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折多山 第8章 未尽的约定

飞机票定在了明晚十点，为了林妍能赶上飞机，丹增索朗一刻不歇地开车赶路。

车子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下行，返程的路上，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公路上，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山脚下的河流蜿蜒流淌，像是一条银色的丝带。

林妍靠在车窗边，心绪依旧有些乱。

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说不清的疲惫与纠结里。

“下山后，直接去机场吗？”丹增索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平稳而淡然。

林妍微微一愣，回过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丹增索朗“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车内重新陷入安静，只有引擎的低鸣声与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

下山途中，他们路过一片空旷的山脚，路旁的小摊子吸引了林妍的注意。

一个藏族奶奶坐在一张旧木凳上，面前摆着几个简易的布垫，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手串、木雕、牦牛骨项链，还有用鸡血藤编织成的手镯，做工粗粝却透着一种质朴的美。

林妍忍不住叫道：“停一下，我想去看看。”

丹增索朗将车缓缓停在路边，林妍下车走了过去，阳光洒在她的肩头，她蹲下身，仔细看着摊位上的物品。

藏族奶奶穿着传统的藏袍，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皱纹，笑容温暖而慈祥，轻轻地向林妍介绍着：“这是鸡血藤，辟邪，带上了能保平安。”

林妍拿起一条鸡血藤手镯，红褐色的藤条被编织成简单的花纹，摸起来温润而坚韧。

她微微笑了笑，问道：“这个多少钱？”

“二十块就行。”藏族奶奶笑着说道，语气淳朴。

林妍从包里拿出钱，递了过去：“那我要这个了。”

她将手镯握在手心里，站起身，转头看向丹增索朗，忽然抿了抿嘴，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你帮我戴上吧。”

丹增索朗微微一愣，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鸡血藤上，似乎有些意外。

但他没有多问，走上前，伸出手接过手镯。

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指节分明，动作却意外地轻柔。

林妍抬起手腕，手镯滑上去的瞬间，鸡血藤与她纤细的手腕贴合得刚刚好。

丹增索朗低着头，帮她将手镯理顺，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腕，带着一点高原清冷的温度。

“好了。”丹增索朗淡淡地说道，退后一步。

林妍抬起手腕，仔细看了看手上的鸡血藤，笑容有些浅淡，却带着一种平静的满足：“谢谢，说是辟邪保平安的，希望能管点用吧。”

丹增索朗看着她，目光平静而深邃，声音低沉而淡然：“鸡血藤是从山里采下来的，它不一定真的能辟邪，但心安了，就有用。”

林妍抬头看向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你总是这么实在。”

丹增索朗没有回应，只是转身朝车走去，林妍也跟着回到车上。

林妍靠在副驾驶座上，手肘支着车窗，脸颊轻轻靠着手掌，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

山脚的藏族小村落渐渐远去，晨间的阳光穿透云雾，洒在草原上，给这片宁静的土地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可越是这般纯净辽阔的风景，林妍心里那份沉重的情绪就越难以驱散。

她看着窗外，眼神却失焦，仿佛已经飘远了。

她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手腕上的鸡血藤，红褐色的藤条与她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马上要回去了啊……”林妍轻声自语，声音轻到几乎被风吹散。

丹增索朗听见了，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方向盘，目光依旧平稳地看着前方的路。

丹增索朗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回去，是为了走更远的路。”

林妍微微一怔，抬头看向他，“走更远的路？”

丹增索朗的目光依旧深邃而平静，语气如高原的风一般简单而有力：“有时候，不是路走到尽头了，而是心里背负的东西太重，走不动了。放下了，就能继续往前。”

林妍听着他的话，鼻尖忽然有些发酸。

她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从山间洒下，刺得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放下……哪有那么容易呢。”

