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中从未如此热闹。迎接皇后的凤辇自司马府出,迎接曹贵妃的玉辇自曹相府出。司马府位于金陵城东,曹相府位于城西。金陵城内锣鼓齐天,沿途百姓皆掷花于车辇之上,一时间金陵城中花瓣为毯,天地为帘,便是那三月天光都失了几分颜色。
风歌儿与曹熹月的仪仗都极尽奢华。风歌儿的凤辇为十六人辇,凤辇上坠以珠翠玉石不计其数,车辇上刻凤纹以金漆之。曹熹月的玉辇上刻以喜鹊,同样以金漆之,只是制式略逊于凤辇,是十四人辇。
风歌儿的一应仪制都是后位份内的,曹熹月的仪制却都是逾矩的。一时间金陵城中众人都不知此番是风氏更得圣眷,还是曹氏更得圣眷。
风歌儿的凤辇自宣阳门入,于太庙祭祖。曹熹月的玉辇则才西阳门入,等在永宁寺塔前。
风歌儿坐在凤辇之上头戴珠帘,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宫,这宫中雕了瑞兽纹样的石板头一次让她觉得陌生。从宣阳门到太庙不过百步路程,却头一次让风歌儿觉得这段路那样的长。
李内司站在凤辇侧将风歌儿迎了出来:“皇后娘娘,这后面的路还长呢,时辰不早了。”
风歌儿轻轻搭在李内司的手上从凤辇中走了出来。这凤冠极沉,饶是风歌儿用惯了铠甲,也觉得脖颈要折了一般。
她每走一步,头上的珠翠珍珠便随着她的步子晃荡,阳光落在那些珠翠之间晃得她眼花。那光澜之间一个人站在她身侧,玄色衣摆上绣金的龙纹在灼灼日光之下氤氲着光华。
大楚的皇帝桓兆。这是风歌儿第一次见桓兆。两年之前他还是皇子,登基大典之时风歌儿也在边关。她不记得桓兆长什么样子,隔着珠帘也看不清,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桓兆的冷漠疏离。
文官唱和祝祷。那文官一开口风歌儿便听出了那人的声音。主持祭祖的文官,竟然是桓修!
桓修面容憔悴,他听闻皇上有意要立风歌儿为后时正在江夏。他惊闻噩耗急急从江夏赶回,可他不能骑马只能乘车,一路上换了好几匹马也还是慢了一步。
待他回到金陵时,立后诏书已经送到了司马府上。
桓修眸色沉沉地看着风歌儿,短短三个月他又瘦了许多。
桓兆抬头看了看桓修。桓修立时将眼中的一应情绪都掩了去。他是大楚的亲王,皇上的皇叔,主持祝祷的臣子。唯独,不再是桓修。
只是这些,风歌儿都看不见。隔着珠帘她只能听见桓修的声音,那声音有些沙哑。
祭祖之后,龙辇凤辇并行入宫。经过永宁寺塔的时候,曹熹月在玉辇之侧跪拜,待龙凤双辇经过才上了玉辇跟在龙凤双辇之后。
这是风歌儿第一次见曹熹月。曹熹月虽不着凤冠,也不可着大红凤袍,只能着妃色牡丹纹服,但她姿容绝艳气势凌人。的确是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秀靥比花娇。也难怪曹熹月出身不高也能名满金陵,能让曹夫人捧在手上。
曹熹月由侍女扶着坐上玉辇,她斜眼看了风歌儿的背影一眼轻声道:“这风家嫡女不过如此。”
花鸢附和道:“这金陵城中都再找不到比娘娘更美的。”
曹熹月听着受用,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在玉辇上跟着龙凤双辇入了宫。
风歌儿以皇后之仪住在椒房殿,曹熹月赐了昭阳殿。
皇上大婚虽然也要大宴群臣,与民间一样有龙凤洗床、百子帐、百子被、双喜灯、龙凤双烛、合卺杯,屋里摆着红枣、花生、桂圆、瓜子。虽然一应物件都有但毕竟与民间的大婚不同,闹洞房什么的自然没有。椒房殿里虽然放了碳炉还是冷的。
椒房殿中约有二十余个宫人,皆立在椒房殿内外宛如木偶一般。宝笙站在风歌儿身旁也是大气都不敢出。这屋里还站着李内司。李内司脸上挂着那标准的一抹笑,仿佛例行公事,更是让椒房殿里一点喜气也无。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桓兆走进了椒房殿中。少年皇上气势凌人,一路走来宫人纷纷跪下。风歌儿自珠帘下看到桓兆走到了她的身前。按照惯例,未揭凤冠风歌儿不能抬头。她看不见桓兆的模样,只能看见桓兆一双手。桓兆的手极白,甚至是惨白,他指骨凸出,让觉得有些削瘦。
他轻轻挑起风歌儿凤冠上的珠帘。风歌儿这才得以抬起头看清他的样貌。桓兆鼻梁高挺模样俊朗,一双丹凤眼眼皮很薄再加上一双薄唇,让人觉得有些凉薄。他面色极白,眉毛有些淡,更多了些疏离之感。
桓兆看着风歌儿挑起嘴角一笑:“不错。”
风歌儿有些错愕,她未曾想过桓兆对她说的话会是这一句。
李内司递过合卺酒,桓兆接过一饮而尽。他把玩着酒杯一言不发地看着风歌儿。四周的宫人鱼贯退出椒房殿。
这之后会发生什么,李内司都交代过了。宫里也有的嬷嬷专程到风府来教习过。那些书籍看得风歌儿眼皮子一阵乱跳。军中粗陋之人居多,一些荒唐话风歌儿并不是没听过。但远没有那些春|宫|图惊人。
风歌儿不由地有些紧张。甚至下意识地垂目避过了桓兆的双眼。
桓兆把玩着酒杯,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玩味似的笑。二人无话,椒房殿中就显得更冷了。过了半晌,桓兆将酒杯放下,起身走了出去。
风歌儿一惊不解地看着桓兆。桓兆立自己为后,原本也不是因为喜欢自己。但既立了她为后也断不该在此时驳了她的面子,否则这一番算计又有何意义?
宝笙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风歌儿刻意交代过不可在宫里漏了端倪,她便不敢像平日那样再迈着大步走。
宝笙心中焦急,走到风歌儿身旁说道:“姑娘,皇上走了。”
风歌儿淡道:“要改口叫皇后娘娘了。可知皇上去了哪?”
宝笙说道:“方才听皇上对平公公吩咐说去合欢殿。”
风歌儿疑道:“合欢殿?不是昭阳殿?合欢殿住的是谁?”
宝笙面色难堪,似乎难以启齿:“打听过了,合欢殿住的是曹相敬奉来的一个乐师。”
“乐师?”风歌儿错愕地看着宝笙。皇上好南风,她倒是有所耳闻。但在大婚大日却丝毫不加掩饰,也未免太过荒唐。
风歌儿蹙眉思索半晌:“宝笙,去请太医来。”
“太医?”宝笙担忧地看着风歌儿:“皇后娘娘可有不舒服?”
风歌儿摇了摇头道:“皇上立我为后,便是要用风家。保全他的颜面,也是保全我的颜面。皇上今日没有留宿椒房殿却去了合欢殿。此话传出去被笑话的不仅仅是我这个皇后。对外便说我今日劳累染了风寒不能侍寝。”
宝笙赶紧着人去请。
风歌儿坐在床边,心中却是松快,竟有逃过一劫的感觉。
这日子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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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