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虺录 第29章 邲州役（五）

沉沙乘灵霄率先开拔，统领着浩浩荡荡的占山将士，倒海般向凉州挺进！千戟则率其余占山前往幽州，他的王都大陌城。

大陌嗥岳宫内，千戟对族人的催促置若罔闻，在大殿御座上安然地倚坐着，乳白色的酒液正淌进他大张的喉口，一边对部下喝斥道：“着什么急！沉沙要赶路去凉州，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到！”

可曾想凉州北侧，沉沙大军早已到达。魔兽灵霄仰天一嗥，四足落下，瞬间破土裂疆。只见沉沙振臂一挥间，匹匹森牙凄凄的恶虎迅速跑向凉州与邲州的边界。因天族在此处设下结界，而唯有没有法力的兽类才可穿越。所以沉沙派白虎先去探查情况。

而览冥并没有选择沉沙与千戟的路线，而是绕到燕州鹭江一带，他自有安排。先令败水一族在鹭江下流设置水下鹿砦，因为以败水的法力根本无法抵挡北溟海族的西上，要想拖延北溟的援兵只能如此，剩下的皆由缘木统筹。然后率蛇族逆流而上，前往邲州南部。因邲州的人族人口大部居住于鹭江一带，因与雷州丰国只一江之隔，商贸、人口流动不止，所以天族结界最为薄弱。而览冥携蛇族西上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拿下人族为质，逼迫天族就范。到时，再与沉沙、千戟两军相配合，对天族军队形成合围之势。而缠山的一部分族类，览冥则命他们留在燕州与邲州相隔的登莱山上，令他们不断袭扰天族，以达分散天兵的目的，而无需硬拼。最后，汪洋被览冥派往了白帝郡，由绛九接应，依照览冥的信号伺机而动，主要目的就是拖住风神，使他无法前往邲州助战。

听到这个安排的时候，汪洋脸上十分不高兴。他想要的可是在邲州战场上奋勇杀天贼，扬一番豕舒之威，重夺占山之位！结果却被派往了风平浪静的白帝郡！

览冥叮嘱道：“对战之时万不可硬拼，声东击西，且战且退，尽力拖延即可。尽全力保全缠山族人性命，亦不可伤及无辜人族。”

“属下不明，咱们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和他打一架就是！何必跑到人族地界去招惹他？”

“因为风神之力不容小觑，我们要确保他无法及时驰援邲州，而避免我军的损伤。而唯有在人族地界，风神怕伤及人族百姓才会有所顾忌，你尚且可以应付。否则，你我二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汪洋听着，心里很不服气：“有那么厉害吗？有凤凰厉害吗？若真如传闻般的是天界武神，那为何当初邲州之战的时候他没有参战？我看天族就是爱挂个名号，用来唬人！”

“你只道去还是不去？”

汪洋只好应道：“属下去就是了！”

末了，还听览冥嘱道：“不可伤及人族，否则死得更快。”

————————

千戟的大军伫立在幽州与邲州的边界举足难进，硬是被结界挡住了脚步。占山族老焦急地催促道：“殿下，快想想对策！万不可延误了战机啊！”这时，壑雷在千戟耳边小声道：“燕王那里结界已破，大军已挺进邲州数十里！”

千戟诧道：“什么？破了？怎么破的？”

“燕王他们硬生生地用法力在结界处烧出了个口子！”

“没有惊动天军？”

“燕王让白虎携带傀毒近了天兵的身，制住了他们。”

“傀毒？”千戟讽道：“真是兄弟情深啊，他们二人何时走到了一起？我竟然不知？”这勾起起了千戟的疑心。而他有所不知，沉沙大军所踏之处，满地皆是蛇族尸骸……览冥更不会想到，那些灵根刚修全，即将化为人形的本族竟被虎族虏去，为了自己的战功，野蛮地将他们的灵力全部榨干，然后弃如敝履，还要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天族都道荒族蛮荒无情，在这点上倒是应证了。

