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神器?除了千秋印、凤凰石,还有哪三件?你们收集齐了能做什么用?”慕容冲好奇地追问道。
“五大神器的另外三件……”已经吓破胆、痛得直打哆嗦的法磬正要继续说下去,却突然噎住了,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舌头伸出半截,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里流露出半是惊恐,半是疯狂的神色,唯一的右手紧紧揪住胸口处的衣服,身体不自觉地抖动抽搐起来。
惊愕之下,容楼恐其有诈,没有立刻伸手去触碰他,而是在离法磬身前半尺处小心地观察他的反应。法磬似是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完全失去了神志,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了一会儿,竟两脚一伸,气绝身亡了!
慕容冲惊恐出声道:“怎么回事?他这是中邪了吗?”
容楼这才上前蹲下身,摸了摸法磬颈项处的脉搏,又翻开眼皮观察了一番,起身皱眉道:“是心脉衰竭。我听恪师曾说起,西域有一种厉害的催眠法术,能在人意识的深层留下特别的禁忌,平时一切如常,可一旦触及到这种禁忌,就会激发出全身反应,严重的甚至可以导致心脉衰歇而亡。”
慕容冲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是听说过的。”
容楼继续道:“这个和尚正要提及上古神器的隐秘,就突然心脏衰竭而死,看起来倒很像有人对他施展过此种邪术,以防他透露机密。”
“他这么一死,线索也就断了,再难追查上古神器的秘辛。”慕容冲皱眉细想道:“但是,也等于从侧面说明,他所说的上古五大神器不但确有其事,而且非同小可!”
容楼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对,也不对。说不定只是他们一帮和尚如此以为,到底是不是真的可不一定。当和尚的最喜欢装神弄鬼,搞不好是他们自己被什么稀奇古怪的骗子或说法给糊弄了。”
慕容冲细思回虑了片刻,把玉玺递给容楼道:“你且看看,认不认识它?”
在他想来,若真如法磬所言,‘千秋印’和‘凤凰石’同为上古五大神器,想必是有些关联的,容楼作为凤凰石的原主人说不定能从这两样东西里瞧出些猫腻来。
容楼伸手来接时恰好看向慕容冲的脸,瞬时惊心骇神,接到手里的玉玺一下子滑落在地。慕容冲见他如此不小心,埋怨地皱了皱眉,弯腰就要去拾,却眼前一黑,人跟着栽倒了下去。容楼当然不会让他摔了,早一把揽腰扶住,满眼担心道:“凤凰,那针上有毒。”
原来,慕容冲转身递东西时,容楼见他双唇乌紫,两颊鲜红,分明是中毒的异像,一时心惊才失手落了玉玺。
慕容冲斜依着容楼,喘息间试着提聚起一口真气,却觉一泄千里,惊出一身冷汗:“糟了!这毒厉害,我竟没法子运功逼毒。”
容楼忙道:“我来试一试帮你逼毒。”
“这毒,急不来的。”慕容冲阻止他道:“无的放矢难免不妥,还不知道是什么毒,你先带我回去,找御医看看是什么毒再说。”
容楼依他所言收好玉玺,把慕容冲扶上仅剩的那匹黄骠马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当他的靠垫。二人刚出得树林,狂风又起,沙尘大作。好巧不巧的,马上的慕容冲感觉胸口一阵发紧,心脏急速地跳动起来,几乎要破胸而出。眼前的景物开始如走马灯般,从左往右旋转起来。随之而来的心脏绞痛,加上强烈到干呕不止的眩晕,使得他整个人软了下去,冷汗瞬间湿透衣裳。他的胸痛得不行,头晕得想死,张嘴刚要出声,就被填了一嘴沙砾。
容楼见状,双腿一用力,凌空翻跃而起,落下时已倒骑在马背上,勉力将慕容冲整个儿护在身前,替他抵挡风沙。驼着二人的黄骠马虽已是难得的神骏,但在这样昏天黑地的尘沙中也腿肚子发软,只能缓步前行了。
容楼发现怀中的身体越来越瘫软,间或还抖得如同筛糠似的,知道是毒性发作所至。外有风沙侵袭,内为异毒所苦,这样的情况下,最好能给慕容冲找个安全的地方,躺下来熬过这一阵才好。眼见前面就是卜问寺了,容楼立刻纵马上前。
应了打门声,打开山门再次看见这二人的小沙弥,瞪圆了眼,张大了嘴,吃惊不小——方才急三火四、神气活现地追出去的二位爷,还没两个时辰工夫,怎么就变成一个垂头丧气,一个昏迷不醒了?
