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惊吓住了,她们这样的人天然对官府有着畏惧。
“不可!”吴秋婉第一时间制止了这样的话,“夫为妻纲,父为子纲,纵使那人有万般不是,你们也曾有着夫妻情谊,那人始终是孩子的父亲,若是当真走到夫妻对簿公堂,那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民不举官不究。”傅修文虽不喜妇人郎君的做派,可在某种程度上他更倾向于利益最大化,“你若还愿意回到他身边,倒也可以以此与之协商,为自己和孩子谋取立身之本。”
“一个薄情寡性之人又怎可寄托希望,那只会化成刺向自己的利刃。”莫云笙平静又冷漠地分析着,“世间的三纲五常从来都是权益和责任相辅相成的,何曾变成了约束禁锢女子的枷锁。”
莫云笙眸中闪烁着难言的情绪,她平静中带着丝难以言喻的希冀看着妇人,“若女子如此软弱,连保护自己,为自己争取权益的勇气都没有,那么...又有谁人能来救你、帮你了?人唯有自救方可立身。你没错,你孩子更是无辜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请人为你诉讼,打上这一场官司。”
妇人怔愣地看着莫云笙,眼中的迷茫和挣扎清晰可见。
莫云笙继续循循善诱道,“律法有言,妻告夫视为无罪,但子告父视为离经叛道,需受刑方可上诉,你病重在身,若日后留下羸弱的女儿,她的下场会如何你心知肚明。不要期望一个男人会有怜爱之心,若真有...今日我们不会在此相遇。”
“我...”
“莫小姐,你怎可怂恿她去告夫?”吴秋婉只觉得荒唐,明明有着更为婉转的方式,为什么一定要闹得这么不体面,这么不留余地。
“她若真去告了,日后如何面对他人?”
“面对他人?”莫云笙轻笑出声,她偏头看向吴秋婉时心头生了丝怜悯,“连命都没了,却还为着可笑的名声而左右顾忌。明明是受害者,却渴望施暴者宽容?吴小姐...你认为女人生来便该顺从、忍耐吗?”
“我、我只是觉得毕竟是亲人,或许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吴秋婉对上那双眼睛时不知为何心慌得厉害。
“亲人不是血源决定的,而是由心决定的。”莫云笙垂眸低声道,“亲人不会伤害你,而伤害你的人不配做亲人,乞求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从他伤害你的那一刻起,你在他心里已经不重要了,或者说在他那里你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吴秋婉被这番言论惊呆了,她慌乱地反驳道,“你、你这是谬论。”
林夫人听着那一字一句与之认知相驳的话,谎诞之余又生出了股隐秘的松怔,心口间似乎有什么在轰塌了,却又有着什么东西在燃起。
“夫妻不该是一体的吗?”林夫人犹疑的问出了这话,眼中暗藏的情绪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想从莫云笙身上得到答案,却又不知自己希望得到怎样的答案。
“夫妻同心才是一体,夫妻异心又怎能是一体的。”莫云笙讽刺道,“一味的忍让、奉献只会换来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廉价的情谊、东西甚至是人最终都抵不过利益二字,是权衡利弊后的牺牲品,如此也算夫妻吗?”
林夫人眸光闪了闪,沉默着没接话。
戴掌柜的听了只觉得心有戚戚,这位莫小姐想法异于常人,虽有些道理,却皆是倒施逆行的言论。
傅修文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眸,云笙所思所想看似离经叛道,可细细想来,却更多的是映照出来的人性二字。
李钰翰的背叛她看似不在意,可到底还是被伤到了。想到这里傅修文眼底闪过抹戾气,片刻后又怜惜包容地看着莫云笙,他轻声道,“莫小姐,是非对错自有公道,但人各有志,终究不过是愿意二字。”
莫云笙神色一松,低声笑了笑,“是啊,对错易辨,但情愿无解。”
莫云笙转瞬间收敛了情绪,偏头看向了仲怔的母女二人,轻声道,“这位婶子,如何抉择皆在你手中,你若选择为自己一争,我助你一臂之力,但你若选择就此和解,隐忍罢休,我亦尊重于你。”
妇人面色变化莫测,思及往事万千情绪涌上心头,亦有万般委屈苦楚数不尽。但低眸间见到女儿娇嫩的小脸,干净的双眼,又不禁忍了下去,神色黯然道,“我嫁给他十五年,除了生下阿彩后再无所出,说到底我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如今他已另娶,我也有新的生活了,小妇人不愿再有过多的纠缠。”她虽不甘可为了女儿能有个平稳的生活,只能将哪些心酸苦楚咽下去了,“就这样吧,小妇人辜负了贵人好意,还望莫怪。”
意料之中的回答,莫云笙虽然失望却也坦然地接受了,“无妨。”
小女孩懂事地揽过责任安抚母亲,“阿娘,这不是你的错,是阿彩的错,如果阿彩是个男孩子就好了,是阿彩没用。”
纯粹的言语虽是自责之言,却是能狠狠地刺伤母亲,那妇人眼眶微红地抱住女儿,喃喃低语道,“阿彩很好,是阿娘的乖女儿,你没错。”
是啊,谁都没错,可又为什么会遭受那么多苦楚呢?
