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山角 第18章 爱恨

夜色撩动春风，树上初叶迎风萧萧兮。

北潘城，南部，崔府。

崔老夫人转动手中佛珠，努力的平息着愤愤，又瞥了眼底下跪着的男子，道：“弈儿，陈家娘子你不娶也得娶！”

崔翡弈身着鎏金黑袍，用银簪束起顶发冠，模样生的俊美，他低着眉，俯首在地，不语。

崔将军崔勤瞧了眼崔老夫人，劝道：“母亲，弈儿自有主张。你这强迫他，难道不是平白的误了弈儿一生么？”

侍卫陈策替自家少将军捏了把汗，心知此番谈话终会是同之前的一样。

陈策自是知晓崔翡弈同裴家女将的情意，这些年每逢佳节，箫声都会在崔翡弈院子里的树上响起，往往都是一整夜。

不然就是，腰间挂着的玉佩总在手中搓捻。可真是情未断，少年愁啊！

“那又如何？难道真的要弈儿娶裴家那将军？你可别忘了，裴家同崔家是何等关系！”崔老夫人怒道，手中佛珠转的飞快。

裴崔二氏隔着世仇，四十年前澈水一战，崔氏负责运粮因救城误了时机，使裴氏壮丁及两万将士不敌而亡。

彼时负责运粮的正是崔翡弈的祖父，崔老将军心高气傲，又得先帝信任，道，因误了时机罢了，粮他可是送到了，可战亡是与他无关！

裴老将气不过最终病倒，不久因悲痛过度而离世。崔老将军被先帝罚了两百杖，意识到自己的过错，气急攻心竟也去了。久而久之，崔裴二氏便以此结仇。

如今的崔老夫人是崔老将军的续弦，她嫁到崔家不出几月，丈夫就离世，只留下年岁不大的崔勤。心中不免怨恨裴家来，知晓孙儿崔翡弈心悦裴家的姑娘，崔老夫人气得更甚。

崔勤瞥了一眼崔翡弈，“自然是不能娶裴家姑娘，可弈儿对那陈姑娘毫无情意。母亲这么做也会误了陈家姑娘啊。”

崔老夫人闻言，略作沉思。她深知女人守着活寡是何等滋味，瞧着崔翡弈那一副“谁也不娶”的模样，更是气愤转过头去不看他。

“你好生考虑，退下吧。”崔老夫人挥手赶着人道。

崔翡弈拱手告退，刚出大堂便火急火燎的唤着陈策离去。

陈策心道不好，以往这架势，少将军又得吹整夜的箫了！

身后的崔勤饶有兴致地瞧着崔翡弈那一副洒脱的性子，倒是崔老夫人冷声一道：“这都是二十有一的人了，还不懂得稳重。我可听闻那镇文将军的长子比他年纪还要小，那位将军比他有担当多了！”

老夫人眼珠子转而又转，突然拉过崔勤道，“阿勤，我可听说孙将军有一胞妹还未婚嫁，陛下还封了她少将军。他们几人曾不是一块练武么？想来有几分交情，你说那孙姑娘怎样？”

崔勤眉心跳了跳，正想劝着什么，崔老夫人摆手道，“罢了罢了。”

崔老夫人面上不肯承认，心底较起孙韫棠和裴祈玉她更心向着的是裴祈玉。毕竟裴祈玉是和她的孙儿情投意合的。只是她终究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崔翡弈一跃跳到树上，半躺在交错的树枝缝隙处，从怀中掏出箫，自顾自的吹了起来。

箫声如泣如诉，似是感叹世道悲凉，落寞极了。

陈策默不作声，退出了崔翡弈的院子。

回望前尘，旧梦重温。

崔翡弈曾悄悄地去过北潘城北端，他漫不经心地在街巷上走着。

忽然，崔翡弈瞥见了一个高挑的身影，他曾无数次勾勒那个身影的轮廓……崔翡弈想上前，刚迈开步子就止住了。

听闻裴老将军在替裴祈玉物色好儿郎。

崔翡弈诚心为她欢喜，因为她终于从阴影走出来，或许也就忘了他。崔翡弈感到有些不舒服，百感交集。他没有追上去，天意如此，命运不济，他不是良人。

崔翡弈只轻唤他曾唤过无数次的名字，“阿玉……”

风过云裳，吹起她的青丝，也掩盖住女郎的情绪。

崔翡弈他抬起手，缓慢而无力，想要拉住她，终是忍住。

没有人会回答他，他的心情就像得知她身份时的震惊与悲痛。

曾情意浓郁，床榻的帘上映着二人的身影。

一月后，崔翡弈将裴祈玉所喜之物在他的院子里布置好，便让父亲上门提亲，父亲叹气地告知他真相。

崔翡弈先是错愕很快便清醒过来，若是世仇他更不能让裴祈玉一人落入他人口舌。他细微变化的神色全被崔勤瞧在眼里，崔勤眉心一跳，问道：“你别告诉我你干了错事。”

“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崔翡弈道。

崔勤抄起长枪去揍他，“逆子！你知不知晓这会害裴姑娘一辈子！”

崔勤给裴祈玉去过信，裴祈玉一口回绝了。

“既隔世仇，便是有缘无份。”

崔勤将此信交给崔翡弈，崔翡弈未言，只是那夜崔府的萧声直至天明。

终是他们崔家对不住裴家，此姻缘他不能强求。

是以，当裴祈玉在他面前隔袖作相离时，他并不阻拦也不作声。

世间爱恨，使得有情人藕断丝连。

若是崔翡弈知晓后来之事，他此刻早就快马上裴家提亲去了。

可惜，他无法未卜先知。

孙韫棠了却一桩案子，还了林语清白。初春之日，草长莺飞三月天。她慢悠悠地在京城的街巷里闲逛，甚是美好。

孙承梧还未回京，裴旌奚成天由阿湘带着，孙韫棠好不乐乎。

忽然，瞥见街道上的一抹身影，孙韫棠停了上前的脚步，缓缓地往旁边的店铺挪动。

哪知那人似有火眼金睛，嘴角噙笑朝她打招呼，“孙姑娘。”

孙韫棠眉心一跳，硬着头皮上前，问道：“公子。”

叶疏衍温声道：“好巧。”张驰眼观鼻，鼻观心，终是不言。

他这殿下，当初庆功宴时碰见孙小将军不是躲得远远的么？现在怎的赶着凑上？

安枫则比张驰好多了，这其中渊源他可是知晓的。无非就是殿下担心传言会影响到孙小将军，毕竟孙小将军跟先前在陇北佛恩寺的到底是不同的。彼时他只是位没落的小公子，现下他可是大齐的五皇子。

叶疏衍在庆功宴见到孙韫棠时他是欣喜的，那段落魄的时光他仅有一位挚友。

叶疏衍很是珍惜这位与众不同的姑娘，她不介意自己落魄的身份，毫不犹豫地向他伸出援手，告知他，“芸芸众生中，孰人生之途能平坦无阻，贵在孰的恒心仍在，总有一朝东山再起。你若愿意习武可以去孙家找我阿兄。”

经林语一案，叶疏衍便知晓在寺里练武练得浑不知疲惫的小姑娘，从未改变。

安枫知晓，这位孙小将军于殿下心中或许真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