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钦见他明白轻重就没有再多说。
陆琪最佩服虞钦的一点就是他任何时候都能那么风轻云淡冷静理智的彷如局外人。
几乎李云依每次都是借虞夫人的手给虞钦下套,哪怕那些小算计拙劣的就像个笑话,但就是很恶心人,偏你还不能过于计较,因为对方只是搞些小动作,并没有造成实际伤害。
虞钦每次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神色平和,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但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不着痕迹给对方一个教训,偏他也是恰逢其事,让人说不出别的话来。
一次两次是意外,次数多了,就是傻子也反应过来了。
就像这次牵扯出来李玉的事儿,李云依一定觉得老爷子暂时收了她的管家权就是大惩小戒,希望她在收到她那个宝贝大侄子的最新的消息时能聪明些。
陆琪摸了摸下巴,双臂环抱,远远望着虞熙一身白衣似雪,春风得意的模样道:“你这个大侄子也是个妙人,你说他娘这一次两次的,他是个什么想法。”
他明显不怀好意的试探,虞钦眼神略带警告:“这都无关紧要,不要在这些事情上浪费精力。”
虞家有些事情本就是一团乱麻,虞钦自己都理不清楚,自然不希望再节外生枝。
陆琪耸耸肩,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心思:“我就是想想而已,又不会真的做什么。”
“那你现在怎么办?不能总一心扑在衙门那堆事情上,而且你这情况确实特殊,再这样下去伯母可真的坐不住了。”
想到今日母亲唉声叹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逼他来参加宴会,虞钦一时间沉默不语。
陆琪笑得幸灾乐祸:“唉,实在不行了我还没有娶妻,倒是可以先将正妻的位置借你用用,你意思意思将你那把焦尾琴送我作为报酬,等回头风头过了,咱们再和离。”
陆琪是没有成婚,可不妨碍他后院里已经养了一堆莺莺燕燕,每次只听他抱怨就觉得鸡飞狗跳,热闹十足。
虞钦就算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日后的婚事,也绝不会找这么个麻烦。
只是听到这个提议,他脑海中莫名闪过一张清俊明朗的面容。
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让陆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你不会真的在考虑吧,虞哥你可别突发奇想,我就是嘴贱。”
陆琪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看来之前不是错觉,这人是真的有些不对劲儿,他连忙回头问台阶下安安静静当木头的王康。
“你这次出去和你家公子寸步不离吧,他是不是碰上什么脏东西了。”
王康没动,也没吭声,依旧抱着剑,目不斜视。
一旁添茶点的丫头不由多看了一眼,走神间将酒杯打翻,吓得慌忙道歉:“公子恕罪,奴婢刚刚不小心慌了神。”
虞钦放下酒杯,示意她收拾干净,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问了王康一句:“安十乌最近在做什么。”
王康神色微顿,想了想府里的传闻,脸上神色莫名怪异:“跟老爷子盘账,帮他打理府里那些生意。”
见虞钦神色诧异,王康又道:“听说安公子心算极厉害,比您还胜上几分,老爷子这段查账谈生意的时候总爱带着他。”
“他会这么老实勤奋?”虞钦怎么也不觉得这是安十乌会做的事情。
只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能看出来安十乌是个慢性子。
他心态太过安逸,几乎无欲无求,除了危及生存,从来都需要戳一下动一下,理想且天真的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偏他本身就像一本隐秘的藏宝书,他又对自己的才能没有真切认知,总让人想拿根萝卜吊着看看能探寻到什么惊喜。
显然老爷子不是善用怀柔手段的人,查账也并不是什么轻松活,以他怕麻烦的性子应该碰都不会碰才是。
果然王康道:“听说是硬被拽着去的,直接从被窝里拉的人,老爷那磨人的功夫,您也知道,府里看守门房的小厮说,他每次出门没个笑模样,回来的时候更像是死了媳妇儿一样。”
虞钦脑海中已经有了安十乌耷拉着脑袋被老爷子一双铁臂拽着干活的形象了,他止不住勾唇,在陆琪看过来时又强压下嘴角。
陆琪见王康一改平日沉默寡言,滔滔不绝的模样,愈发好奇道:“安十乌是谁,还能有人心算比虞钦厉害,我不信,除非你把他找来我看看。”
虞钦是陆琪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神童,读书时过目不忘,过耳能诵,若论算术的话,大多时候虞钦看一眼就能知道答案。
当初就连虞钦的算学老师文清先生都直言甘拜下风,反正这么多年陆琪还没见过哪个人比得过他。
