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绘爬上梯子前,没想到会这么抖。
出于自身安全考虑,她不得不扶住手旁的书架,来维持平衡。抓住书架后,抖动得频率果然没那么高了,温绘正犹豫着现在下去,还是空出一只手去够上面的书本。
没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温绘一抬眼,便看见谢祁走了过来,他右手拿着自己看的书本,把书放回书架的同时,另外一只手帮忙扶住了梯子。
“我帮你。”谢祁神情淡淡,他身高够高,一抬手就摸到了温绘想要的那本书,问她,“是这本吗?”
温绘连忙点头,“嗯。”
得到回复,谢祁直接将书抽出来递给了温绘。
温绘接过谢祁手中的书,看见他又随手把下层一本跟历史有关的书籍拿了出来,等她安稳落地后,就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继续看书。
温绘盯着谢祁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而后在冒着热气的咖啡面前坐下来。
刚开始的几分钟里,温绘始终没办法静下心看书。
她懊恼自己答应池砚周冲煮咖啡的邀请,这般纠结一番倒也没几分心思在书上。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谢祁的影响,还是静谧的环境让温绘浮躁的心沉淀了下来,从一开始的只想喝完咖啡就走,到后来书不释手。
而等温绘反应过来抬头望向外边时,天色已经暗了。
细密的春雨连着下了一整个下午,到了晚上也不带停歇。
温绘眨了眨酸涩疲惫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个下午居然什么也没干,乖乖坐着看了几个小时的书。
这在学生时代或许是一件不能再寻常普遍的事情,可对温绘来说,她已经几年没这样好好坐下来放松自己了。
大多数时候都在忙碌于练舞、编舞和排舞。
她的人生就好像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翻越过这座,立马还有下座。
也许不应该这么说。
也许应该说,世上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皆是如此。
在这需要人才的快节奏时代,我们就像没背熟台词的演员,拿着属于自己的剧本,被推上人生这个大舞台。
迎接我们的,是数不清的目标以及解决不完的麻烦,而因为大家都这样,休息和放松反而成了一种奢侈和罪过。
让人产生一种,人生原本就不是用来享乐的错觉。
温绘的身子松懈下来,她叹了一口气,将看完的书籍轻轻合上。
“你好,外卖到了。”
女孩清脆干净的声音响起时,温绘正好把书放回原位。她回头,看见门口的女孩一手提着外卖袋子,一手握着伞。
模样看着不过十四五岁,脸蛋白净又稚嫩。
她先是环顾了一圈一楼大厅,似乎在找着什么人,没找到后直接走了进来,将外卖放在前台桌上,这才慢悠悠地收伞。
谢祁抬头看了钟薇一眼,心中立马了然。
“池砚周点的?”
“对啊。”钟薇的视线在眼前的漂亮女人身上停顿一秒,随后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谢祁,她嘴唇动了动,表情看着有些嫌弃,问道:“哥哥,池砚周不在吗?”
“在楼上打……”
没等谢祁把剩下的话说出口,楼道那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池砚周就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口,他怀里抱着葡萄,先是对温绘和谢祁看书看到现在震惊了一会儿,这才看向站在前台的钟薇。
池砚周“咦”了一声,惊讶道,“今天怎么是你送?”
“我送不行啊?”钟薇一看见池砚周脸立马臭下来,“我妈是老板,我作为女儿帮帮忙怎么了?你吃饭难道还要管是谁送的?”
小姑娘说话带着火气,池砚周直接被她怼懵了。
他缓了一阵,完全记得这家伙上次跟自己吵架的事情,对她这脾气又无奈,于是提醒道:“今天不是周四,你不用上学?”
这话顺便就解释了他刚才为什么这么惊讶的原因。
然而钟薇丝毫不领情,咄咄逼人道,“你管我,赶紧确认完菜品我好回去。”
池砚周看向愤怒的钟薇,总算是想起吵架那一茬了,他把葡萄放下来,懒散地走到前台没着急掀开外卖袋子确认,而是看着钟薇问:
“祖宗,还生气呢?”
“谁生气?”钟薇冷哼一声,白了池砚周一眼,“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
池砚周轻撇唇角,没做回答。
心里却在腹诽钟薇这小姑娘真小心眼,不就手滑不小心把她折星星的罐子给打破了,至于记一个月嘛……
这么想着,池砚周瞥见钟薇右边的肩膀湿了一大半。
显然是过来的路上淋的,他倒也没再跟小姑娘计较,确认完外卖袋子里的菜品,便朝钟薇扬了扬下巴。
“行了,你可以走了。”
这话听在钟薇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意思了,她往前台的高脚凳上一坐,大喇喇地嚷嚷着:
“你要我走我就走?我渴了,我要喝水。”
“厨房,自己倒。”池砚周看了一眼今天格外无理取闹的钟薇,决定不惯着她,提着外卖袋子走了。
温绘不清楚两人的关系,见池砚周和谢祁打算吃饭,端过桌上剩下的咖啡杯就打算溜人。
谁知道手指还没碰上咖啡杯,池砚周便贴心地说了句:“杯子就放那儿吧,我等会去收,咱们先吃饭。”
“还有我的一份?”温绘懵了。
“那当然啊。”
池砚周理所当然道,“我们好歹同学一场,温老师你现在又是我民宿的客人,不至于自己吃饿着你吧?”
