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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陈怀瑾背后的车窗下降,他刚想偏头看是不是手肘压到按钮了,风进来的同时,他嘴角的梨涡被温热的唇瓣覆上,没有预料的脊背退到车门的扶手,笑意在触感清晰的时候突然冒出,浅浅的香味萦绕在男人的呼吸间,眼神暗了几分,让他几乎快失控。
手机的轻响惊扰身前人,她后退的速度快得他都没机会把她拉回来继续。
很快,黑色的手机被扔出车窗。
“我心疼你。”
她微微张嘴,没有一点艰涩的哑意。
液晶显示屏的光源照得她的侧脸忽明忽现,两侧的车窗映照出两人的样子,他紧盯着她,她亦是偏头注视着早已褪去桀骜的男人。
面上没有动静的人,唇抿成一条直线,左侧嘴角的梨涡还挂着亮晶晶的水渍,他摘了硌人的手表,看了眼盯着自己的女人,终于没有把手表一并丢出窗外,“行。”
“陈怀瑾,你的手机不要了吗?”傅瑜有些心慌,以至于看到他这么平静,越发觉得冲动了,随意扯了话题,目光也从他嘴角的水渍落到窗外的手机上。
“傅瑜,还有七个小时,我们去领证。”他锋锐的视线带着不易察觉的柔意,毫不在意她的懊恼的神情。
傅瑜捏着那封请柬,手指悄悄描摹着熟悉的笔锋,闻言,不自觉的抓了下衣角,脸有些滚烫。
陈怀瑾早就看到她露出来的户口本一角,毕竟他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也揣着的。
懒得拆穿她。
“现在上去,你还能睡六个小时五十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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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层楼建的悬空天池,玻璃半包露台,大开的视野一览从山下延伸过来的车流,到度假村的分支处,车辆开始分流,只有极少数的豪车驶入。
越往上走,就能看到庞大数量分布扩散独立的洋房,造型各异,最里处,有栋被圈起的私家地,外观通体的黑,给人的直观感受就是压抑。
褐金的大门连着马路,似乎已经到了尽头。
石狮边站着两个人,女人穿着紧身的旗袍,头发随意裹着由一根玉簪支撑,肩上披着件黑西服,身边人高出很大一截,陪着她等在外面。
“也才半年没见,就你心急。”
贺童笑着和她说话,看她被风吹得散乱的发丝,伸手理了理。
“你懂个屁,那是我姐妹,她能从过去走出来,可不得庆祝往后的日子都得往甜的方向蔓延。”
马金玉双手环在胸前,说着说着从他手指拿下燃了一半的烟,丢掉地上捻灭,“她闻不了。”
“陈怀瑾上个月飞了一次北国。”贺童散了散烟味,突然提了一句。
火红的夕阳延绵天空,像男人的爱意深沉又热烈,不求回报,不要夸赞。
傅瑜离开的那一年,一开始还能看到陈怀瑾在她家附近,再后来,房子变卖,住进一家三口,马金玉得了傅瑜的嘱咐来拿放在门卫的东西,迎面就撞上被寒意裹挟的少年。
少年的头发太长了,遮住眉眼,似乎是大病过,脸上呈现病态的脆弱,钢折不弯的脊背微微佝偻,落寞的看着她手上的圣诞玩偶,想起傅瑜在电话里说,“能遇到他的话,就给他。”
话还没出口,伴随着阵阵咳嗽的阴郁男声在身前响起,“那个,可以给我吗?”
马金玉连忙递给他,他来接的时候,手背上全是新增的伤痕。
“你..不会想死...”
她顿下,下意识对上那双邪肆的丹凤眼,哪还有傅瑜说的温润如玉,这特么就是妥妥的男主黑化啊,阴冷的目光像毒蛇粘附在玩偶身上。
少年握紧玩偶的同时,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紧紧的轻触毛绒的小围脖,似乎这样就能和她遗留的气味相融。
他想她了,她知不知道。
他的目光对上来,回答她的话,语气森冷,“没遇到她以前,我有这个念头,遇到她之后,我想活,活着看着她能幸福,即使不是我给的。”
“等她不需要的时候,我再死。”
被这点话撞击的马金玉深深看了他一眼,当时她只当他是没能走出来说的玩笑话。
直到傅瑜也说了类似的话。
“我看上的人,没有这么容易死的,他最好记住这点。”
半月后,少年出现在附中的光荣墙,撕走了还没来得及换下的优秀学生照片,川一中没有贴照片的惯例,所以,他手里竟然没有一张能证明他们曾经相知相识的照片。
就连遗忘的资格都被剥夺了,他只能联系以前的带队老师才得以拿到那张陪伴他渡过低谷的照片。
往后的三年,马金玉和傅瑜联系再没提过这个人,久远到她都要遗忘少年带来的冲击力。
他找了过来。
那是个雨夜,万物沉寂的晚上。
马金玉从宁大毕业揽下设计大单在私厢庆祝。
推门出去催酒的同时,撞上对面虚掩正在酒池肉林的一桌人。
过道外站着西装笔挺的青年,正双臂撑着米白的墙身,头垂着,背对着她。
她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又是一个谈生意不要命的,被灌成这副样子,连难受得想吐都不敢发出声音,看样子还得回去喝。
马金玉去完吧台,再回来,青年已经转身,倚靠在墙壁边。
“你是...”
