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氏自打听了姚婆子的言语, 脸就沉了下来,反复问了姚婆子几句,见她说得纹丝合缝, 面上就现出了怒容, 转身往外走去。jiujiuzuowen
钟妈妈盯了姚婆子一眼,心中大骂蠢货,以为挑拨了主人家,能落到好去?
她赶紧转身一步, 扶住了欧氏, 小心翼翼的看着欧氏的脸色。
待回了房,连个大丫鬟也遣了出去, 钟妈妈连夫人也不叫了, 只道:“姑娘, 您消消气, 这婆子一心想着在您面前讨个巧, 能得重用, 她说这话您不能信。”
欧氏哼了一声:“若人家不曾说过, 她一个仆妇, 上哪去无中生有?”
钟妈妈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老太太和二姑娘肯定是说了什么,不然凭姚婆子,哪有这个胆子瞎编?但她也是一个仆妇,太知道怎么拿捏说话的方式了,为了在主家面前逃责, 可以把大事往小了说;为了挤下去对头,可以把对方的小过失往大了说。这里头的道理也不能跟欧氏说透,不然往后欧氏必连她也疑心起来。
钟妈妈只道:“姑娘,这姚婆子为了显出她的功劳来,还不知道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呢,您要为着这个跟老太太和二姑娘生气,可不值得。何况老太太那脾气……。”
钟妈妈没说下去,欧氏却明白了钟妈妈的未尽之言,她一下就停住了脚步,顿在当场。她这瓷瓶,还真不敢硬生生往李老太那铁罐上撞去。
欧氏想了想,哼了一声:“这事儿,我也不找她,我只管找夫君去。”
给钟妈妈急得直冒汗:“姑娘,姑爷可是个难得的好郎君,您万万不可与他起了争执,伤了夫妻情份,可没处悔去。”
欧氏一想也是,皱着眉道:“妈妈先出去,且让我清静清静。”
欧氏想来想去,既没这个胆儿到李老太面前去说道,亦不想伤了与李高惟的夫妻情份,真是越想越肝疼。
前段时日,家里为了新生儿的降生,热闹了好几日,李宁湖顾着家里,出去得就少了些。培养出来的下人虽然也能按照步骤酿酒了,但这最要紧的各种酒曲制法李宁湖却没往细里教给旁人去,且这里头得用到葫芦石,离不得她。
待听到大曲来回禀,说是需得制酒曲了,毕竟这也不是能现制现用的,得提前备着,李宁湖这几日便跟李老太打了招呼,索性住在了山庄,把这一批的曲块制好,送入曲房培养,这才回了家去。
刚进家门,还在和李老太说话,就见赵氏笑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娘,我娘家侄儿来看我来了。”
赵氏去年就给娘家捎信了,但人家也得开了春才能上路,此时才到了。好容易寻到李家,跟门房这么一说,门房就报到了赵氏处,可把赵氏高兴坏了。
李老太看了赵氏一眼,这赵氏的娘家人,跟赵氏也差不太多,奸懒馋滑四字里头,只有这“懒”字没占,应该说其实还是挺勤快的,舍得费劲钻营。这山高水远的人家还来了,李老太一想,如今李高惟当了官,别在老家被败了名声,赵氏这侄儿还真得好生打发了,但要占多大的便宜,那也不能够。
李老太横了赵氏一眼:“来就来呗,你先跟老三家的说说,她就会给人安置好喽,晚上大家伙都回来了,一起给你侄儿摆一桌席。”
赵氏想李老太给自己做脸:“娘,咱出去迎迎他呗。”
李老太啐她一口:“哪来的王八膏子敢劳动老娘?”
赵氏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看向李宁湖:“您老人家是长辈不去,让湖丫头跟我一块去。湖丫头,跟伯娘迎迎你表哥去,你嘴巧,帮着伯娘给你三婶说说,让好好照顾你表哥。”
李老太顿时一烟杆往她背上抽:“整啥乌七八糟的,啥表哥,是亲的吗?就让她去迎!还以为是老家啊?不够这些丫鬟婆子笑话的!先前跟俩嬷嬷规矩白学啦?”
赵氏被抽得一弹,脸上笑没了:“成成成,我自个去,你咋说着就动手?”转身往外走,嘴里忍不住就嘟囔一句“死老婆子”。
李老太狐疑的看着赵氏的背影,对李宁湖道:“你大伯娘一对你亲近,那一准心里在琢磨点啥。蠢得很,跟瞒得住谁似的。你仔细着点,别给她糊弄了。”
李宁湖笑着应了一声,李三郎和李四郎合手干得过李二郎后,赵氏经常对着她们拉着张晚娘脸,这会子就现装,那也不像啊。反正李宁湖进进出出身边都跟着人,对着赵氏不接茬就是了。
赵氏风风火火的跑去跟欧氏说,都没见着欧氏的面,只管事的妈妈出来说知道了,派了个小丫鬟去交待外院管事。
赵氏赶紧去迎了侄儿进来,领到外院管事处。
赵氏这侄儿名为赵兴,今年十七了,生得矮壮,皮肤黝黑,看着是一副憨厚长相。
此时两人进了管事给安排的房间,赵兴一脸震惊的看着雪白的墙,雕花的窗棂,小几上插着鲜花的细瓷瓶子,床上软得像烟波一样的绸子被面。
“大姑,老李家这是真发达啦?”