“施主,这是怎么了?”小沙弥向容楼怀中探头探脑着。
“小师傅,外面尘沙又起来了,我朋友旧疾复发,还是回来先歇息一下。不会叨扰太久的,等到沙尘一停我们就上路。”
军队里磨砺得久了,会习惯性对立场不明之人存有戒心,是以容楼没有说明慕容冲中毒的事实,只谎称他犯了旧病。
小沙弥见方才还美得无以伦比的青年,此刻却面如黄纸、痛苦异常,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好心道:“不妨事,外面风大,你们快些进来。我们方丈精通医理,我这就请他出来给这位公子看看。”
容楼不便抚了他的好意,当下点头,抱着慕容冲,跟随他进去了。小沙弥将二人领至大殿一侧的厢房内安顿好,便自寻方丈去了。他刚走,躺在榻上的慕容冲就吐了一口鲜血出来,也顾不得擦拭,只摁住心口,蜷曲起身体,不停颤抖,想是苦楚难当。
容楼是一直在战场上磨炼的,再触目惊心、血肉模糊的伤痛也见识过了,本以为就算没练就一副铁石心肠,至少也该处变不惊。可到了这刻,面对慕容冲,他无论怎么咬紧牙关,也无法遮掩激动的情绪。以前,他从未感受过这种把忐忑、担心、害怕、惊恐、愤怒以及怜惜等各种情绪放在一起蹂躏,再排山倒海般袭来,令他手足无措的感觉。如果眉目能够释情,那此刻,任谁都瞧得出他对慕容冲的情,绝非兄弟战友的那种。在他面前的慕容冲,就是他一心想守护之人,别人受伤痛苦,他无法感同身受,但换成慕容冲,他只恨不能感同身受。当下,容楼再顾不得什么,紧紧抱起痛苦得浑身颤抖之人,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的所受的苦楚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一样。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见善缓步走了进来。他瞧了一眼倒在容楼怀里的慕容冲,面色骇然一变,仿佛见到鬼似的,往后连退了几步。
容楼疑惑不解地瞧向他。
见善稳住心神,长叹了一声,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没想到啊没想到,老衲和‘蚀心莲’这种毒物,居然孽缘未了。”
“蚀心莲?”容楼不可置信道:“你如何知道?”
要知道天下间的毒物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就算是浸淫其中的高手,想要分辨也没可能一眼看出来,除非他就是下毒的本尊。而这老和尚只看了一眼慕容冲中毒的样子,就肯定说是中了蚀心莲之毒,难怪容楼不信。
见善眼神闪烁地瞧向容楼,意味不明道:“施主,你可是觉得有点儿耳熟?”
容楼莫名奇妙道:“什么耳熟?”
“没什么没什么。”见善自嘲笑道:“如若不是‘蚀心莲’,那就万幸了。”
他不慌不忙又道:“施主可以看一看他身上是否已布满金色的莲花印。”
容楼虽觉他问的那句话颇为怪异,听上去好像自己可能听说过‘蚀心莲’似的,但此时际,他一门心思都在慕容冲身上,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他捋起慕容冲的一条衣袖,只见他颀长有力、皮白如雪的臂膀上骇然印出一朵朵淡金色的莲花状印记。容楼目瞪口呆地转望向见善,叹服于他预见的精准性。
“毒物的种类多如牛毛,中毒后在皮肤上显出的印记大都为黑、赤、紫三种,唯有中了‘蚀心莲’之毒,才会呈现出金色的印记。”见善面无表情,道徐徐道来。
容楼惊喜道:“大师对‘蚀心莲’这种毒物知之甚详,定是知道解毒的法子了。”
“你倒是挺会给别人戴高帽,替自己找信心的嘛。”见善嗤笑一声,继而沉吟片刻,轻轻摇头道:“富贵由命,生死在天。‘蚀心莲’不像‘鹤顶红’、‘心一跳’这类能立时致人死命的毒物,却几乎无法可解。”
他说得不假,越是性子慢的毒物,相对应的越是难解。倒是‘鹤顶红’、‘心一跳’这类烈性的,只要能及时吃下配好的解药,便是毒口余生了。
容楼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但面上却脸红脖子粗地争辩道:“大师说的什么丧气话!万物相生相克,无下则无上,无低则无高,无苦则无甜。有毒物就有相应的解毒法,怎会无法可解?”