听到池砚周把自己的身份抬这么高,温绘无奈一笑。她想到池砚周虽然自来熟、话比较多,但不越界,也没再拒绝,答应了下来。
池砚周主动把外卖袋子里的饭菜拿出来,他先喊了谢祁一声,接着看向还在前台杵着的钟薇,问她:
“小鬼,晚饭吃了没,要不要来点?”
钟薇看向温绘,从刚才池砚周和温绘说话开始,她才认真观察起眼前这个漂亮女人。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呢子大衣,乌黑亮丽的卷发落在肩头,鼻梁上那颗小痣衬得女人的气质更加清冷干净。
不止是单纯的漂亮,还十分有气质。
钟薇不知道怎么形容这股气质,只知道是一般人身上没有的。
钟薇看着对同学格外热情的池砚周,唇角一撇,心情更郁闷了。
她深知这种情绪是怎么来的,正是因为很清楚才更烦躁,钟薇迎上池砚周寡淡的眼神,想大声拒绝,可最后还是没出息地点了点头。
“吃。”
“行来吧。”
钟薇的妈妈在明疏经营着一家饭店,池砚周之前偶然吃过一次,觉得味道不错,得知她们有外卖服务后就加了钟薇妈妈的微信。
他很少下厨,全靠外卖续命。
一来两往之间,和钟薇她们家关系也亲近起来,这会儿已经成为饭店的熟客了。
池砚周有时候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吃她们家的,如果说味道好是一个原因,那么还有一个原因则是看钟薇妈妈独自抚养钟薇太辛苦。
钟薇的妈妈是聋哑人,丈夫在钟薇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出轨了。
那不负责任的男人选择离婚,跟着小三跑了,丝毫不顾及和她们母女俩这些年的感情。
每次想到这个,池砚周也能理解小姑娘为什么是这样的性格了。
在明疏这种旅游景点,经营一个饭店确实很辛苦,也要吃很多苦。
钟薇妈妈没读过什么书,她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大多数时候太善良,时常被一些游客和其他老板欺负也不知道。
往往这个时候,年纪小小的钟薇就是她的嘴巴和耳朵。
今年才十四岁的姑娘,要因为一个不负责的父亲,不得不提前成长。
池砚周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看向板着脸的钟薇,知道她是个嘴硬心软的姑娘,默默把钟微最爱吃的那道菜往她面前推了推,嘴上却说着:
“那油焖虾给我换过来,我爱吃。”
闻言,谢祁不禁抬头看了池砚周一眼。
不知情的温绘完全没在意,而旁边的钟薇注意力全在温绘身上,看都没看池砚周一眼。
“来来来,快趁热吃,等会凉了。”
桌上没垫东西,池砚周直接把饭菜放在了休息区长桌的左角上。他将盖子全掀开后,顺便就坐了下来,然后招呼着大家入座。
等池砚周坐下来后,此时桌上的位置只剩下主位和他对面的位置。
总有两个人要一起坐。
池砚周随性,显然没想那么多。
可向来注重礼节的温绘却犯难了,她还纠结着,面前的小姑娘已经抢先入座了。她似乎心情不好,没心思在意那么多,靠着池砚周那边的主位坐了下来。
温绘看着相继坐下的谢祁,抿了抿唇,坐在了谢祁身边。
饭店送来的筷子是一次性的,全在池砚周那边。他留下一双,然后先递了一双给离自己最近的钟薇,剩下两双全交给谢祁。
温绘没想那么多,跟着伸手想从谢祁那儿接过筷子。
谁知道谢祁第一时间没把筷子递给她,而是帮忙把一次性木筷掰开。
温绘立马缩回手,可指尖还是碰到了谢祁的手背。
离得近了些,谢祁身上那股药味浓郁了些,还混杂着衣服清洗后洗衣液的清冽味道。
温绘的视线从他流利顺畅的侧脸上掠过,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感受到皮肤传来的温热触感,谢祁的动作猛地一顿,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这番举动有些越界,连忙把掰开的木筷留下,将另外一双完整无好的筷子递给温绘。
“谢谢。”
温绘道谢的嗓音柔和温软,谢祁神色一僵,顿时坐直了身子。
对面的池砚周看着表情极其不自然的谢祁,乐了。
万万没想到啊。
想他祁哥活这么大,无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到了温绘面前却成这死德行了?
池砚周嗤笑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他拿起旁边的手机给谢祁发了条消息,犯起贱来——
【祁哥这是,要为爱当三了?】
点击发送键,下一秒谢祁放在桌上的手机就震了震。
谢祁瞥了眼消息,看都不带看池砚周,果断回复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