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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成从抽屉拿出一包利群,抖落一根点燃,视线落到塑料袋。
“风禾啊,你家灯泡坏了?”薛成吸了一口烟,问道。
陈风禾拿着扳手转了两转,想起傅瑜磕磕绊绊往楼上走的背影,轻轻开口:“朋友的。”
薛成像是听到什么新鲜事,找了个板凳坐在他身边,“这段时间不都在我这儿嘛,啥时候交上朋友了?得空了带来玩呗,我这儿可最欢迎人来。”
陈风禾擦了擦汗,顺手在篮子里拿了两个螺丝,“她应该喜欢东街那边的商场吧。”
薛成“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也是。”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就在陈风禾手里工作临近尾声的时候,卷帘门外传来汽车轰鸣声,在这个小县城,能买起车的没几家,虽然县城大,贫富两极分化也严重,就暑假的时候,从临县过来老主顾会让维修店开点张。
“风禾啊,叔这车开着光响,你帮我看看呗?最好修完马上就能开走,我等着用。”中年男人拍了拍车门,朝车底吼了一嗓子。
“成哥,我今天得早点走,这一单你替我接了吧。”陈风禾从车底探出脑袋,倐而,第一次拿了双手套戴上。
薛成闻言,和来人对视了几秒,两人都笑了,觉得稀奇。
“家里出什么事了?需不需要我帮忙?”薛成踹走板凳,匍在地上询问道。
陈风禾回道:“我和人约好了。”
薛成再三环顾少年的神色,没发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同意了他这辆修完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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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扑面而来,陈风禾刚走出修理店,后背又起了一层汗,他低头看了看好得差不多的手指,从裤兜里摸了一个创口贴贴上,经过书店的时候,老板娘招呼着,“风禾,你要的暑假作业我给你留着的,还要不要?”
“嗯。”陈风禾将自行车停在门口,从衣服夹层里抽了几张零钱,数了几次才递了出去。
他拿了书,骑着车往街角的方向去,少年洗得泛白的黑色短袖被风吹动,像短暂停留的鸽子。
书店阿姨等视线没了他的背影才和身边的人聊起,“陈老师这儿子年年第一,平常都看不到他和胡同的孩子玩,除了学习就是出去赚钱补贴家用呢。”
“前几年我看这孩子没出过家门,这几年是不是陈老师那位生了个娃,所以不上心了。”
“准是,一开始冲着怀不上才有的陈风禾,这怀上了,自然是比不过亲生的。”
“别说了别说了,他就在门口那儿呢。”
围在一起的几个女人同时看了眼门口,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提着菜篮,没有停顿的走过。
“你们说他听着没有?”
“没有吧。”
陈风禾穿着黑衣黑裤,额间泛着汗水,他站在太阳下,脊背直挺,一只手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塑料袋,视线注视着对面的景象。
街尽头的小店还和昨夜一样,闭着门,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陈风禾推着车在店门处等了会儿,直到旁边卖文具的叔叔看到他,好心提醒让他去别处买,这店今天就没来人。
陈风禾道了谢,骑着车径直往傅瑜家赶。
傅瑜住的小楼有些偏,楼道的墙壁浮现霉角,即使走近楼里,里侧也和外面一般热。
陈风禾提着塑料袋,凭着记忆一层一层往上走,楼层共有八层,走到差不多的楼层,他鼓起勇气敲了门,并没有人来开。
没在家吗?
楼道寂静,偶尔有走上走下的脚步声,陈风禾将练习册放到地上,下到二楼拿来靠墙的梯子,从三楼开始,一直往上开始换闪烁不断或是直接不亮的灯泡。
等他换完几层的灯,天色隐隐暗下,从方格状的窗口看出去能看到栅栏外驶进驶出的自行车,还有一些吃完饭出来散步的行人。
陈风禾靠着墙壁站了半小时,最终还是拿起练习册,慢慢下楼。
他的作业早就做完了,本就是借着做题才能和傅瑜说上几句话,现在她没在,这本练习册也没什么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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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的医院虽不如江宁,但设诊的中医倒是坐诊几十年的老医生了,傅瑜从晕倒到送到病房也才三天,喝的中药也比以前少了很多,在川江的时候,医院就下了诊断:血管迷走性晕厥,也就是神经系统中调节心率和血压的部分失常而引起的,这种病分三个类型,人家都是一个类型,就她是两种机制共存,简称混合型。
临近开学的几天傅瑜才从医院回来,外婆一直陪着连小卖部都歇业一周有余,出院时拉着老中医问了好几次,得到只是气虚,说白了就是体质太弱。
傅瑜走在最后,向医生投了个感谢的目光,作为医院常客的傅瑜,情绪稳定,反倒是外婆听多了傅瑜去医院,真到她面前来的时候吓得脸色都白了。
傅瑜这个是从小的病,刚小学的时候,往往晕倒前还会肚子绞痛,紧接着两眼一黑就倒在地上,病症不突显,也就时不时开点舌下含服的药,往后一两年还出现的时候,傅妈带着她直接去了朋友推荐的中医那里,自此就开始了喝中药的漫漫长路。
开学前一晚,傅瑜下楼在巷子口买了碗馄饨,正巧碰上马金玉打来电话,她声音断断续续的,一问才知道江宁附中搞什么学前汇报,在年级里提溜了两个班提前开学,现下才是倒霉蛋马金玉拿到手机打的第一个电话。
“你现在干嘛呢?”