此时，千戟迫在眉睫，不能再等，计上心头，鸣魄长枪一挑，一枪贯穿了三个人族！被抓者见状，惊恐惨叫。猩红的血浆汹涌地向外涌着，耸目悚然，然而这却让荒族看的血脉喷张！千戟饶有兴味地用长枪轻轻一丢，就将那三人丢在了结界上。只见结界处迅速划开了一道口子，而后才慢慢闭上。千戟嘴角一挑，“原来如此。给我都杀了！”

壑雷、堕昆立刻会意，将烽火棒与劈天斧向前一抡，立刻带走几十条人命！人族的尸身堆放在结界处，堆叠成两排高高的尸山，占山就可从豁口处轻松穿过。

“杀个人就能破了他们的结界，天族还设什么鬼结界？真是可笑！”千戟摇着头，实在无法停止他对天族愚蠢的嘲笑！千戟的坐骑，是从雾影林丘的百孔岩穴所猎的魔兽隐豹排山。排山虽只有灵霄的一半高，但身形却偌大魁梧，不输灵霄半分。身被斑驳如树影的千秋纹，如幻似雾，诡谲善变。它两眼漆黑如夜，看不到瞳孔，就像是瞎了一般，但行动却快如闪电，这点连灵霄都要逊它一筹！吼声则时而似虎时而似蛇，诡异万分。千戟看着一地的骸骨，再次鄙夷指天：“这就是你们的主子？啧啧，死绝了他们也看不到！”

邲州南，览冥带领着蛇族和部分败水族人早已从鹭江上岸。鹭江人族聚集地虽也设有结界，还有一座天族的供奉神殿，是水神的殿宇。然而天族水神河瑄一直避世于南溟北部的丽铜岛上，所以这神殿形同虚设，没有任何庇护之用。览冥不忿：天族如此懈怠，荒族真不该拖这么久才起兵，早该收回自己的失地了！

邲州西，忽然万千冰凌箭呼啸，如流星划空，又如雨打成线，如棺材钉射下，让镇守在邲州腹地的天军像被钉进了棺材！被射中的躯干立刻现出冰晶般的耀斑，有的则立刻冻成冰雕，一震就立马碎成一地雪渣。有的则裂开半个身子、半个头颅，拖着血淋淋的另外半个身子还想要抓起兵刃反抗！然而迎面扑来的万千白虎军，就将还在拼死抵抗的天军干净地收了个尾！不仅如此，荒族的战鼓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将天军的耳膜都快要震破了。数万荒族大军如乌云盖顶，源源不断地涌来！

邲州东也不遑多让，杀得也如火如荼，天军与千戟的占山部厮杀一片，汹涌的血气将远山的白云都熏成了红色。

邲州南，一发冰凌箭耀空，燕王发出信号，沉沙的大军已至！览冥的任务是立刻松懈此处天军，以配合荒族的主力部队挺进！于是览冥立刻发号施令道：“时机已至，全力以赴！”匍匐于草莽之中等候多时的蛇族立刻行动，于沙土之中穿梭，土面翻腾得像鼎沸的高汤，不消一刻，便从土中钻出，迅速缠绕到地上的青树、石柱上，朝人族释放傀毒，人族起先惊慌失措，但很快就没了知觉，悉数晕厥倒地。

此时，镇守的天军还在巡防，刚折身返回，就中了蛇族的埋伏，但一些警觉性高的天兵立刻封闭了自己的鼻识，没有中计。守军统帅兮睿立刻叱令道：“荒族偷袭！全军上下，万分警惕，小心应战！”

族老白药挥动着澜沧杖，与天兵短兵相接。览冥则祭出墨守，一剑贯穿数十名天兵的腹腔，剑速之快让守将兮睿大为震惊！焦急地令下属立刻禀报天军掌军燮瀛长君！又向另一名天兵命令道：“快去白帝郡找风神前来相助，速去速去！”

