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孽海 第19章 血瞳之域（四）

鬼寒军都是江漆凝让花欲燃自己亲自挑的人，花欲燃挑的却都是些不出名的小兵，大多都只上过一两次战场，有些甚至一次都没有。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还算是正正之旗，令行禁止。在短短的时间内便逼退了魔族的两次进犯。

其余十殿的天兵还在照玉殿整了装，稍晚些时候才赶到。

“我是这次天界联军的统帅，我叫山月。”山月掀开军帐中的帘子，往花欲燃那边走着，道，“阎罗殿那边的意思我听说了，我能理解，如今情况紧急，回头我们再仔细把联军与鬼寒军之间的问题聊聊。”

“可以。”花欲燃十分干脆地说，“鬼寒军方才已经逼退了魔族的两次进攻，接下来的防守还得仰仗你带来的天兵。我先将血瞳之域的地势与敌方的情况告知与你。”

花欲燃与山月交涉了一番，与她做了交接事宜，接着就带着鬼寒军进了血瞳之域的城池里头。

战争是耗时耗力还不讨喜的东西，魔族的进攻又没有固定的章法与时间，花欲燃这头方才忙着安排伤员，那头又得与山月那边进行联系，提供下一场作战计划的思路，忙得抽不开身，一直到魔族第五次进攻失败之后，前方的探查仙君确定他们今日不会再行进攻，花欲燃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坐了下来。

江庭芜戴着面纱坐在一旁，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沉默的，只有花欲燃在分析局势之时才会插上一嘴，语气也是探讨。

花欲燃知晓她的意思，这鬼寒军看似只是为了应付天帝想一出是一出的念头，临时随意组建的一支军队。但江漆凝就没想这样，她让花欲燃亲自去挑人，实际上就是告诉她，往后这支军队，无论是被天帝留在天界，还是回到阎罗殿，这都是她花欲燃自己的军。她必须尽快地在这支军队里竖起自己的威望，而不是依靠鬼帝之女，阎罗殿冥君这种空空的名头。

江庭芜不能帮她，谁都帮不了她，这场战争是天界与魔界的战争，也是她花欲燃的第一场战争。她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一次机会，然后一招制胜。

她坐在屋里，翻看着天界加急送来的、这次率领魔族出兵的魔族公主空青的卷宗。但翻来翻去，左右不过显示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天界对这位魔族公主并不熟悉，甚至连她的修为都没有查探清楚。

她把卷宗放下，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江庭芜见她愁眉，问道。

“这次魔族贸然进攻，是由魔族公主空青率兵。天界那边方才将她在册的卷宗送了过来，我翻看了半晌，却几乎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花欲燃说，“若是继续下去，我倒是不认为我们会输，但这并非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我想，若是能弄清楚这位魔族公主是什么样的魔君，又是为了什么才骤然进攻血瞳之域，这仗，也许可以尽早结束。”

“空青？”江庭芜想了想，“我似乎知晓一些，从前在苍殿阁听沧爷爷提起过她。”

“是么？”

江庭芜点了点头，道：“当年月神陨落之后，魔族失去神明庇佑，被迫割出十座城池，资源短缺，后来便逐渐分为了两个派系。一派认为应当加强魔族的军队力量，利用战争获得其他三界的资源，这一派占据着魔族的主导地位，魔君空鹤隐便是这一派的代表。而另一派，则主张减少外战消耗，以魔界资源，集全族之力再造神明，以祂带领整个魔族回归当年的辉煌，这一派便是以魔族公主空青为尊。”

“既然如此。”花欲燃思索着江庭芜的话语，“那这一次，为何是空青率领魔族军队攻打血瞳之域？难道是空鹤隐逼迫她的？”

“尽管魔族有这两个派系，但空鹤隐极为溺爱他的这位妹妹。”江庭芜否决了花欲燃的猜想，“空青想做什么事情，空鹤隐都不会反对，更不会逼迫她做什么不愿做的事情。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魔族虽有两派争斗，却仍旧没有分裂的原因。”

“我们如何猜也猜不中这位公主的心思。”花欲燃站了起来，把屋子里的窗推开，雨已经停了，外来的风却依旧吹着，混着雨后的青草味，和花欲燃撞了个满怀，“最好的办法只有听她本人说。”

“也许可以让我前去。”江庭芜抬头望向花欲燃，说，“依照我如今的修为，能够全身而退。只是这件事，你得再与那位山月统帅商量。若她的意思是不愿停战，非要打到魔族退兵，为天界扬威的话，我们也只能遵照她的意愿。”

花欲燃望着窗外的景色，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屋内的门被人推开。江庭芜转过身去，却见是那位山月仙君。

