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奉皇遗事 > 第52章 四十七 雪话

奉皇遗事 第52章 四十七 雪话

作者:金牌芋头糕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6-26 09:58:04 来源:文学城

阿双雪饼做得多,放满了三个小笸箩。箩中一点点凹下去,秦灼小腹渐渐也鼓起来。待第一只笸箩空了,阿玠已结成一只小西瓜大,秦灼行动也的确有些吃力了。

萧恒每十日必有书信来,自然,是快马加鞭传至相府。上无称呼,信必问安。京中一时传曰:“马上书,千金诏,西风开帷与相郎。”

显而易见,李寒再次栽上个祸水名头,唱起个深情折子了。

虽如此,这祸水却乐得给他俩当青鸟。又一回中午来蹭饭,正是京郊大雪初开。

灿烂日头下,李寒牵着他的小白马,裹着他的小棉袍,大摇大摆进了行宫门,将闻声赶来的阿双吓一大跳,“李相公来,怎么不事先打声招呼?相公身上干系多,万一叫哪个瞧见……”

“天子家书新至,并手诏一封。陛下恤我劳苦功高,特赐劝春汤沐浴,往来自由,比同宫中。”李寒扬了扬手中物,正色道,“奉诏泡澡。”

阿双一瞧,见他正掌着钥匙,心里也就明白:萧恒是给李寒正当名头,要他勤来照看。口中却说:“梁皇帝陛下这样做,多少不顾相公名声。他不心疼,我们大王还心疼。”

李寒闻言方笑道:“我自请的旨意,大好享受,何乐不为。”

阿双便着人给他牵马,笑着说:“大王还歇着。相公先去泡一泡,等时辰差不多了,妾请相公用饭。”

李寒目的达成,面上依旧装着大尾巴狼,问道:“这个时辰了,大君还没起身?”

阿双引他进屋,打起两道厚实的毡皮棉帘子,边道:“近来身上懒怠,精神头也不好,晚上睡不着,白天便越来越嗜睡了。”

李寒从衣襟里摸出一封信,放在案上,道:“信已带到,臣遵旨去泡一会,等大君起身,我再来。”

说罢,便自己抄着手、迈着步子、走反方向地去找温泉池子了。

***

半个时辰后,李寒泡出一身热气,收拾得人模狗样,双眼直勾勾盯着秦灼。

秦灼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问道:“怎么了?”

李寒不答,看着他小腹搓了搓手。

秦灼会意,扑哧笑出来,“你倒顾着我的面子,没有直接上手。”又道:“大相礼数周全,专门沐浴更衣,泡够了池子来的。”

这是答应。

李寒挽好袖口,将手落在他小腹上。秦灼叫他摸得发痒,笑着从案上拿起信封,重新递交给他,并不交待什么。

有来有回,是个好迹象。

李寒抽回双手,将信接来。一鼓作气,从袖中摸出另三封信,呈到他面前。

秦灼没料到这一出,皱眉问:“怎么这么多?”

李寒道:“十日一封,这是一个月的数。只是冬月雪大,西塞尤甚,驿马传递受阻,待西边雪化路开,方攒在一块送来。”

秦灼这才醒转,原来已进腊月,萧恒离京也有一个月了。

他捏了那一摞信在手,又撂在案上,道:“先吃饭。”又对阿双说:“他冬天好皲手,净手后给他找你的香膏子抹,临走再带给他一盒。”

李寒似被拿住七寸,虽神色如旧,但气焰明显不那么嚣张。秦灼又说他:“他不盯着,你就躲懒。等他回来又要骂你。”

给李寒治手的第一个大夫不是别人,正是萧恒。当时他在西塞生了一手冻疮,最后连笔都捉不得。他自己不记着这事,全靠萧恒耳提面命。后来萧恒一忙活顾不得,他更不抹药了,以至于如今都没有好。

闻秦灼此言,他边抹膏子边道:“待陛下回銮,外锄凶恶,内续国祚。如此双喜临门,哪好意思再骂先生。”

李寒欲争梁太子,欲作太子师。

秦灼听着他弦外音,也不搭话。反是阿双见他手上果有许多细碎伤口,翻看着道:“相公一个拿笔的后生,手怎么坏得这么厉害?”

李寒道:“西塞气候杀人,当年不适宜,也没放在心。”又道:“莫说我,连陛下一个武人,当年也是烂手烂脚。守雁线下来,浑身血水冻成了冰,更是有一箭射在心窝上,拔都拔不动。我们以为他要不行,连棺材衣裳都备好了。陛下当时尚有神智,说:‘如还有个人样,见一见也无妨。要是到时候烂了,拦着他,就不要看了。’”

见秦灼没有吭声,李寒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种报丧差事,我和蓝衣自然都不愿做。他要划拳,我要斗诗,如何也争不出胜负,便定不下人选。”

阿双问:“最后呢?”

