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儿送走了来人。jiuzuowen
李宁湖心里不大安稳, 此人嘴上说着送银子,但却有种来者不善的意味。
李宁湖只对吴老儿道:“你若再见他来,便约他家主人后日未时末来此相商。”
第二日李宁湖见着窦玄章, 便向他问及此事。
窦玄章闻言, 便道:“东家觉着商贾处境较之前朝如何?”
李宁湖这段时日经营醉庐,与左右商铺东家都打过些交道,与他们闲谈时便知他们均以为如今比前朝强出太多。
“自是如今更好,不是说圣上起事之初, 受大商贾襄助, 称帝后便提升了商贾地位么?”
窦玄章点了点头:“提升地位,自不是一句空话。东家可知, 前朝对商贾, 只收住税, 既只收坐商住卖之税, 但不收过税, 既货物经过各州府关卡并不抽税。
反是今朝, 既收住税, 亦收过税, 税收大为增涨。为何商贾反称更好?”
李宁湖皱着眉,被难住了。就因为商贾子弟可以科考?不至于,这科举简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虽然开放了资格,但一百个商户里,怕只能出一个读书人, 这属于一张不怎么实惠的大饼。
但商贾们总不至于因为被多收了钱而高兴啊。除非是明增实减?
对了,古代商贾大约都是肥羊,留着给官吏宰的!
李宁湖高兴道:“我晓得了!前朝明面上税不重,但暗里货物过关卡时,便被层层盘剥,今朝明面上税重,但没有盘剥,或者说盘剥有限。”
窦玄章望着她,微微点头:“东家说的不错,今朝各项税收规定明晰,但凡遇着不合理的盘剥,允许商贾出告,且有专门的商课巡检。虽不能杜绝,但事摆到明处了,也令人不敢过分。
如此一来,看似商税增加,国库大大增加了收入,商贾们却亦是增加了收入,算是双赢。
然则这里头却损失了一方。”
李宁湖抢答:“那便是些贪心的官吏了。”
窦玄章微微一笑:“不错。最顶上这一层,世家勋贵,家有祖产的,田地千倾,铺面连街,自是不惧。最底下这一层,七、八品小官,强不过人,大些的商贾他们便也得罪不起,索性就过着清廉日子。只中间这一层,家境不殷实,偏又有个架子在,要维持住体面,便十分为难了。如今虽也许官员家眷经商了,但这亦是需要有此才能方可,否则不过是白拿银子听个响。是以如今这些不上不下的就变着法子来盘剥。”
李宁湖眉头一跳:“这么说,这人上门来找我,说是要入股,便是一种盘剥了?”
窦玄章点头:“如果我所料不错,此人不过拿一两千两银子,便想要占五成以上。”
这怎么能成?!她这铺子就是个金母鸡,会源源不断的产金蛋。铺面虽然不够豪华,但重要的是她这些酿酒方子。如今她手上银钱虽然紧张些,但她又无欠款,不过是少酿些酒,放慢些脚步的问题,不消一年,她恐怕就能赚到两千两了。怎么会愿意为了两千两送给别人五成红利?
李宁湖大为火光:“太可恶了,我宁可不开了,也不便宜他!”
窦玄章:“东家莫急,运京脚下,倒也无人敢于太过出格。我先打听一番,看是谁家。兴许东家让家中长辈送上名贴,对方晓得同朝为官,想来不至于逼迫。”
李宁湖勉强按下心中怒火,点了点头:“好,你先打听打听。”
李宁湖这事也先没同李高惟说,想着等打听过后再说。只不过四郎习武这事,她倒是同李高惟说了。
李高惟也是看出来四郎这读书一途上天资有限了,想了想便也同意了,却道:“这习武不算坏事,不说武艺高低,只强身健体便是一桩好处。只是读书也不可轻易放弃,总要读上三五年书,学一些圣人道理,心知敬畏,方不会以武犯禁。”
李宁湖一听,便觉得李高惟说得才是正理,自己还是想得浅了。就把这孩子丢出去习武,人一看又是个憨的,遇上事一拳下去惹出事来可怎么办?
