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姐儿!歌姐儿!”烬戎一路小跑到涎玉院里。
风歌儿刚刚卸了珠钗。宝笙打着帘子走了出来:“烬戎什么事?这大晚上的怎么大喊大叫的?”
烬戎苦着脸道:“歌姐儿快去看看吧。老爷回来了,正在罚我们墨哥儿呢。”
风歌儿自取了披风来披在身上:“爹爹怎么一回来就罚玧墨?”
烬戎说道:“今日墨哥儿在海棠梨吃醉了酒,与人打起来了。”
风歌儿皱眉道:“玧墨怎么又和人打架?”
烬戎回道:“墨哥儿打架时我在海棠梨外面,打起来了我才进去的。问思烟姑娘,思烟姑娘也不肯说,只说是对面两人先挑的事。今日墨哥儿本来心情就不好。昨日歌姐儿的事情被墨哥儿知道了。墨哥儿一大早就去华玉院发了一通脾气,砸了好些东西。如今夫人还气着呢。可没人帮墨哥儿说话了。”
风歌儿一路走到华玉院,还没进门就听见了打板子的声音。
风玧墨趴在长凳上,双手握着凳子咬紧了牙关一声也不叫。
风歌儿赶紧说道:“爹爹这是做什么?”
风砚清皱眉道:“你别管。继续打!”
风歌儿问烬戎道:“爹爹罚了多少板子?”
烬戎苦着脸道:“老爷没说。”
风歌儿赶紧说道:“爹爹,你若打伤了玧墨,难道是要我去校场当值吗?”
风砚清听见风歌儿的话这才罢了手。他叹了口气,那放在屋里的一张“凤”字让他着实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风歌儿心疼风玧墨也没注意风砚清的神情,她赶紧走上前去扶起风玧墨:“先起来再说。”
风玧墨双手死死抓住条凳咬牙问道:“打完了吗?”
风砚清一听风玧墨的话不紧又来了气:“你这个没轻没重的混账!还不知错是不是?!”
风玧墨从条凳上站了起来,他看也不看风砚清一把拽住风歌儿就将
风歌儿往华玉院外拽:“阿姐,我带你走。”
风歌儿皱眉道:“玧墨你这是要做什么?带我去哪?”
风玧墨说道:“去哪儿都好,只要离开金陵,天涯海角都去得!”
“混账!”风砚清怒极,他顺手那起那根条凳就像风玧墨砸了过去。风玧墨背着身子,被风砚清一条凳砸在背上,顿时一个趔趄险些摔下去。
“啊哟哟!老爷你是想要玧墨的命吗?”虞琰钏从屋中赶紧跑了出来抱着风玧墨。方才风砚清惩罚风玧墨她一直没有吱声。实在是知道自己捅了娄子,心虚得很。可此时见到风玧墨被风砚清这般砸了一下哪里还能忍着不出声?
虞琰钏抱着风玧墨躲躲闪闪地看了风歌儿一眼,她把心一横说道:“事已至此,哪里还能有别的办法?你拿玧墨出气算怎么回事?你不愿对歌儿说,那我便说好了。如今也只能让歌儿入宫了。这入宫之后也不见得就像你想得那么凶险。歌儿是上过战场的人,也不会轻易就被人害了去。”
风歌儿脑中嗡嗡作响,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虞琰钏:“你说什么?入宫?”
风玧墨隐忍了多时,就连方才风砚清打他板子他都忍着不吭声。这时风玧墨实在忍不住了,他拽着风歌儿的手急得哭了出来:“阿姐,我错了。我在海棠梨听见人说你闲话和人打了一架。没想到这事惊动了皇上,他和父亲说要你入宫!”
风砚清从屋里拿出那副字来:“这便是皇上召我入宫给我的。”
风歌儿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凤”字。皇上竟然要立她为后?
风玧墨一抹眼泪,看着风歌儿说道:“阿姐,你别怕。我跟你一同离开金陵!天大地大自由自在的,比窝在这小小的金陵城好!”
风歌儿脑中一片混乱。她挣开风玧墨的手说道:“让我想一想。”
风玧墨急道:“阿姐!”
风歌儿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惊骇低声说道:“玧墨,你让我静一会儿。”
风歌儿麻木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华玉院。宝笙赶紧追了上来:“姑娘!”
风歌儿摆摆手,示意宝笙安静一些。宝笙只能闭了嘴,紧紧跟在风歌儿身后。
风歌儿漫无目的地地走着,她无论怎么走也在这风府之内。皇宫比起风府只是更大一些的牢笼而已。原本新皇方才登基,根基不稳。北赵皇帝年迈,几个亲王都在拉拢朝臣,北赵等不了多久必会犯境。她只需要等上些时日便能离开金陵,离开风府。风小将军的秘密自然也就无碍了。
但现在一个“凤”字竟然要把她所有自由都剥夺了?
