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 第3章 回忆（二）

山间的傍晚，暑意消退，开始凉快起来，晚风吹着很舒服。

叶楚抱着一个西瓜，跟在她妈后面，走在去陈奶奶家的路上。

沿着山脚下杂草丛生的小路，右边是郁郁葱葱的松树林，左边是金黄成片的稻田。

夕阳洒在不远处的池塘里，水面铺满了莲叶，亭亭玉立着粉色和白色的荷花。

“哎呀，你看这花开的多好看！”楚燕停在池塘边上，手里抱着西瓜扭头问叶楚，“你带手机了没，拍一张吧！”

叶楚放下瓜，掏出手机，摄像头模模糊糊的，完全拍不出来眼前的美景。她妈看了一眼照片，“这破手机真不行，明天让你爸用他新手机拍。”

想了想他爸那个充话费又搭了三百块送的新手机，叶楚琢磨着拍出来也是一样的糊。

“走吧。看看就好，有些风景记在脑海里就行。”叶楚催她妈赶紧走，担心太晚了打扰到别人。

“你这孩子，学了文科之后讲话都有文化了不少。”楚燕嘀嘀咕咕地说着，脚步没停。

绕过池塘，就看到了几间平房，用矮砖墙围着，墙上攀着许多紫色的牵牛花，生锈的铁门虚掩着。

村里没啥敲门的讲究，楚燕扯着嗓子喊了声，“桂英婶子，我给你送西瓜来了！”接着没等人回，一推门就进去了。

“哎~是楚燕儿啊！快进来坐，我们刚吃完饭呢。”陈奶奶正坐在院子的桂花树下，看到叶楚母女俩进门，急忙起身朝身后那屋喊了句：

“柏川，先别洗碗了，搬两个凳子出来！”

“来了。”厨房里走出一个高高的男生，手里拎着两把凳子。叶楚目测他有185，穿着简单的灰色短袖和宽松的运动短裤，眉眼俊秀，笑着冲楚燕打招呼，“楚阿姨好！您坐吧。”

叶楚发现这人笑起来，左脸有个浅浅的梨涡。

“柏川是吧？这么多年不见，长这么高了！”楚燕接过凳子，顺势把西瓜递过去，“来，这是我自家种的西瓜，可甜了，拿来你们尝尝。”

陈柏川把另一个凳子放在叶楚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塞了一个西瓜。

“这多不好意思，你总往我这拿东西......”陈奶奶客套了几句，让陈柏川把西瓜切了大家一起吃。

“你这孩子没点眼力劲，没看到叶楚手里还抱着一个吗，还不快接着。”

陈柏川被她奶奶数落，抱着一个西瓜朝叶楚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真没手了，帮我一起抱到厨房吧。”

“好。”叶楚小声应答着，跟着他进了厨房，听他安排把西瓜放在菜篮子里。

陈柏川拿起菜刀熟练地切西瓜，小小的厨房瞬间弥漫着西瓜的清甜味。

“你们家西瓜真不错，都没什么籽。我吃西瓜就不爱吐籽，嫌麻烦，吃起来不痛快。”

叶楚站在他旁边，看他把几片西瓜装进盘子里，抱着科普的心态跟城里孩子说：“这两个瓜颜色深一点的，是无籽西瓜。品种不一样，我妈特意挑的。”

“哈哈哈，我当然知道啊。你这么一本正经的，显得我很蠢。”陈柏川又开始笑，高材生的脑回路不知道偏到哪里了，“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吧？”

在这之前，叶楚一直是这么认为的——陈柏川是一个高冷学霸男神。

这会儿他这么一问，叶楚老老实实回答，“是的，村里人都这么说的，你不是分不清稻子和麦子吗？”

陈柏川一脸尴尬，“这是个误会......我就是跟我奶奶说站在田边想起了一首歌叫风吹麦浪。张大妈这人怎么这么大嘴巴啊！”

他递给叶楚一块西瓜，转身把盘子端出去，背影都透露着愤愤不平，仿佛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叶楚和陈柏川坐在一边啃西瓜，听陈奶奶和她妈拉家常。聊着聊着，她妈就渐入主题了。

“柏川的成绩真优秀啊！要是叶楚能有他一半聪明就好了，她现在英语和数学都不行，我快愁死了……柏川暑假有没有别的安排啊，没事的话我能不能让叶楚找你补补课？”

陈柏川正噼里啪啦地拍蚊子，话题突然转到他这，愣了愣后大方回道：“有不会的题随时可以来问我啊。”

“不是问问题，就是想每天来你这补习两小时。主要是英语和数学，想让你教教她。阿姨可以按小时给你付工资的。”楚燕急着澄清道。

陈柏川这才明白过来，送西瓜这事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看了眼奶奶，老人家拿着一块西瓜慢慢咬着，眼神示意他自己决定。