陆琪直勾勾盯着王康,势有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架势,王康只好看向虞钦,却见虞钦正低头把玩着酒杯,鬓边迎风微动的青丝挡住了他神色。
王康抱着剑的手指微动,想了想道:“其实安公子今日也来了,就在南边那从荆棘藤后面。”
荆棘丛,陆琪下意识看向进门处的那个角落,这会儿哪里还坐的住,起身就要去看人。
虞钦不放心他一惊一乍的行事作风,也跟在他身后。
安十乌一碟子点心吃得九成饱,眼看着时间差不多,准备回去,偏偏外面那群人这会儿在凉亭作诗,正好堵在门口那个方位。
实在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他便扯了一把细藤,盘腿坐在草地上,十指蹁跹,很快一个类似于模型构件儿的东西呈现在他掌心。
这门小手艺还是安十乌读书时去博物馆当志愿者培训时学的,四年功夫下来,他已经能熟练的用藤条编制出馆内大多藏品的模型。
不过一小会儿,地上就已经摆了好几个这样的小构件儿,手上的这个有些大,形状也更复杂一些,安十乌低着头时不时比划丈量,全神贯注。
“你这是在做什么?”冷不丁一道声音,安十乌手一抖,好不容易就要穿过的藤条瞬间歪斜,散了一地。
他抿了抿唇,抬头,面前突然蹲下一个人影。
“你就是安十乌?”陆琪拿起地上摆放整齐的小玩具,眼神惊奇又复杂。
他还是第一次见比自己行事更加张扬不羁的,任你墙外如何热闹,一墙之内他自有自己的节奏,倚着满墙绿茵,盘膝席地而坐,有种莫名的闲适洒脱。
安十乌对这人有印象,是刚才在虞钦身边坐着的其中一位公子。
“一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安十乌随口道。
见他放下这个又拿起那个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安十乌笑得格外客套:“不要随意翻动它们,顺序乱了之后不好拼接。”
陆琪挑眉:“只是看看而已,什么小破玩意儿这么珍贵,还不让动。”
安十乌听出他没什么恶意,而是真心实意觉得这东西不值一提。只是这张嘴,这么个人,虞钦把他放出来不怕他挨打吗?
转头,果然虞钦已经转过长廊正朝这边走来,姿态悠然,步若闲庭,王康跟在他身边神色紧绷似乎在汇报什么。
安十乌看着满地凌乱,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同时略带警告的对还蹲在旁边的陆琪道:“这次不要再随意打扰别人,我想你也不愿意一件工艺品在成功的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对吗?”
这语气,陆琪啧了一声,摊了摊手:“你继续。”
之后果然只是看着。
等虞钦走近,他又指着安十乌道:“你这个小朋友威胁我,让我不要打扰他做玩具,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怎么值得耗费时间。”
安十乌正在关键步骤,手上动作没停,却无端被泼了一杯浓香的绿茶。
虞钦侧目看了他一眼,却径直走到安十乌身边,在他伸手去摸身边的藤条时适时递上一根。
陆琪这下是真的不干了:“果然自古人不如新,衣不如旧,你这也太偏心了……”
安十乌手上榫卯孔隙勾歪,他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头也没抬继续这个步骤。
虞钦眉心微凝,抬眸,睨了陆琪一眼,直到他讪讪闭上嘴巴,这才将注意力重新转回。
这一次无人打扰,又或许是有了格外有分量的观众,从前好几次才能成功的勾衔今天只两次就完成了。
构件准备好,拼接组合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安十乌轻巧熟练,不过几息,一艘长约两尺的多帆船模型停靠在草坪上。
他拍了拍掌心,起身打量着自己的作品。
形制严丝合缝,明明比起实物小了那么多,也依旧威风凛凛,让人一眼就能想到它在海上称王称霸的气势。
安十乌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一条玉兰花手帕递了过来。
转头,虞钦已经神色自然的收回手,安十乌笑了笑:“多谢。”
虞钦嗯了一声,道了句无妨,
安十乌随手擦拭,黄绿色的植物浆汁浸染了洁白的手帕,擦得不怎么干净,但确实没有黏腻的感觉了。
抬眼,就看见虞钦眼神专注盯着地上的船只模型,果然不管哪个时代,男人都喜欢这种大家伙。
安十乌走到他身边,声音和煦中带着两分酒后的低哑:“你喜欢的话拿回去摆着玩儿吧。”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让陆琪终于收回了自己略痴迷的眼神,昧盯着良心道:“你要是喜欢这种玩意儿我回头送你就是,要多少有多少,要是你想要亲手做的,我也不是不能学,但你这次真的太偏心了。”
陆琪语气愤懑中带着几分控诉:“他做玩具我就不能说话,从前读书时我把青蛙带到讲堂,你还告诉先生让我挨了好大一顿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