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第13章 傀儡戏（一）

“江宁，你在听吗？”陆和光本想问江宁一些关于净化能力的问题，但半天没听到任何回应，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他扭头向身后瞧去，却发现少女的双眼紧闭，面色潮红。

他立即停下了马，伸手探向江宁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就像是一株小火苗滴落在他微凉的手背上，陆和光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可他自记事起就没生过病，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

江宁趴在马背上因不适发出哼哼唧唧的呻吟，陆和光一时有些束手无措。

然而一只指节分明，宛如白玉般的的手覆在了江宁的额上。

“她这是感染风寒了。”清冷的如同凛冽寒风中的雪梅的声音冷不丁的从他身旁传来。

江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满是药味、全然陌生的屋子里。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棉被，但屋内温度略高，热得她满身汗，不自觉地把被子踢开一角。

“醒了？”屋外走进来一个陌生的女子，江宁瞬间警觉起来，“不要害怕，我是给你送药的。”

女子把药轻轻放在床头，“你的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之多日的劳累和忧思过度而导致风寒。”

江宁半信半疑，迟迟没有动作。那名女子垂眸思忖须臾，去后方台子上随意取了一个空碗，倒了少许进去，又一口饮下，“我叫杜若，是陵泉村的医师。”

人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江宁也不好意思再犹豫，端起汤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那位陆公子是你的相好吗？”杜若收了江宁喝完药的碗，放在了一旁，好似在找她搭话。

“咳咳咳”，江宁被这句话猝不及防呛到了，还没缓过来就矢口否认道：“当然不是！”

“那他很关心你，在你昏迷的期间，至少问了我三次你什么时候醒来。”杜若轻笑了一声，忙给她拍背顺气。

“我们只是要去的目的地相同，他顺路捎我一程罢了。只是因为我，他回去的路程被耽搁太久了。”江宁苦笑着摇了摇头。

杜若搭上她的手腕，“气血不足，看是老毛病了。病人应该好好休息。照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如果不想之后在路上继续病倒，那就得再休上三五天才是。”

江宁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晚上再吃一帖药，现在还是好好休息吧。”说完这句话，杜若便端着药碗离开了，只留下江宁一人。

江宁在床上躺了一会，心中的不安却如潮水般汹涌，从她醒来到现在，没有见到半点陆和光的身影。难道其实杜医师是异妖，她已经杀了陆和光？那为什么没杀自己？还是陆和光嫌她耽误时间就先走了？

恐惧一旦发生，便会被无限放大，江宁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许多不好的想法，然而突如其来的轻叩房门的咚咚声吓得她一个哆嗦，血液直冲脑门，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请…请进。”她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让它听起来不那么害怕。

“我熬了点粥，你要是有胃口就起来喝两口。”杜若端着一个食案进了房间。

不说还没感觉，但这一提，江宁便觉得饿的不行。

她下了床，虽感觉身体还是轻飘飘，晕乎乎的，但比之前好了不少，她面对着杜若坐了下来，看着她把案中的碗一个个摆到桌上。

两碗白粥，两碟小菜，很清淡，但对她这个要忌口的病人来讲，也很诱人。

杜若还是看穿了江宁的小心思，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粥，又把每个菜都尝了个遍。

江宁干笑了两声，忙喝了口粥，温凉的粥汤混合细腻的米粒如同丝绸滑入舌尖，滋润了味蕾。

江宁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感叹，又夹了些许咸菜就着清淡的白粥，一口接一口，没几下就把一大碗粥喝完了。

相较于江宁的豪爽吃法，杜若就显得慢条斯理多了，她一手托着碗底，一手夹了口小菜慢慢咀嚼着。

江宁将碗筷放回食案上，支着下巴，黑黝黝的眼眸骨碌一转，“杜医师，你为什么要救我？”

“医者救死扶伤，不是应该的吗？”杜若听她这般问，连眼皮都没掀，只是淡淡地舀了勺粥。

“那我要怎么报答你？”

“我救你不是图什么回报，江小姐若是真想报答我，那就对自己的身体好好负责。”她放下碗，从袖口中取出一张药方，“这张方子是我按照你的身体状况开的，往后要是再病了，就可按着方子抓来喝。”

江宁有些感动地收下了药方，如今她打心底觉得杜若是个好人了，“谢谢杜医师。”

杜若颔了下首，收拾了下碗筷，端着食案又离开了。

江宁吃饱喝足，犯了懒，一时不想挪位置，索性就趴在了桌子上发呆。

这到京城的路还没走多远，就歇了两回，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但转念一想，每次停下来的罪魁祸首好像都是自己，江宁无奈地叹了一大口气。