江庭芜戴着面纱，山月看不清楚她的脸，但见她与花欲燃同在这屋内，没有半分的拘谨与不安地坐着，心里便知她的身份不简单，已经有了几分猜想。她先冲她点了点头，接着才对花欲燃道：“轮回冥君。”

花欲燃向她轻轻地点头，接着做出“请”的姿势，“上仙请坐。”

山月坐了下来，她一直等到花欲燃将窗户关上，坐回上座才开口，“我今夜前来，是想与冥君商量这鬼寒军的问题......”她望向自己的正对面，江庭芜与她对上了视线。

花欲燃记着江庭芜出发前同她说的话，对山月说：“她是我阎罗殿的门客，名唤弄月。能信得过。”

江庭芜却冲她摇头一笑，接着起身，对山月与花欲燃行了礼，道：“弄月今夜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两位了，先行一步。”

说罢，便转身离去。

山月一直瞧着她的背影，却没办法把心里猜想的名字与她对上，但眼下的事情才最要紧，便也没有多想，转过身来对花欲燃道：“那我便直言了。”

花欲燃只道好。

“也许冥君还不知道，最初这十万联军的主帅并不是我，而是照玉殿的灼戾仙君。”山月一开口便把花欲燃砸了个不知所以，她的神色淡然，仿佛说的只是些家长里短，“忘川神在天帝下令之后递了信，信上写到愿意支援血瞳之域，条件是必须要让阎罗殿自己的仙君作为主帅。天帝看了沉默不语，又改了主意。各殿的天兵拨至照玉殿之后，天帝就打破了殿与殿之间的隔阂，将他们编为了九支师队，不同的师队有自己的统帅，他们都是照玉殿的仙君。之后祂又向天命神提议，要将灼戾仙君换成祂座下的仙君，也就是我。”

花欲燃没有听出来山月究竟想说什么。

“在名义上我就是这军队的主帅，但实际上我并没有这支军队的统领权。”山月说，“各师队的统帅有自己的联络方式，战场之上，他们会拿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样的话语，来违抗我的命令。可冥君你说，若是这军队底下的谁做了什么错误的事情，挨罚的是我，还是他们？往大了些说，若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矛头对准的是星沙殿，还是照玉殿呢？”

花欲燃面不改色，将桌上的茶端起来，衣裳盖住了自己半张脸，说：“上仙这是想说什么，我有些愚笨，听不大懂。”

“你听得懂。”山月握着茶盏，却不饮茶，“谁都说轮回冥君冰雪聪明，若是你听不出来，便不会这么说话。我今日前来，就是要把话同冥君说清楚，我星沙殿从不欲与其余殿起冲突，来这战场上，我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便是将魔族从血瞳之域驱逐出去，无论用怎样的方式，至于这其他的勾心斗角，还请冥君与鬼寒军寻对对象。”

花欲燃用手摩挲着茶盏，外头的风顺着没合严的缝隙落进来，吹得她的头发轻轻飘动。她低头思索了片刻，又说：“了解。”

“冥君爽快人。”山月含着笑意，道，“这鬼寒军的诸多事宜，我也不会多做干扰。只是若有什么战场上的调遣，还请冥君不要太让我为难。”

“一定。”花欲燃轻声说。

但她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口，“山月上仙，恕我唐突，只是这事情发生在你身上，难道不觉得委屈么？”

“有什么好委屈的，不过只是做一个被架空的统帅而已，我还落得一身的轻松。”山月说到这里，声音却少了几分底气，因为花欲燃正盯着她的眼睛，这让她没有办法再假装下去，她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若真要说实话，还是会觉得有些气愤吧，倒也的确不是委屈。”

花欲燃见好就收，她笑了笑，将茶盏放下去，道：“了解了。除了这个，我还有件事情。”

山月道：“请说。”

花欲燃将自己方才与江庭芜所说的事情告知给她。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若是可以得知这位公主的意图，也许这场战争，能够尽早的结束。”山月思索着，“只是这事情极为危险，若是只让那位弄月姑娘前去，定是不妥。这样吧，尽管我这边只是一个形式上的统领，但调人这件事情我还是能够同他们施一些压。我会让联军这边也派出一位仙君前去，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如此甚好。”花欲燃颔首，道，“那就有劳山月上仙了。”

山月起了身，朝她行了礼，只道：“是我该感谢冥君的提醒。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样浅显简单的道理，我竟然也全忘记了。”她顿了顿，接着与花欲燃辞别，“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我与冥君一见如故，只望改日还能如今日一般长谈。”

花欲燃笑了起来，明亮又美丽。

“那我便祝上仙得偿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