三年前模糊的面容在今晚清晰,根本来不及看清。
“同学,傅瑜的弟弟还活着,是不是?”
一道冷冽的男声从侧边响起。
马金玉点头的同时,这才惊觉他真的是陈风禾。
少年褪去阴郁,沉着又稳重穿着合身的西服,除了无法忽视的酒精味。
“她没了一颗肾?”
青年抽了半截的烟被他用十几秒的时间抽完,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是她不让你告诉我,还是我就没资格知道?”
傅瑜外婆出事那天,他第一个赶到,病床上的老人连话都说不完整,医生只说十二指肠破裂,胃酸流了出来,把挨得近的肉壁和器官腐蚀,急性的,几天时间就没了。
人也许是有回光返照的,老人离开那晚流着泪让他能对她的外孙女好点,她没了一个肾啊。
那晚的话他不敢回忆第二遍,也不敢面对赶回来的傅瑜,她在江宁的羁绊也没有了,她迟早要走,所以他不想拖着她留下。
更何况,她从来不会为了他留下。
“对,没了,你满意了,她为那所谓的血亲没了一颗肾,你说要给她底气,然后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就是你的承诺吗?”马金玉蹙眉,走出过道,进了私厢。
身后的人就像即将失控的野马,绳子虚空束缚,他的脊柱微压,重重的叹息,将颤抖的身躯埋进双臂,顺势滑落在地上,紧咬的牙关松了力,呜咽声缓慢的从口腔溢出,左眼的眼泪滑下,砸进地毯里瞬间被吞没。
有多久没哭过了,从她走的那天,到现在,一千多天了,他几乎是努力克制翻涌的情绪,酸涩的泪水还是止不住的从他的嘴角滑落。
那是他的傅瑜啊。
那个时候他在四处找兼职,她说要回爷爷奶奶家,他就信了。
可她哪有爷爷奶奶呢?
在往后的每个日夜里,他始终想不到,没了一颗肾的傅瑜在刚去国外时,是有多么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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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和鹤家执权人合作的新贵,叫陈怀瑾,就是他,要为自己的妻子设计新房,需要设计师。”
师姐走在最前面,带马金玉来到还未建成的度假村。
“你好,我是陈怀瑾。”
低沉的嗓音在两人停下脚步后从侧面响起。
应声看去,笔挺的定制西装衬得男人的身姿挺拔,剑眉舒展,大背头显露他精致的正脸,下颚线流畅锋利,眼底带着冷意,手指微抬在起风的白日,任由那抹猩红燃起白雾。
两人皆是顿下,她们看着他缓步过来,衣珏随着他的动作翻飞,凸出的喉结轻轻滚动,漂亮的脖颈挂着紫色的花坠,眸如鹰隼,看了她们一眼,颔首。
“她若回来,住处是由最好的朋友设计的,会开心吧。”留下这句话的男人大步离开,把发挥空间留给马金玉。
陈怀瑾、京大金融毕业、二十四岁、成肆集团执权人、已婚,地产、金融领域人工智能半导体以及医药的药械流通等,皆有涉及。
每年向医院无偿定向捐赠一百万进行医学援助。
初登财经新闻,该篇电子刊点击量破百万,与不同期上刊的鹤总当属一前一后破万的,先后让不看财经的追星人在各大社交平台开挖,得到的是少之又少。
只知道陈怀瑾会在每年的平安夜修改私立的遗嘱,鹤总则是能翻到在警校时的一点痕迹。
估计是想挖的早被压,不难挖的就是那张脸。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他们靠实力。
马金玉看着远去的人,身影在白雾中朦胧。
六年前那个拿下物理竞赛第一,后为爱留在江宁,是被抛下后捧着照片落泪的少年。
一年前初创公司喝的烂醉也要做出成就,是给马金玉一张卡,让她多去陪陪他爱的人,是拿下地皮给小妻子建了只属于她的住宅,是每年修改一次的遗嘱,一旦她不需要自己了,他立刻丢下拥有的一切,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