“楚阿姨，你不用这么客气给我工资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家也经常照顾我奶奶，就当抵这个暑假的学费了。今后我奶奶一个人住，还希望你们时常来串门。”陈柏川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一点都不像高中刚毕业的。

楚燕也顺势笑着回应了，“那当然了，我们住的这么近，互帮互助嘛！那叶楚每天几点来合适？”

“早上八点到十点吧，上午学习比较好。中午还要帮奶奶做饭，太热了她做的辛苦。我下午四点半会去村委篮球场打两小时球，那段时间不在家。”陈柏川坦诚交代了自己的暑假安排，妥妥地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少年。

叶楚听了自愧不如，资深宅女没啥好说的，恨不得暑假不出门。

西瓜吃完了，楚燕陪着陈奶奶又唠了会儿家常，聊聊村里东家长西家短的，叶楚都听腻了，就李大婶的小猪仔神秘消失事件她妈都讲了半个月了，逢人便开始推理最终凶手是谁。

陈柏川竟然听得挺认真，被她妈讲的话逗得笑个不停。

这人笑点也太低了吧，叶楚默默吐槽，一边瞅着他时不时漏出来的小梨涡。

天色渐晚，月亮高挂夜空，照的院子里亮堂堂的。陈柏川仰着头看星星，脚边放着刚点上的蚊香圈，“村里的环境真好啊，晴天的时候，每晚都能看到星星。就是蚊子太多了，我的腿都被咬得肿了一圈。”

叶楚也跟着抬头看，繁星漫天的场景她从小就看，看得多了也没啥感慨。听到他抱怨蚊子，顺口建议道：“你晚上穿长裤会好点。”

“热啊，穿长裤太闷了，我还得打球呢。”陈柏川似乎为了这件事烦恼起来，“看来只能打球回来洗澡换长裤穿，然后睡觉的时候再换。”

陈奶奶在一旁教训，“换这么多套你自己洗！每天洗澡都比别人多一回，当家里的水和电是免费的啊？”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换了，从此我就抱着蚊香和花露水过日子！”陈柏川飞快改口。

楚燕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你们收拾收拾，洗洗睡吧！”

陈柏川起身要送，楚燕拦住了，“别送了，就这点路十分钟走到了。明早叶楚就来着学习了，你对她严厉点，别让她偷懒！”

“不会的，叶楚一看就是认真学习的女孩子。”

“就会死读书了，也不会说话，闷葫芦性子。还不说句谢谢！”楚燕催促道。

叶楚在门外回头，朝靠着门的陈柏川低声说了句，“谢谢柏川哥。”

陈柏川笑意直达眼底，应了声，“哎~这声哥叫得我瞬间责任心爆棚。不用谢了，明天见！”

“明天见。”

很久没有跟人互道过明天见了，这种充满了期待和仪式感的再见让叶楚很开心，回去路上的脚步都变轻快了。

路过池塘，窥见荷塘月色，真如朱自清先生写的那般，“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

叶楚看着前面引路的妈妈，不由自主地说，“妈，我突然觉得学文科挺好的。”

“哟，这会儿怎么觉得好了。前几个月分完班就拉着脸，回来也不开心，一问就哭着说不想上学的人是谁？”

楚燕没敢回头看女儿的眼神，那段时间她心里也难受，担心女儿在学校受欺负，这会才敢借着天黑故作轻松地说出来。

叶楚回想着高一那段时间，在同学的漠视和排挤下，她经历了长时间的压抑和逃避，最后靠着一点点自尊心和父母的期待撑了下来。除了高考，她没有别的路走，只能忍耐着努力学习。

“以后不会了。我会考上好大学，让你和我爸以后过上好的生活。”叶楚说着，语气很坚定，这是她心底最直接的愿望。

叶楚看着前面妈妈的背影顿了顿，像是松了一口气，听到她又开始念叨起来，“学习也不要那么拼命，注意劳逸结合。明天给你**腿吃，你最爱的卤味也让你爸买点！”

“妈，我要减肥了。”叶楚在心里又加了一个目标，暑假这两个月要瘦二十斤。

“啊？又开始减肥了，这回能坚持几天呢？”楚燕从不觉得自家女儿胖，平时都是正常吃饭没有暴饮暴食，只是馋嘴爱吃零食罢了，学习那么辛苦身体壮点才好！

“我上次体检已经超重了，医生都建议我减肥。”叶楚想了想从没坚持下来的减肥计划，内心狠狠自我检讨了一番，这次一定要瘦下来。

“那好，明天去菜地给你摘点新鲜黄瓜。”楚燕一听是医生说的，立马重视起来。

没聊几句就到家了，明亮月光洒在自家门前，照在并排生长着的两棵樟树上，一左一右在门口立着，像两位沉默的守卫者。院子里亮着灯，电视剧的声音隐隐传来，叶楚知道她爸又在看每日必追的抗战剧。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里人的生活重复而单调。

陈柏川的到来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小石子，带着叶楚的生活也泛起了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