当下她就寻了三郎四郎过来:“四郎既是想学武,便去学吧。”
李四郎闻言,欢天喜地,一下从地上跳到炕上,又从炕上一个筋斗往下翻:“姐,你最好了!”
李宁湖清了清嗓子:“但是——书也得读。”
李四郎筋斗翻到半空,一下没稳住,哐叽一下脑袋着地了,他爬起来,额上肉眼可见的起了个包。
李四郎捂着额头,泪眼汪汪的:“姐,咋还要读书哩?”
李宁湖冷笑:“往后每日放学了再来习武,若是读书不用功,这武也不必习了。”
李四郎满脸不服。
李宁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在一边偷着乐的李三郎,走过去一手拎一人耳朵:“昨儿我看四郎满口的行侠仗义,你们是不是在学堂没学什么好?”
俩小孩哎哟哎哟的痛叫,在李宁湖一番威逼拷打下,才晓得这俩孩子正经书还没学几本,但同窗之间流传的江湖话本倒是读过好几本,偶尔放学了还会一起去茶馆听一段说书。
李宁湖心里一跳,这同窗之间传些话本,不是大事。但就怕倘有一人开了头,传阅些才子佳人书籍,又或是些淫|秽书籍,这俩孩子年纪还小,只怕容易移了性情。
再者,今儿约着去茶馆,往后又约着去酒楼,这也不算什么,再有赌坊青楼呢?
他们家本就根基浅薄,家庭教育跟不上,万不要才刚一要兴家,就给家里养出两个一身毛病的少爷,那可真是穷人害了富贵病了。
李宁湖便瞪着他们:“我这就去同三叔说,让他去学里同先生告状,往后禁绝这些书籍,放学也让两个长随立即接了你们回来。三叔会叮嘱先生,先不透露是你们说的,但往后你们心思不放在学业上,我们便告诉你们同窗,是你们俩告发的。”
两人打了个寒颤,完全可以想象被全部同窗敌视的情形,这份委屈可真受不了。
两人立即一人一边搂住李宁湖的胳膊,连声:“不敢了不敢了。”
李宁湖也说到做到,立刻同李高惟将这事说了。
李高惟十分欣慰,拍拍她的头:“湖丫头是个好姐姐,此事是忽视不得,我明日便去见一见先生。”
李宁湖把这事交给李高惟,便先放下,只等着窦玄章的消息。
突玄章果然没令她失望,第二日便回她道:“东家,那天来的这位管事,咱们这条街上有些人认得,顺着一打听,便晓得是礼部仪制司傅郎中府上的。”
李宁湖拧着眉:“郎中?几品啊?”
窦玄章道:“正五品。官职在运京不算高,傅郎中出自寒江傅家,他是旁支庶子,得不到多少族中扶助,且傅氏一族并不显赫,根基亦不在运京。”
“哦~”,李宁湖点点头,就是这憨憨没啥大背景呗。李宁湖其实挺怕给李高惟找麻烦的,毕竟他官不高啊。虽然在运京大家都不敢做得太出格,李高惟一张名贴递过去,人家晓得你家不是个哑巴,不敢强权压人了,但人心里能痛快吗?怕是将来得给李高惟下绊子。
但这人没啥背景,礼部同翰林院也不搭界,那就兴不起大风浪呗。
李宁湖端了端表情:“明儿啊,我就给他不卑不亢的回绝了,你看合适不?”
窦玄章抽了抽嘴角:“……合适。”
李宁湖把这事跟李高惟一说,李高惟便给她写了张拜贴。
先前那管事又来过一次,吴老儿已是同他约好了时间。
李宁湖便按时在醉庐候着。
只见到了时辰,来的依然是那中年管事,看主人家都不屑出面,李宁湖脸色便有些不好。
李宁湖请了人到后院:“我便是醉庐的东家,姓李,您贵姓?”