览冥耳力极佳，既听到，也早已料到，于是立刻祭出非命，万境曲临，此化空潭！琴弦挑动，荡荡金波，天兵的六识立刻被封堵。然而，天军数量上千，但若想长时间困住天军，必然需要不断且大量地消耗灵力。蛇族虽可释放傀毒以控天军，但灵力一旦耗尽，与天军短兵相接是要吃亏的！

览冥作为一方的统帅，势必要拼尽全力保护好自己的族人！为此他不惜灵力，以至于琴弦磨破了手指，血液顺弦而下也全然不觉。只可惜，他不过是化境而已，天军守将兮睿乃臻境初峰，其余兵士则大大小小化、运不等。若只控制天军首领一人可维持较久，但所有人的六识都要封堵，他的灵力远远不够，最多封堵到四、五识的程度。身识可以，但意识无法完全封住。此刻他只希望，幽王和燕王的大军可以如约而至！

突然，只听白药大喊一声“不好！”众人齐向天看去，当真是晦气！竟是凤族来了，熊熊的赤红流离火在邲州上空燃烧！

“凤族的风声收到的还真是快！”览冥冷笑，琴弦上的指头一紧，右手拇指与食指一撩，将弦音化作灵音，远在白帝郡的绛九心头一紧，便接收到了感应！

绛九立即告知汪洋，汪洋便带着缠山族人开始袭扰人族村落。很快，平荆山山顶雾海翻腾，一青龙腾云乍出，风神以迅雷之势，向汪洋俯冲而来。汪洋见状，心惊胆战，他以为自己是不会慌的，没想到真要面对时竟会惶恐，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震天锤！

邲州南，览冥远观，凤族翼军应是来了七只凤凰。赤者五，黄者二。五只齐翎氏鸾凤带着两只金桑氏鹓雏。那两只鹓雏正朝着览冥所在的方向而来，其余五只鸾凤则去了邲州腹地陵阜与陈丘二处，正是沉沙与千戟大军所在。

黄色的流离火精准地射向蛇族藏匿的藩篱，火势迅速蔓延成片，蛇族只好纷纷奔逃躲避。露了行踪，更是被鹓雏追着烧。鹓雏似是得意，啾啾仰天鸣叫。

白药迅速向族人喊道：快向朝鹭江里撤！”近水不肯，态度坚决，道：“我不去！我好不容易与族人反攻至此，凉王也还在尽全力控制着天军，此刻我怎能做个逃兵？若是怕死，我们大荒何时收回失地？”

白药心急如焚，冲览冥和近水再次喊道：“殿下，等不到幽王和燕王带族人来援，我们撑不了多久！气虽不可馁，志不可废，但不能罔顾族人的性命呀！”

近水不理，冲着上空盘旋的鹓雏骂道：“他娘的！你们这两个鸟人叛徒！荒族才是你们的祖宗！”一只金桑气得一口流离火就射向近水，白药急忙挥动澜沧杖，用灵力硬撑起气波格挡住了烈焰！然而近水仍不肯示弱：“叛徒就是叛徒！我才不怕你们这些荼害同族的败类！”

另一只鹓雏又从另一边夹击了过来，眼看着黄色的流离火就要将近水整个吞噬，览冥立刻祭出墨守倒施虹蜺阵，在近水身旁结出了一层水界，虽格挡住了流离火对近水的致命一击，但凶猛异常的火焰还是将近水灼伤。近水痛苦地摔倒在地，腥红的伤口覆盖了半边身子！

览冥这一分神，空纳万境就立刻破了道口子，本就意识未封的守将兮睿立刻恢复了身识，腾空而起，运剑直逼览冥的面门。览冥不断后撤，用层层弦杀格挡剑气。然而览冥每退一步，空纳万境就随之溃败一分。只见，天军一个接一个地苏醒！

