到这么明亮的料子。就连流辉每次见到他这个远房小叔，眼睛都被闪得睁不开。沉沙见了也下意识地别过头去。习惯了荒族的色调，天族的人简直是沙漠里的毒日，又刺眼又令人厌恶。

齐翎浩闳清了清嗓子，还没说活就立刻被沉沙打断：“退兵三千里，给我滚出邲州！”

齐翎浩闳正欲反驳，又被沉沙抢白道：“你们有资格跟我们谈判吗？乖乖听着便是！”

齐翎浩闳擎起手臂，正欲斥责此人的无礼，却又没来得及说话！

“是个哑巴就不要过来谈判！退出邲州，再来换你们的殿下！”说完，沉沙提着流辉的领襟像提一只打猎来的野兔一样，跃上灵霄脊背，头也不回地走了！

齐翎浩闳愣在原地，气得抖了三抖，反光的金色也跟着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