丹增索朗没有继续说话，但他的沉默本身，仿佛就是一种答案。

林妍闭上眼睛，将头靠在车窗上，任由车外的风声从耳边掠过，带走一些心头的混乱与沉重。

她的手腕上，那条鸡血藤手镯微微晃动，仿佛在提醒着她——无论心事有多重，路，总还要继续走下去。

此刻的她，这段旅程中，似乎有一些东西悄然落在了她的心底，如同种子一般，静静等待着发芽。

林妍闭着眼睛，感受到车身平稳的晃动，心底那股沉重虽未散去，但似乎，也没有那么无法承受了。

车子平稳地驶向机场，窗外的风景渐渐从辽阔的草原与山峦变成了城市的轮廓，现代化的建筑物逐渐取代了大自然的宁静。

林妍看着这些变化，心里的沉重似乎又增加了几分。

到达机场时，丹增索朗将车停在了出发大厅前。

他拉起手刹，发动机的轰鸣声停了，周围的喧嚣却愈发明显。

林妍下了车，拉着行李箱，站在车门旁，回头看向丹增索朗。

“就送到这里了吧。”林妍笑着开口，笑容中有几分勉强，也带着一丝不舍。

丹增索朗下车，站在她面前，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平静，却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林妍低头拉了拉行李箱的拉杆，又抬起头，语气轻快地问道：“后面……你会去上海吗？那里很热闹，也很好玩，你来了我招待你啊。”

丹增索朗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声音低而坚定：“不会，我不会离开这里。”

林妍愣了一下，眼神微微黯然，随即很快掩饰过去，笑着说道：“也是，这里这么美，你也说过，你属于这里。”

她抿了抿唇，目光认真地看着丹增索朗，忽然轻轻道：“没关系，后面我还会再来的。”

“下次你要把我送到稻城去！”林妍笑着说着，接着拿出手机，“对了，你微信多少？我加一个给你转钱过去。”

“不用了。”丹增索朗淡淡地开口。

林妍微微一愣，疑惑地看着他。

丹增索朗平静地看着她，解释道：“我没有微信，也不要你的钱。”

“没有微信？”林妍眉头一挑，一脸的不相信，“都2024年了，没有微信？你骗我呢吧！”

“真没有。”丹增索朗无奈地说道，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相信。

林妍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好像还真没见他刷过手机，偶尔拿出来也是接电话，连输入密码的样子都少见。

她忍不住眯着眼睛打量他，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生物：“你现在下载一个吧，这年头没有微信怎么活？”

丹增索朗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了一丝淡淡的悲伤，不过很会恢复自然。

“怎么下载？”他有些茫然地问。

林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朝他比了比：“你怎么像个古代人一样！手机给我，我来帮你弄。”

丹增索朗微微犹豫了片刻，还是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林妍接过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那是一款旧款的智能手机，屏幕上还有些划痕，反应有些迟钝，操作起来甚至卡顿得让人着急。

“你这手机…怎么不换个新的啊？”林妍小声嘀咕道，手指飞快地操作着，但语气里却透着些许心疼。

丹增索朗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很快，林妍便给丹增索朗下载好了微信，又顺手帮他注册了一个账号：“好了，你的微信账号搞定了！接下来要取个名字，你想叫什么？”

“名字？”丹增索朗一脸不解。

“对，就是昵称，不一定要用真实名字，你可以取个特别的网名。”林妍耐心地解释着。

丹增索朗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就叫丹增索朗吧。”

林妍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不懂得玩花样啊。”

尽管嘴上这么说，她还是在昵称栏里输入了“丹增索朗”，然后把自己添加成了他的好友。

她确认好友请求通过后，把手机还给了他：“好了，头像我随便用的你相册里的风景照，你可以后面换换，不会的话等我下次来教你。”

丹增索朗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停留在微信的聊天界面。

他点开唯一的好友，林妍的头像是她的自拍照，笑容明媚，名字旁边赫然写着 “AAA林妍”。

他抬起头，不解地问：“AAA是什么？”

“这样我就排在你好友列表的第一个了，你一眼就能找到我。”林妍解释道。

丹增索朗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她。

他只会有她这一个微信好友，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我下次再来的时候给你发消息啊，说好了带我去稻城。”下次来就取上现金，一块给他。

丹增索朗看着她，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淡淡地回了一句：“好。”

林妍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柔软的笑意：“你答应了，那可别反悔啊。”

“嗯。”丹增索朗低声应道，目光深邃而平静，像是雪山下那一汪清澈的湖水，默默地倒映着林妍此刻的模样。

机场出发大厅的广播声此起彼伏，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林妍深吸一口气，强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那我走了。”

丹增索朗点点头，站在那里，看着她推着行李箱一步步走向机场的自动门。

林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头看向他，挥了挥手，笑着喊道：“别忘了啊，你要等我！”

丹增索朗站在那里，身影挺拔如松。

他看着她，嘴角微微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地抬起手，算是回应。

林妍笑了笑，转身快步走进了机场大厅。

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但她那句“等我”却像风一样，留在了丹增索朗的耳边，久久回荡。

丹增索朗站在原地，望着机场那道不断开合的自动门，目光深邃而沉静。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仿佛在将这一刻刻进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