白药立刻号令蛇族施放傀毒加持，然而完全不起作用，封闭了鼻识的天军接二连三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不好！他们早有防备！族人们，快撤！这里交给我！”白药澜沧一挥，脚下泥土跟着震颤，“老朽活了几万年，还收拾不了你们这几个鳖孙！”只见，澜沧的杖顶迅速拔高，像是枯木逢春，而后不断地发蘖拔节，向上壮大，喇叭状的粉黛花朵如巨伞打开，而后白药的身躯慢慢没入了泥土之中，散尽所有灵力作给养，只见此刻的澜沧杖化作了一棵巨大无比的木本曼陀罗！

“不！阿爷！阿爷！”近水瞳孔大震，眼眦巨裂，撕心裂肺地喊着，“不，阿爷……”

曼陀罗的花朵摇晃着，如巨大的钟鼎，将天军一一撞开！还不断释放着神经毒素，一旦有天军鼻识松懈，就会立刻出现幻觉，而后神志不清，再慢慢被拖入土中，成了不断壮大曼陀罗之树的养料！可这时，蛇族众人竟一个接一个地飞蛾扑火般地钻入土中，誓要和白药族老生死同归！他们似乎早已有玉石俱焚的觉悟，只要他们荒族灵骸入土，就会占据着邲州这一寸土地，使其成为只有荒族才可近身的毒地，哪怕只有这一小块，也要让天族再难染指！

鹓雏如何甘心，再高大的树木对它而言，也不过是火克木罢了！于是，两只鹓雏开始围攻起这棵树来！有的花朵被烧毁了，坠落在泥土中，然而树干却如钢似铁，怎么也熔不断，鹓雏十分不甘，继续不依不饶地喷吐着烈焰！

览冥不忍族人接二连三地赴死，这场战役他们想要获得胜利，然而不能以他们付出如此巨大的牺牲来换得！他只恨自己法力太差，不足以护住族人！而早就该来汇合的幽、燕大军也被凤族搅局，迟迟未来，以致使他们蛇族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所有蛇族众人听令，立刻化身人形混入人族！”有几个蛇族之人不愿听令，览冥的无名指在非命上一弹，祭出几道弦杀将他们打回原形。其余的便只好乖乖听令，折返村落，化作人形混入人族之中！见近水也不肯走，也要与祖父一同殉身，览冥又是一记弦杀打在他脚下，“看看你身后的族人，护住他们才是你现在最大的责任！”

览冥望向被围攻的曼陀罗树，它在烈焰的围攻中不停地挣扎，然而他却只能看着，无计可施！陀罗越是不肯屈服，览冥的心中就越是难过！巨大如钟鼎的花朵每开出一朵，就被烈焰烧掉一朵，又顽强地开出另一朵，他知道这是泥土中的族人用灵力在不断地供给着！坠落的花朵还在土中砸出了深坑，拦截着天军，为其他族人的撤离争取了时间！“白药……”览冥强忍泪水，“是本王无能。”但此刻他不能有多余的犹豫，飞身就进入了人族的村落，那里有他们控制的人质，这是唯一的筹码！

一只鹓雏一路吐焰追到了村落，他本就是半路成了天族，才不在乎什么人族死活，正欲一口烈焰烧了整个村落，幸好被守将兮睿拦下了！兮睿怒斥：“金桑氏你竟敢屠人害命？还不快停手！”

此鹓雏立刻顿身人形，一玉树临风的锦衣男子赫然伫立，“不过是区区几个人族，若是为了这几个人族而放过荒族罪人，坏了军机大事，这罪过你担的起吗？”

“区区几个人族？金桑泽傲，上千的人族性命在你眼中就如此轻贱？”

“哼！还不是你们天军无能，若不是我们凤族及时出手，你们都自身难保，还跟我谈什么保护人命？你们有资格吗？”

“你！”守将兮睿尝到了寄人篱下就要受人奚落的滋味。此刻只盼天界援军和风神速到，也好挫一挫凤族这些跳梁小丑的嚣张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