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金陵城西南角的校场里,传来一迭声的叫好声。
校场中的将士们各个都开心得很。那练武的校场中站着一人,头上绑着头巾,看穿着打扮是个从九品的陪戎校尉。那陪戎校尉手上拿了一面小旗,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两盏铜壶。
“铛”的一声,箭矢落入壶中。陪戎校尉将手上那面小旗一挥,大声喝道:“进壶!”
陪戎校尉留着一圈络腮胡子,长相粗犷,声音也大。那一声高喊顿时传遍了校场。校场上以两盏铜壶为中心,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铜壶前站着的两个手持箭矢的人,一个着浅绿色服,配银带,是个从七品的翊麾校尉;一个着深青色服,配石带,是个正八品怀化司戈。
刚才投壶中了的正是那翊麾校尉。
“风校尉厉害!”
这被称作风校尉的是个少年人,年纪轻轻生得浓眉大眼,脸颊消瘦,身材挺拔。虽是投壶游戏也是英姿勃发的样子,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
这风校尉正是风歌儿的同父异母的弟弟,风砚清的嫡子——风玧墨。
风玧墨被众人称赞,脸上便有了喜色,他拿起箭矢对准了铜壶,手腕一用力准确无误地投了出去。
那箭矢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准确地落向铜壶之中。
眼见那箭矢沾到了铜壶的边缘,风玧墨又要胜那怀化司戈一筹。忽然风玧墨身后破空之声响起,一只箭自风玧墨身后射出,将风玧墨那根已经沾着铜壶边缘的箭给挡了出去。
不仅如此,同时射出来的还有另外一支箭,那支箭落在风玧墨的铜壶之中,将风玧墨铜壶中的所有箭都荡了出去。那铜壶中的红豆自铜壶中溅起,落了一地。
风玧墨光是听见那破空声响,见到那射过来的箭腿就软了。哪里还有什么少年张扬、什么英姿勃发?此刻的风玧墨只想抱头就跑!
不仅风玧墨如此,四周的将士们皆骇得头皮一阵发麻。
云麾将军竟然提前一天回了校场!
风歌儿治军严谨,校场是习武之地,在校场中嬉笑打骂都要受罚。在校场中投壶?那可能要被打上好几板子!
平日里将士们也不敢这样偷懒。今日听闻毕方军班师回朝,将士高兴,中午多吃了一碗酒,回到校场就得意忘了形,开始投壶游戏。
风玧墨一回头,见风歌儿已策马到了近处。风歌儿没摘面具,那银色昆仑奴面具之上一双眼睛极为犀利。
那匹纯黑的骊马奔到近处,风歌儿也没勒缰绳。她自马上跳下,毕方湛金枪“铛”地一声从校场土地上擦过扬起尘土,直到风玧墨面前才侃侃停住。
风玧墨抬头看着风歌儿,那表情都快哭了出来:“将……将军,这就不用了吧?”
风歌儿持毕方湛金枪点了点地,一点也不给风玧墨辩驳的机会。
四周的将士鸦鹊无声,围在风玧墨和风歌儿四周,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说上一句。
宝笙自那陪戎校尉手中拿过风玧墨常用的鹤唳刀来递给他:“风校尉请吧。”
风玧墨百般无奈地接过了鹤唳刀,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风玧墨摆了个起手式,风歌儿持枪,枪尖指地。
风玧墨咬了咬牙,鹤唳刀在空中化出一个弧形向风歌儿横砍而去。风歌儿右脚没动,左脚往身后一移让过了风玧墨一刀。
风玧墨改横批为斜挑,鹤唳刀闪着银光斜斜向风歌儿划去。风歌儿枪尖入地,她压着毕方湛金枪凌空跃起。风玧墨的鹤唳刀侃侃自风歌儿的鞋底擦过。
风玧墨又改斜挑为刺。风歌儿落地一瞬将毕方湛金枪拔出整个人向后退去。
风玧墨一柄鹤唳刀急追而去。风歌儿也急向后退,那鹤唳刀再是刚猛也没能沾到风歌儿一根头发。
风歌儿身形轻盈,急退之时也能一跃而起。风歌儿高高跃起再落下之时便将风玧墨的鹤唳刀踩在了脚下。
风玧墨的鹤唳刀被风歌儿压住,他俯着腰一抬头正好对上了风歌儿一双澄澈中又带了几分威严的眼睛,顿时头皮一阵发麻!那眼神他从小到大见得多了!风歌儿要揍他之前都是这眼神!