见善叹息一声:“可惜,这‘蚀心莲’的主要成份并无毒性,是由西域的‘乌丝藏红花’、‘金顶雪莲’为主原料,再以独特的配方炼制而成。‘乌丝藏红花’和‘金顶雪莲’这两样非但没有毒,而且是难得一见的大补圣品。正因如此,‘蚀心莲’的毒性发作起来凶猛无匹,却仍然可以保持慢性毒药的特征,基本上每隔一到两个时辰发作一次,少则二十日,多则一个月之后,中毒者才会受尽折磨,心脏爆裂而亡。”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容楼再想不信也不成了,急切道:“这‘蚀心莲’的始作俑者竟连一条后路都不留给自己?他就没想过万一有一天中了自己的‘蚀心莲’却要如何是好?”
见善大笑了三声后道:“这位始作俑者乃是西域的一位凶邪,他前半生以用毒闻名江湖,害过无数性命,后来机缘巧合被一位高僧点化,顿悟此前罪孽深重,于是出家寻佛,要修个六根清静四大皆空。可惜他终究无法放下江湖上的孽障,后来误入歧途,痛苦不堪,于是一心研制出了没有解药的‘蚀心莲’用在自己身上,希望以自身痛苦的形灭,去终结那些找他报仇之人的孽恨。”
容楼不由暗想:莫非点化这凶邪的高僧就是鸠摩罗?否则他座下弟子昙无尘的暗器如何能淬上‘蚀心莲’之毒?
见善继续道:“他是制毒高手,当然也精通解毒,为了让自己中毒后即使后悔也无法再制出解药,并且还要饱尝痛不欲生之苦以消减业障,这才制出了‘蚀心莲’之毒。可叹的是,中毒之后,他倒是顿悟佛理、通晓真谛了——那便是即使这般死去,也是无法尝还早年犯下的罪孽的,只有一心向佛、宣扬佛理、普渡众生才是唯一的出路,但到那时,他回天无力,虽已一心向善,终究还是逃脱不了惨死的命运。”
“惨死活该!”容楼怒不可遏道:“他制出的‘蚀心莲’不是还在害人吗?而且以后也还会继续害人!就算他制毒是为自杀,也依然是作恶!”
见善目光闪烁地看了看容楼的脸,道:“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容楼低头见慕容冲虽然疲弱不堪,但面上的表情已经趋于平和,看来是熬过了一次毒性发作。他帮慕容冲擦去了额头上密织的汗珠,照顾他平稳躺下,站起身,气急败坏道:“我不信这世上还有无法可解的毒药!解毒的法子肯定有,只看找不找得到,和做不做得到。”
见善听言,眼神不禁游离了一瞬。容楼细心地捕捉到了,心知还有隐情,急忙道:“大师,如果解毒有什么难处,你尽管直言。他的身份特殊,寻常人办不成的事,找不到的药材,他可以的。”
“老衲又不是瞎子,怎会瞧不出这位公子乃皇亲国戚?只是......”见善欲言又止。
“石头,你休要再听这老和尚胡说八道。”慕容冲极力支撑起身体:“不过一间寺庙里的主事,如何精通解毒的法子。”他极不信任眼前站着的见善大师。
不等容楼答话,慕容冲已然坐起身吩咐道:“你去看看,外面的沙尘有没有减弱,要是可以上路,我们这就赶回去。”他拉住容楼的一只臂膀,有些担忧地皱眉低语道:“我怕挨不了多久,又要到下一次毒性发作的时候了。”
这刻,小沙弥正好进来通知:“施主,外面沙尘已经停了。”
容楼想慕容冲说的也没错,术业有专攻,有些人吹得天花乱缀,说得花里胡哨,未必真有实力,宫里御医是医治的行家,当然该是首选,于是对见善点点头,道:“多谢大师容我们在此逗留。”
见善只道:“老衲不送。”
容楼扶起慕容冲走出厢房,直奔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