李寒瞥秦灼一眼,继续道:“我二人争了一天一夜,他要比刀枪棍棒,我要赛诗词歌赋。众将士团团围坐,因军中禁赌,不然早早摆桌押注。如此龙争虎斗、天昏地暗,将陛下耗得不耐烦,将头上尸布一揭,对我二人道:‘求人不如求己,指望你们,倒不如我自己去说。’因我二人太不靠谱,陛下再不敢死,哪怕几次身处险地,但怕自己尸骨无托,还是咬紧牙关、勉强活了下来。”

他语气一本正经,讲得玄之又玄,将阿双唬得一愣,还是秦灼冷笑道:“你听他吹。不愧是写过传奇,一套一套的。”又问:“箭捅心窝,又是哪一年的事?”

李寒料定此事萧恒不敢言及,便抛出饵来钓秦灼上钩。又半真半假地笑谈,将其间惨烈抹个干净。如此煞费苦心,很难为他一个没心没肺的脾气。

秦灼但凡生气,就是上心;天长地久地上心,就不怕没萧恒的一席之地。

他十分上路,便擦着手道:“年份臣记不得了。但约莫当年,陛下与大君尚未交心。”

但萧恒去西塞前二人是睡了的。

此话一出,秦灼如何也没法不留心。他抬了抬眉毛,提壶给李寒倒酒,口中道:“哦?”

李寒见他上套,便从席间落座,语气严肃至极:“战前臣与陛下饮酒,陛下知此战凶险,欲与我托身后。臣便以百姓敲打,天下尚苦于君权盘剥,警告他彼时并非撒手的好时候。陛下应是,满饮酒,又问臣:若他遂了志气,废了皇帝,一文不名地去寻你。你还要他吗?”

他觑一眼秦灼神色,道:“臣答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将军留命回来,亲口去问少公为好。’陛下又应是。此时战鼓响,狼兵至,不死不休之际,无暇再论。他是否问出结果,也没有再同臣说。臣揣测,如已交心,陛下虽患得患失,却不当有此一问了。”

秦灼一直不语,李寒再要开口,秦灼便将筷子拿起,平静道:“吃饭。”

***

“先吃饭。”

篝火旁,萧恒和军士们坐在一块,拿筷子敲了敲碗。

梅道然正讲到兴至之处,叫他一打断,蛮不高兴。

萧恒是天子,士卒们本怕他,一个月同吃同住下来也渐长了胆子。尤其几个年轻入伍的,对镇西将军的名号是心向已久,正听得津津有味,却被正主叫停。

陛下开口即是圣谕,他们如何也不敢抗旨不遵。身边那位太子太保却不怕开罪,偏要道:“陛下,臣捧您,您还不乐意?”

火上吊着个瓦锅,萧恒搅了搅,道:“一共这点东西,再熬吃不到什么。雪且停不了,明日还要开道,都早些休息,留点精力。”

有个小兵大着胆子道:“陛下在跟前,咱们有的是力气。”

他一开口,话匣子又开了,士卒们都顶着冻成铁疙瘩的甲胄,七嘴八舌起来:

“陛下登基前可是响当当的常胜将军,俺当年投军,就是奔着陛下的名头。俺立志就要当陛下的亲兵!”

“少在这胡吹了,你怎么没混去三大营,反跟咱们蹲一块?当着陛下面,你这叫欺君!”

“俺去潮州,陛下打了西塞;俺跑去西塞,陛下编好西夔营又开松山去了。亲娘,等俺好容易到了松山,那大将军说陛下挑了快马,早入京师了!俺盘缠也没了,马也饿病了,人也累瘫了,等到了京城,说是禁卫换血招新兵。俺想着,好歹天子脚下,怎么也算半个亲兵了。哪敢想有今天,和陛下住一个庙里,陛下还给俺煮饭吃……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梅道然笑道:“你小子最好多磕几个头,求老天让这场雪一直下,你好和陛下多热乎热乎。说不定他开了眼,收了你哪!”

那小兵龇牙咧嘴道:“梅将军,你这话古怪的很。听着跟……要娶老婆似的。”

梅道然吹声哨子,目光去追萧恒。萧恒素来不理玩笑,接他们的碗来舀粥。

早先军士们都不敢应,一个个嚷嚷,怎敢劳动陛下干这些?还是梅道然说:“陛下还要亲自吃饭睡觉、喝水出恭,劳动的事多了,不差这一桩。”

说着接了满满一碗稀饭,不谢恩,还道:“陛下,您自打有了管饭的,手艺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虽如此说,众军士还是诚惶诚恐。直到连日暴雪将他们盖在村中,这边穷山僻壤,百姓尚不得度日。萧恒便没有声张,收了旗帜,只道自己是附近军营将领,将随军粮草分与村民,又率军士抢险清道。