风玧墨暗叫不好就想撤。可他哪里还跑得了?风歌儿脚上一松,鹤唳刀上的压力骤然撤去,风玧墨差点就一屁股摔在地上。
风歌儿丝毫也没给风玧墨喘气的机会。她毕方湛金枪再次送出,风玧墨赶紧躲避,毕方湛金枪侃侃从风玧墨面门擦过。
若不是风歌儿手下留情,那毕方湛金枪能取了风玧墨的脑袋!风歌儿手臂一震,毕方湛金枪撞在风玧墨的胸膛上将风玧墨荡开数步。
风玧墨胸口一痛,只能持刀格挡。风玧墨双手持刀向毕方湛金枪上压去。风歌儿手腕一转持毕方湛金枪卸去鹤唳刀一半的力气,再轻轻一挑,将风玧墨压下的鹤唳刀一刀挑开,一枪打在风玧墨的腿上。
风玧墨吃痛,膝盖不由自主地一软。风歌儿毫不留情地又一枪打在风玧墨背上。
这两枪下去,风玧墨就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可风歌儿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毕方湛金枪重重地又在风玧墨的屁股上打了两下,打得他龇牙咧嘴直喊疼。
风玧墨揉着屁股摔在地上不起来了,风歌儿这才放过他。风歌儿在校场中站定,冷冷地巡视了一圈,抬起毕方湛金枪又对准了陪戎校尉和怀化司戈。
陪戎校尉和怀化司戈两人一怔,毫不犹豫的立刻单膝跪下求饶道:“将军,小的知错了!小的甘愿受罚!”
风歌儿冷冷收回毕方湛金枪。宝笙朗声道:“翊麾校尉风玧墨、陪戎校尉孟超、怀化司戈徐长弓杖责二十。其余围观人等罚奉半月,绕校场跑十圈。”
全军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几个将士抬了长凳,拿了板子来当场行刑。其余人等排成纵队,默契地绕着校场跑了起来。
风歌儿这才重新跨上骊马离开了校场,与宝笙一同往司马府行去。
风歌儿与宝笙回到司马府,两个小厮赶紧走了过来。他们待风歌儿走进了大门,将大门严严实实地关上才开口问道:“歌儿姐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风歌儿将昆仑奴的面具揭下递给宝笙,将毕方湛金枪扔给小厮:“爹爹呢?”
小厮答道:“司马大人在书房与人议事。”
风歌儿往书房看了一眼:“等爹爹议完事告诉他我回来了便是。”说罢风歌儿绕到偏一些的小路上往自己的涎玉院里走去。
涎玉院中除了院子里多了块习武用的空地,一应摆设与寻常闺阁女子的院子也没什么区别。
宝笙将风歌儿的铠甲卸下挂好,将自己的铠甲也脱下:“姑娘可想打桶水来泡个澡?这边关上连烧个热水都要节约着用,好久没有好生梳洗一番了。”
风歌儿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她模样清秀好看,一双眼睛犹为亮。常年在边关征战,让她肤色失了白皙,但却没有折损她的美貌。谁也想不到那青面獠牙的昆仑奴银面具之下,是这样一张秀气的脸庞。
风歌儿换上了寻常闺阁女子的衣服,轻轻一笑:“你可是在说我在边关时薄待了你?”
宝笙嬉笑道:“我们都两年没回来了,可不是得好好收拾一下。那边关风沙大,吃食也粗糙。”
风歌儿见宝笙弯弯绕绕终于说到了点子上,不仅觉得好笑:“你就是馋了瑞楼厨子的手艺了吧?”
宝笙嘻嘻一笑:“难道姑娘不馋?”
“好。”风歌儿轻轻一笑:“我们提早回来了一天,爹爹定是没有准备接风宴的。我们梳洗一番,今日带你去瑞楼。”
“风歌儿!风歌儿!”门外一夫人叫嚣着走了进来。
风歌儿不禁蹙了蹙眉。宝笙气道:“又是那妇人!”
风歌儿横了宝笙一眼:“笙儿不得无理。”
宝笙撅着嘴,心中仍是有气:“姑娘为何每次都让着她?”
风歌儿蹙眉道:“走吧,莫要让爹爹难做。”
站在涎玉院外叫嚣的正是司马府的当家主母,风歌儿的嫡母虞氏。
风歌儿的小娘在她三岁时就因病去世了。她自幼便是风砚清带着长大的。
风歌儿走出门去,那虞氏气得面红脖颈粗地指着风歌儿骂道:“风歌儿,你怎么能这么打玧墨?玧墨可是你嫡亲弟弟!”
风歌儿淡道:“玧墨无视军规,杖责二十已是留情。”
“已是留情?!”虞氏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你在校场上就打了他一顿,还要打他板子!风歌儿,我告诉你,玧墨才是这司马府的嫡子,他要有个好歹我要拿你试问!何况你一个庶女当众打嫡子,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了!你在那校场上是将军,在这府里也只是个庶女,我还是当家主母!”
风歌儿无奈地看着虞氏:“那母亲准备如何?”
虞氏生着气,却也不敢真的把那二十板子原封不动地还在风歌儿身上。“你们校场有军规,我们府里也有家规,你一个庶女对嫡子动手,就是以下犯上。你去祠堂里跪一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