这陈管事很倨傲:“敝姓陈,李姑娘唤我陈管事便可。”
李宁湖请他坐下,大曲给两人斟了茶上来。
陈管事一双三角眼,四下打量:“李姑娘这面,可不好见,我这是来第三回了。”
李宁湖笑而不语。
陈管事也不大愿意同她寒暄,说了没两句,就拉长了嗓子,摇着头进入主题:“您看看,您这铺子,寒酸!我家老爷在您这儿喝过酒,说这酒味儿好,卖相也好,就这铺面太寒酸。这不,我家老爷想着帮着您把铺子做大些,换个地儿更好。就南通街您知道不,有栋三层的铺子,又敞亮又华贵,是我家夫人的嫁妆,您可以将这醉庐搬去,到时候才算对得起这酒了。”
李宁湖静等着下文呢,谁知人家就望着她了。
她只得问:“那,你家老爷还打算出多少银子啊?”
陈管事一副她不懂事的样子:“您这开酒楼,酒已经有了,酒楼我家出了,还要啥?”
李宁湖憋着气,便也装傻:“先谢过你家老爷愿意把铺子租给我,不过我一时半会不想挪地方,街坊四邻,都是做熟了的。不如这样,来日我这铺子里客人坐不下了,我再换地方,到时还请你家老爷把租子放低些。”
陈管事瞪着她:“李姑娘这是没听明白?我家老爷的意思,我家出铺子,李姑娘出酒,把这醉庐往大了做,一家各占五成。”
李宁湖都给气笑了,望了望身后的窦玄章,意思是你这想象力还是不够大,你看人家胃口大得!就想用一份租金来占五成。
她把拜贴推给陈管事:“陈管事,这事儿我听着不大合适,不如由我叔父登门与贵府老爷相商。这是我叔父的拜贴,贵府觉着什么时候合适,不妨给我家回个贴,约好时日。”
陈管事的轻狂便被敛起了,他看了李宁湖一阵,又拿过拜贴细看,便站起身来,露出笑容袖了拜贴:“李姑娘说的是,我便先去回了我家老爷。”
李宁湖也是笑眯眯的起身送他:“有劳陈管事了。”
陈管事脸上笑眯眯,心里MMP。说实话,那栋三层小楼是他们家夫人嫁妆里最值钱的产业了。老爷好容易升到郎中,这一路来夫人的嫁妆用来打点官场,怕是已剩不多。
只是这楼光吃租子,实在供不起一家子上下吃用,夫人便把小楼收了回来,想着自家做点什么,谁知什么也没做成,折了大本了。如今再放出去吃租子,这点租银真是不顶用了。
夫人听老爷赞了几回醉庐的酒水好,就是铺面匹配不上酒水,不然怕是如今的运京,早没其他酒楼什么事了。
夫人听了,便动了心思,觉着人家只是方子好,实则怕是没什么背景的,不然不至于支不起个好门脸。她便派了陈管事来打听,果然打听得这醉庐东家是个小丫头片子,不曾听说有什么背景。陈管事又偷偷看了李宁湖好几回,见她衣料普通,举止不像出自大家,面对这样的寻常商家,便是要将人给吓服了,因此他第一回来,看见李宁湖也装出个不认得的样子,只管装出个嚣张的样儿。
谁知如今事情竟有了变故呢?还好这李高惟也不是什么大官儿,先前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只接下来怎么办,还得问过夫人的意思。
他满怀心事被李宁湖从后院送出来,便见个白净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一眼便看见了跟在李宁湖身后的窦玄章,呵呵笑道:“窦家小子,我家老爷喝了你这酒,觉着不错。今儿我又来买来了,来给我说说,可还有更好的?”
李宁湖看看,有些眼熟,只想不起来。
窦玄章却是一眼便认出了,上前拱手道:“朱先生,先前贵老爷喝过的两种已是卖没了,只是如今却新出了几种,您楼上坐,我给您各上一壶,让您先品品。”
原来这白净中年人便是原先袁禺意上门喝酒,跑来抱袁禺意大腿那个。
李宁湖没管这茬,只送陈管事出门,陈管事却吓得背上出了冷汗,他曾经远远的见过这人一次,怎么,这人也给他家老爷到此处来买酒吗?那他家还如何敢插手此处?他得立刻回去告知夫人和老爷,想着怎么把这事给平了才是。
陈管事脸色难看,但又不失礼仪的冲李宁湖道别,这才匆匆而去,只看得李宁湖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