风歌儿如同木偶一般地走着,竟然走到了祠堂里。祠堂里的火光忽明忽暗,祖宗牌位在上,那“风氏小小”的牌位正放在祭台之下。那牌位见不得光,只能放在角落里。若不是刻意去寻,根本发现不了。
风歌儿抚着“风氏小小”的牌位。若不是谋逆之罪,她的小娘是名门望族的闺阁贵女,一辈子衣食无忧,说不定还会被封县主或是封诰命夫人。但一场失败的谋逆,让她成了青楼女子,让她此生再也见不得光,甚至死后都不能。
风砚清高居司马之位,任何把柄落在敌人手中都会成为致命的刀。
她便是那把刀。若是被人拿了去,就会成为毁掉风家的罪人。
宝笙担忧地看着风歌儿,小心翼翼地唤道:“姑娘。”
风歌儿有些无力地跪在宗祠里。
风砚清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踌躇许久缓缓开口道:“歌儿……其实也未必是坏事。皇上是说要立你为后的。既是后宫之主,必然也不会受委屈。”
风歌儿说道:“爹爹,难道不知道皇上的用意吗?”
风砚清避重就轻地说道:“歌儿,不论如何,你总是女子。以前爹爹从未提过这事,是因为歌儿你年纪小。可如今你也不小了,早就过了婚配的年纪,总是要许个人家的。”
风歌儿皱眉道:“连爹爹你也这样想?”
风砚清顿了顿说道:“爹爹也没有办法护你一辈子。歌儿,人活在这世上总是有许多无奈。只要你能享一辈子荣华富贵,一辈子能平平安安,那也算是福气。进了宫爹爹也不需要你做别的,你就好好的辅佐皇上,当一名贤后就好。”
风歌儿失落地看着头顶的祖宗牌位:“爹爹,你说女子终归是要出阁嫁人的。可你忘了,我也曾夜潜敌营,于乱军之中取人首级。爹爹,有的人一生求的是荣华富贵,求的是千秋功业。我不是。”
风砚清紧皱眉头,事已至此风歌儿不愿进宫也得进宫,他风砚清舍不得也得舍。这趟浑水他被人拉着落了进去,就只能硬着头皮走。
风砚清性子急,他辩不赢风歌儿语气中难免带了些不耐烦:“那你所求为何?”
风歌儿失望地一笑:“我所求为何?”
风歌儿转过身对着风砚清盈盈拜下:“歌儿一求爹爹身体康健平安顺遂,二求爹爹官运亨通飞黄腾达,三求风家日升月恒繁荣昌盛。”
风砚清心中一痛:“歌儿,你……你何苦如此说?难不成认为是爹爹要卖了你不成?”
风歌儿淡道:“歌儿不敢,也知爹爹并非此意。我风家满门忠烈,我身为风家的女儿自然知道孰轻孰重。我并非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入宫去也是为了报答爹爹的养育之恩。如今青荆二州虽然收回,但边境之危还未解除。但请爹爹别忘了朝堂之外还有黎明百姓在颠沛流离。我风家,护的是大楚国土。”
风砚清叹道:“歌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原本征战就是男儿的事。你既答应了入宫,那战场的事情就不需太操心了。辅佐好皇上,也是为大楚尽忠。”
风歌儿淡道:“爹爹是担心我在皇上面前露了马脚,被人发现我就是风小将军的事吧?”
风砚清躲开风歌儿的目光不自在地说道:“歌儿,入宫的时间宫里会安排。入宫之前你便好好玩儿玩儿吧。”说罢风砚清转身正欲走出祠堂忽然瞥见祠堂角落里“风氏小小”的牌位。风砚清轻声说道:“歌儿,你阿娘从小被送进海棠梨,被人唤作小小。但为父记得,在恩师给为父的书信中提过,恩师为你阿娘取名叫灵洲。”
风歌儿念叨:“岑灵洲?”
风砚清点点头:“朝降素濑,夕栖灵洲,摇荡清波,与之沉浮。歌儿,有的时候若人太有理想也未必是好事。不能随波逐流,你有可能出人头地,但更多的可能是你会沉下去。”风砚清摆摆手,抚着自己有些疼痛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宗祠。
宝笙跪在风歌儿身旁说道:“姑娘,您去哪我都跟着您。”
风歌儿摇摇头:“这宫里进去了就没有那么容易出来了。这风府上下的奴仆都是知根知底签了死契的,带谁去都是放心的。我会从母亲那把你的身契要来。从此你就不再是奴,天高海阔你想去哪就去哪。”
宝笙噘嘴道:“看姑娘您说得。您这是嫌弃我没规矩不愿带我一同进宫呢。”
风歌儿又好气又好笑:“我怎会嫌弃你?”
宝笙固执道:“那您就让我跟着您。这瑞楼的手艺我吃腻了,我想尝尝宫里的手艺。”
风歌儿眼眶微微一红,她并不是不想宝笙跟着,只是宫里这是趟浑水。
宝笙忍不住问道:“姑娘,做皇后有什么不好的?为何像是要进龙潭虎穴似的?”
风歌儿低声道:“可不是龙潭虎穴吗?古来立后从来都会选重臣之家有贤名的臣女。可我一没有贤名在外,二甚至外界传言我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女,为何皇上还要一意孤行立我为后?”
宝笙不解道:“那是为何?”
风歌儿皱眉道:“不过是为着我的身份。曹相把持朝政,皇上难免忌惮。皇上这是要把我当成靶子,要做给朝中的人看,要风家做他的马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