林夫人见她们母女情深心生怜惜,出声道,“阿彩身上的伤要处理,夫人的病也拖延不得,还是早些医治的好。我府上正好有大夫在,路程不愿,你们若是不嫌弃的话随我走一趟吧。”
“真、真的吗?”阿彩惊喜万分地看着林夫人,激动不已地握着母亲的手喊道,“阿娘,你可以看大夫了,你可以看大夫了...”
小妇人不忍女儿失望,也带着活下去的渴望朝林夫人拜了一礼,“多谢贵人慷慨相救,小妇人无以为报,日后若有差遣但凭吩咐。”
“相遇即是缘分,无须如此。”林夫人朝婢女使了个眼色,对方适时上前搀扶起对方。
林夫人朝傅修文和莫云笙告了别,“日头渐盛,不宜久留,我与秋婉便就不留了,两位就此别过。”
“林夫人、吴小姐慢走。”莫云笙两人回礼,林夫人便带着人离开了。
戴掌柜的与之寒暄了两句,也带着仆从下了山。
莫云笙朝对方道,“走吧,我们也该上山了。”
山顶风光无限好,果树上累累果实,清风吹过间带来阵阵清香,居高临下让人有种万物渺小的感触。
莫云笙邀请着傅修文品尝着酒坊里出品的各类果酒以及各种水果做出来的冰饮、茶点,沐浴着眼光看着山间美色,惬意之极。
“这处风景如何?”莫云笙抬手斟茶,动作行云流水,口中的话依旧继续着,“品酒、饮茶,观景,还可以体验一番采摘烧烤的乐趣,世子觉得这样的生活可否得趣?”
傅修文接过莫云笙递过去的茶水,看着浮在杯沿上的花瓣,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周围绿荫袅袅之间展露着点点嫣红。
“景美!茶香!在能此间度日,宛如偷得浮生半日闲!”
莫云笙见他低头抿茶,眼中笑意更盛了,“有世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山顶之上能看到正在修建的庄园,层层叠叠的飞鸾环廊,阁楼亭榭,其布局不同寻常的居住观赏之地,更多的似是娱乐施舍。
傅修文隐隐猜到了莫云笙的用意,“再过月余便三年一度的秋闱了,秋闱过后便是秋猎,每年这个时候往来的商贾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些稀奇珍宝,琳琅满目,也算是盛京秋季里的一次盛景了。”
傅修文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与她打探到的一般无二,但他为何要在此时提起这个话题呢?莫云笙垂眸抿了口茶,余光看到山下之景,脑中闪过抹思绪,随后便笑开了。
“秋闱为国选才,往来的皆是各地杰出的人才,如此盛景确实难得一见。”她所建的庄园并非局限于盛京这一亩三分地,而这些学子能过五关斩六将走到会试的,大多都出身不凡,他们就是庄园最好的宣传人。
想到这点莫云笙举杯朝傅修文示意,“待到庄园落成,云笙定邀世子一同游赏,皆是世子可要赏光。”
“莫小姐相邀博书欣然所至。”傅修文回应地抬了抬手,轻笑道,“还望莫小姐莫忘了此言。”
“世子是云笙的贵人,忘了谁都忘不了世子。”莫云笙一语双关地笑道,这位日后所成不在原男主之下,可见是极其聪慧之人,莫云笙是很愿意与之交好的。
“贵人?”傅修文对这样的形容颇感新奇。
莫云笙笑而不语,转了话题,“这果酒酒气颇清,与一般果茶无二,世子可要试试?”
“可。”傅修文看着那双笑盈盈的眸子,说不出拒绝的话。酒之于他其实与茶水无异,只是他索来清修惯了,又不喜欢失控的感觉,故而才会弃酒饮茶。
“请!”莫云笙倒了杯葡萄酒过去,透明薄翼的杯子里盛放着鲜艳的酒水相得益彰。
傅修文指尖碰到那酒杯上的光滑细腻,嘴角微微弯起。这种琉璃所制的器具可不多见,至少他还没见过比他手中更为剔透的酒杯。
云笙能用此物来招待他,可见并无见外之意,想到这里傅修文觉得入口的葡萄酒也清甜了几分。
莫云笙期待地看着他,“口感如何?”
“入喉甘甜,清香留齿,甘味经久不散,确是难得的美酒。”傅修文细细分析着其中的味觉,一一阐述出来。
莫云笙闻言也松了口气,傅修文既然说好,那就说明她的果酒确实有独到之处。
莫云笙也不吝啬,直接道,“世子若是喜欢稍后便带些回去,这酒还能养颜,偶尔喝上一些也解乏。”
傅修文点头,“母亲应当是会喜欢的,如此我便不与莫小姐客气了。”
“举手之劳而已,世子不必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