赵氏精神一振,她不知道锦衣夜行这个词儿,但真是憋着一肚子话没处可吹,不禁就对着侄儿道:“那可不,这还是外院客房,这内院才叫一个富贵。我这小叔子娶了个大户千金,银子那是一担一担的往家里挑。”
赵氏一顿瞎吹,给赵兴听得直咽口水。
等到晚上一家人都回来了,果真摆了两桌给赵兴接风洗尘。
男一桌,女一桌,自家人,中间也并没摆屏风。
李高惟温声问赵兴:“家里头现今如何了?可有捎来书信?”
赵兴很拘谨:“有有有,有两封信,明儿我给李三叔送来。家里也都好,没啥大事,村里头都说我们李家赵家撞大运了。”
李高惟笑笑:“那就好,来,先吃菜。一路劳累,今晚先好生歇着,有事明儿说。”
赵兴忙不迭的点头,看了一眼他姑父,李大川冲他笑,见望过去,忙给他挟了一筷子肘子。
赵兴低着头扒饭,眼睛却忍不住往女方那桌瞄。
欧氏不言不语脸上没笑,但在赵兴眼里就跟个神仙妃子样的。
他正经表妹李静溪,这一年没见是大变了模样,但变得最厉害的,还是他这便宜表妹李宁湖,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一说话就是笑,一点原先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他自以为动作不显眼,但其实样样落入了人眼里。
欧氏脸色就更不好了,吃到一半就放下了筷子,扶了扶额头:“我不大舒服,先回房了。”
李老太道:“别是吹了风吧?你别看这天热了,早晚的风却硬,你这还没养好,赶紧回屋歇着去。”
李高惟眼有忧色的看着欧氏,也道:“你先回去歇着,这里不碍的。”
欧氏点点头,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
李高惟对赵兴解释道:“你婶子最近身子不好,倒不是慢待你。”
赵兴拘谨道:“没有,没有。”
李高惟也不多解释,只温声跟他说话,偶尔劝一劝菜。
赵兴对着李高惟有一种明显的紧张感,要听着他三五不时的话语,便不敢分神四处去看了。
等到吃完饭,众人又说了会子话,让人领着赵兴去歇息,这才散了。
李高惟回了房,见里头静悄悄的,便没直接进去,往一边净室去洗漱更衣,再去看了儿子,这才放轻脚步进了正房。
却见室内只点着一盏灯,光线昏黄,欧氏撑着头,斜倚在榻上。
李高惟便道:“我还道你睡下了,不是身子不爽利?”
欧氏睁开眼,撑着坐正了,笑盈盈的望着李高惟道:“先前是有些不大舒服,只是方才得了信,我父亲已是回来了,我这一高兴,身上便爽利了,要不是太晚了,我得马上回娘家去看看。”
李高惟闻言,也是高兴:“岳父回来了,这敢情好,明儿我下了值,接你一道去见他老人家。”
欧氏站起来走到李高惟身边,挽着他的手:“还有更好的,母亲说,她同父亲商量了,要请了我七伯出面,上许家大伯处当说客,把咱们两家前些日子那些不快给平了,再看能不能让夫君升任侍读。”
李高惟顺手把欧氏揽在怀里:“岳父岳母一番好意,只是此事……倒也不急,我才入翰林院一年,尚需积累。”李高惟并不想走许家的门路。
欧氏抬头看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怎么不急?你就苦中作乐吧!这阵子我瞧你连应酬都没有了。”
李高惟笑着道:“等明日见着岳父,我同他亲自说去。”
欧氏见李高惟竟然不如预想中那般高兴,不由心中诧异,更觉出两分没趣来,一下淡了脸色。
李高惟扶着她送到床边:“好了,别不高兴,官场上的事,急不得。今日看着你升迁了,明日说不定就贬谪了,根基未深,看清形势前,但求无过。”
虽然李高惟这般说了,欧氏心中却更添了几分郁郁。
待到第二日,她在园中散步,远远的见着姚婆子,便停住了脚步。
姚婆子一心想往欧氏身边靠,见欧氏看她,赶紧巴巴的凑了过来:“夫人可要摘花戴?今儿开了几朵粉蔷薇,老奴照看得好,花朵足有拳头大,戴着肯定好看。”
钟妈妈正想驱赶这老货,却见欧氏接了话:“哦?那摘来看看。”
钟妈妈只得住了嘴。
姚婆子屁颠屁颠的跑去剪了枝,细心的吹了上头的小虫子,又把刺给扒了,这才放到篮子里拎到欧氏面前。
欧氏一看,这几朵花开得正好,蓬勃绽放,还挂着露水,叫人看了心里就喜欢,她果然就捡起一朵插到了鬓边。
欧氏冲姚婆子点了点头:“这园子里花木都是你打理的?”
姚氏道:“是,都是我领着些小丫头打理的。”
欧氏便道:“那你就跟着我,一边说说话。”
姚婆子大喜过望,跟着欧氏,一径的说着什么催花、嫁接。
不得不说,姚婆子真有两把刷子,这时代通过嫁接培育出变异品种在爱花人眼里是件了不得的事,叫欧氏禁不住又高看了姚婆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