明明不久前还劝别人不要把错都归到自己身上，但现在反而又在抱怨自己。

面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在视线范围内都化成一片片不同颜色的小色块闪烁着，直到屋外的一阵悉悉索索声使她回过神来，定睛一看，门口探出半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嗯？”江宁斜了半边身子朝外头张望。

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孩童咻的一下窜进来，不知从何处掏出几朵七零八落的花，又“啪”的一声把花全都拍到桌上，偷偷瞄了眼江宁后，飞快地跑走了。

江宁被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给控住了，连询问的话都没来得及开口。

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把色彩斑斓的鲜花一枝一枝地整理好，拿在手里一捧便是一个小春天。

“还有柳枝呢！”江宁瞥到了扒在门口还没走的孩童，灵机一动，编了个花环。

她朝那个孩子招招手，但他不进反而退了几步，见此，江宁抢先一步来到他的面前，把花环戴在了他的头上。但编的稍稍大了点，只好斜着戴了。

江宁蹲下来与他平视，“你叫什么名字呀？”

“康康。”

圆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江宁，稚嫩，带有孩童独特的天真的声音软软的。

江宁轻轻牵过他的手，把他带进了屋内。从包裹里翻出了巧姐临走前给她塞的一包蜜饯，刚出发的时候在马车上吃了半包，后来就完全忘了这包小零食的存在。

她掀开油纸，先尝了一块，确定没坏后才把蜜饯递给乖乖坐在凳子上的孩子。

“来，好吃的。”

康康看见蜜饯，双眼放出兴奋的光芒，小手伸出又缩回，一副想吃却又不敢拿的样子。

“诺。”江宁见他这副样子，直接捏了一块塞到他的手心，“没事，姐姐给你的，吃吧。”

康康这才放心的大口塞进嘴里，眼睛都满足地眯成了月牙状。

“康康，你告诉姐姐，为什么要送花呀？”

康康歪了下头，小手握住江宁的食指轻轻摇晃，“玩儿，玩。”

“你的爹娘呢？”

康康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撅着嘴重复了刚刚的话：“姐姐，玩。”

从康康到她这里到现在也没人来找他，应该是爹娘太忙了，忽视了他。

江宁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小脸蛋，“那姐姐陪你玩会吧。”

江宁想了一下，“玩拍手背吧！”她先教康康“石头剪刀布”的规则，小家伙很聪明，玩了两把就明白了。输的人就把一只手背放在两人中间，再输的人就把手背叠在上面，直到其中一个人两只手都放了上来。赢的人就可以拍叠在一起的手背，当然输的人也可以躲。

康康玩了一会就上手了，反应力也很快，有好几次打的江宁手麻麻的。

过了一会，两个人的手都红红的。

江宁替他揉了揉手背，肥嘟嘟的小胖手，手感很好，“我们换个游戏吧。”

她记得杜医师的房内放了一盘棋，江宁扫视了一圈，在窗边的方桌上瞧见了，立马拿了过来，摆在桌上。

围棋她不太会玩，但五子棋还是很拿手的。

江宁把黑子放在康康那边，“康康，姐姐教你玩。你看……”她简单的叙述了一下玩法，引导着康康下了几颗棋子，指着竖着连成五个的白子，“这样连成五个就算赢了。”

康康盯着棋盘，把一颗黑子放在了已经连成四粒黑子的一侧，期待地抬头盯着江宁。

“对，就是这样！真聪明！”江宁真心认为对面的孩子是个可塑之才，很多规则她只说明一遍就懂了，有时还能举一反三。

“康康？”杜若端着一个药碗进来，没有丝毫意外，摸了摸他的脑袋，“又跑出来玩啦？”

“玩，杜姐姐，玩！”康康显然还在兴致当中，拉着杜若的手臂让她坐在了身边。

“杜医师？”江宁见了杜若手里的药碗，抬头一看，天都快黑了。自己竟不知不觉玩了这么久。

“江小姐，晚上的药。”杜若放下碗，牵起康康的手，“康康，我送你回家。”

小家伙明显不情愿，哼哼唧唧半天就是没站起来。

“康康乖，让杜姐姐带你回家，明天姐姐来找你玩，好吗？”江宁把剩下的蜜饯重新包好递给他，留了个小结，挂在他的手腕上。

杜若一把抱起康康，江宁也顺势站起身，朝着一直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小人挥手道别。

房间安静下来后，江宁端起汤药一饮而尽，依旧苦得她龇牙咧嘴，后悔没留一颗蜜饯去去味。

等了许久，都没见到杜若回来，江宁支着下巴眯了一会，差点磕到桌上。她迷迷糊糊站起身，洗了把脸。想着毕竟是杜医师的住所，也不会有什么坏人，就给门留了个缝，上床睡觉去了。

待江宁熟睡，一个身影出现在屋外，将门关紧。

“陆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