傅瑜捧着瓷碗,脑袋歪着听电话,“买馄饨。”
“现在?你一个人?安不安全?”
傅瑜笑了一嗓子,手里的瓷碗冒着热气,紫菜碎和细葱漂浮在面上,她微微拧眉,抬眼看到馄饨摊围了一些人,还是没有去换,“这又不是在大山里面,县城能有什么危险。”
“上次那声音特好听的帅哥咋认识的?”
路边陆续来往行人,傅瑜干脆走到角落,停下来听电话。
“声音好听就是帅哥?小金花同学你去了趟京北把脑子也留在那儿了?”傅瑜将头搁在网格栅栏的墙上,热气氤氲了面容。
“到底咋认识的,熟不熟?”马金玉侧着身子,小声的嘀咕,“我对好听的声音没有抵抗,你又不是不知道。”
傅瑜“啊”了一声,“不熟,就一插曲,我连人家住哪儿都不知道。”
马金玉在那头松了口气,絮絮叨叨的还是让她注意着点,要是有欺负人的,得告老师。
“什么时候你都学会告老师这几个字了。”傅瑜活动了下发酸的脚。
“你一个人在那边,没人照应,我关心着点不行啊。”
傅瑜笑着应下,算着出来时间,提步往来的方向走。
她走得慢,馄饨是热锅煮出来的,端着碗衔都隔不住温度,电话里马金玉还在抱怨非人的学校,说起话来夸张得很,时不时把傅瑜逗笑,小个的身子靠着墙慢慢移动,半点没发觉一群打闹的小孩往这边跑来。
暗下的墙根。
少年伸出双手,一只接下即将洒落的碗,另一只握紧她的手腕将人直接拉到身前。
傅瑜还没反应过来,手机落到地上,她整个人扑进陌生的怀里。
“谢..”
“傅瑜。”
少年的声音低缓沉稳,他伸直脖子,耳垂微红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有躲开,任由傅瑜靠着。
傅瑜缓过神,这才发觉面前的人是谁。
“陈风禾?”
陈风禾回答:“嗯。”
跑闹的小孩早就不知所踪,巷子那边的馄饨摊还亮着灯,人少了一些,傅瑜从旁边的药店买来烫伤膏,陈风禾正端着刚要的馄饨走回桌子旁。
原本傅瑜是要带他诊所的,但陈风禾嫌麻烦,也就没去成。
“你先吃,”陈风禾将筷子放到碗上,推到她面前,他微抬双眼,察觉到她盯着自己手背的目光,轻轻道:“不痛。”
傅瑜看着他指骨处的创可贴,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陈风禾又道:“路过。”
其实他每日都来,总想着能见到她,他连三中都去找了,只是没找到她。
刚出锅的馄饨冒着气,傅瑜找话说,“你饿了?”
陈风禾挤了药膏涂上,闻言,“有点脏了,不吃浪费。”
傅瑜点了点头,刚要说话,他先一步道:“没要葱。”
傅瑜怔愣的垂眼,果然,馄饨的面上只有紫菜碎。
陈风禾吃东西很快,他吃完就静静的看着她,傅瑜吃东西一般一个馄饨三口解决,不像他,一口一个。
傅瑜喝了口汤,伸手从包里拿了钱出来,在触到她的动作时,陈风禾变了脸色。
“我不缺钱。”
“拿着吧,我不能白吃你的。”
紫色的紫币新崭崭的放在桌面,这钱,陈风禾最后也没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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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的夏天闷热,两人并肩往回走,走出小巷,沿途的泡桐树白紫斑斑。
傅瑜从来到这里,就看到了桐木的盛景。
有一句话叫:世人爱繁花,而我爱桐木。
傅瑜走在前面,频频往楼顶看。
陈风禾看她这幅模样,问道:“怎么了?”
傅瑜指了指头顶的灯,疑惑道:“这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过了?”
陈风禾微微抬眼,声音平静,“你不知道?”
傅瑜耸了耸肩,“可能是好心人吧。”
自从她到川江,这灯就是灰扑扑的,突然之间被安上新的,倒是亮了不少。
这房子是老房子了,外婆和外公住了很久的,念旧。
陈风禾抬起头,正对上傅瑜的眼神,她轻轻开口:“好心人万岁。”
他想,也没有什么好问的。
她回来了,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