如何救秧苗、补屋顶,又如何凿河取水、防治冻疮,以及轻微的伤寒疾病,竟都不曾将他难倒。甚至干起活来,别人连手都搭不上。

村民感激,让屋给他住,没成想萧恒一个皇帝,连此都要推脱。每户驻留三个士兵,还剩下一百余人。他便带人往村中一座庙里住了,村民拼缝了棉被,又接了张厚毡布,全当门帘挡风雪了。

皇帝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前无古人后鲜来者。第二日士卒们见了同袍便争相夸耀,陛下不仅与他们同榻抵足,还躬亲为他们做羹汤。同袍们不服,争相让屋与兄弟,轮流进破庙和陛下共患难。萧恒哭笑不得,也由他们去了。

只如今话涉夫妻,萧恒多少留了心,更不敢轻易开口。士兵们却捧着热碗,很感兴趣地问:“陛下登基也小半年了,啥时候给咱们娶娘娘?”

“咱听说杨家小娘子知书达理的,父兄争气,生的肯定也差不了。陛下早立了娘娘,生十个八个太子公主,咱们都高兴哪!”

“去去去,早先没听过吗?汤家女公子是命定做皇后的,国色!当年那么多王爷皇子抢破头去提亲,愣是从阁中候到今天。要我说,这是等着咱们陛下呢!”

梅道然兴致勃勃,叫萧恒一个眼神冻回去。

瓦锅已见了底,火苗依旧大盛,如一簇金黄烟火。萧恒给自己舀了一个碗底,便听几个上年纪的说:“咱们是觉得,陛下卝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大家伙都放心。”

“可不,就说咱们过冬。穿着浑家缝的,破几个窟窿心里都暖和。”

梅道然转眼看萧恒。火光绚烂,一小把一小把地爆。他那身海龙皮大氅磨平了风毛,火色一映,如同金缕衣。

又有人叹道:“俺临走前,家里的有了身子。不知道能不能赶到孩子出生。”

“这是老几啦?”

“老三,”那人顿了顿,“前头的都没啦。今年冬天又这样……俺怕赶不及,都没抱一抱,又要埋进土了……”

“呸!放你娘的屁!孩子们福大命大,哪有叫亲爹这么咒的!”

“陛下,”梅道然忽然打断,举粥迎着萧恒,像端起酒碗,“您金口玉言,说两句吧。”

众人都望过来,一时都寂了。

萧恒定定看他一会,将勺撂下,也将碗捧起来。他望着那人说:“长命百岁。”

那人也举起碗,泪已浮起来,连连点头道:“长命百岁。”

萧恒不太会说吉利话。他自觉命硬,怕说多了要妨。如此静了一会,吃酒般扬碗将冷粥喝尽,方道:“咱们加紧脚程,速战速决。”

众人纷纷效仿,竟如犒军一般。

萧恒望着碗底,沉声道:“孩子长得快,赶在会叫爹前,回去抱抱它。”

***

篝火如娘娘天眼,它渐熄了,娘娘目中金泪便淡了。

庙外风雪呼啸,远望黑白混淆。萧恒背在柱子后抱刀打盹,身边窸窸窣窣一响,接着有人挨着肩膀坐下。

萧恒睁眼,低声道:“叫范汝晖带领一千左卫留下抢险,其余人等明早启程。时刻监视,如有异动随时来报。”

安州与西塞乃国之重事,范汝晖曾外通郑君朱云基,态度摇摆,赌不起。

“陛下还真跟李渡白学坏了。金吾大将军带左卫,多损哪。”梅道然转着笛子道,“这么费心防着,还不如留他在京,带出来平添麻烦。”

萧恒看他一眼,梅道然啧声道:“以身犯险,情深义重啊。”

话音未落,梅道然笛子倒了手,捏出一封信,斜头看他,“今早新到的,八百里加急。这么大的雪,难为那些傻小子当成军报,轮流护了一天才回来。”

他伸个懒腰,提笛又走,边说:“那什么,我去替个值。陛下今晚左右睡不着,一会替我。”

夜深雪重,千里相同。萧恒呼吸像被冻掉,将信封细细拆开,抽出薄薄一张纸笺。

还是他先前写给李寒的那一封,交待寥寥,收尾草草。他怕人窥得,不敢多说,最后只问了句:好眠否?康健否?平安否?

最底下,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笔迹。

一个又轻又小、似能被风吹走的“安”。

就这么一个字,足以从他心口再覆一层疤。信封里又抖出个小纸片,俨然是李寒行书:

精神、饮食尚可,好昼寝,或因孤枕耳。已代探腹,愈尖,若男。代告父安。阅后付炳。

他轻笑一声,将纸条团成银丸,丢入奄奄火丛。如香球掷入熏炉,幽幽吐作青烟。

信笺如同膏药,敷在左胸收了。萧恒隐隐听闻笛声,也提刀寻梅道然去了。二人静立一夜,无人有话。当着满天风雪,却灌了热酒般,再不觉得冷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四十七 雪话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