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秋少关熬了个大夜。
好好研究了一波酒吧里除了老板娘还有什么职位是他能上的。
当然,老板的位置他那屁股也坐不上去。
老板开店、开工资,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秋少关掏掏兜表示,他没钱。
最后他在百度上好搜歹搜,才找着个职位叫酒推的,说是什么推销别人买酒,秋少关自认他没那个三寸不烂之舌的口才,也懒得纠缠别人就为了让他们多喝杯酒,最后他们吐店里算谁的?
这也导致第二天早上他没起来床。
被一连串的延迟闹铃声吵醒的时候,秋少关踹开他那算不上被的小薄毯子,眯着眼睛把手机摸过来,给闹钟关上,在眼睛快要闭上的时候顺势瞄了眼时间。
10:56。
10:56?
卧槽。
秋少关猛地坐起来,不大清醒的脑袋瞬间被当头一棒砸得又蒙了几分,一时间对着拉着窗帘黑漆漆的房间,有种与世隔绝的迷离感,半天魂都飞不回来。
起来的太猛,脑袋里边还有一阵阵针扎的痛,伴随着耳鸣声袭来,秋少关干脆又躺回去,手臂顺势地搭在额头上,喉结滚动了下,咽下刚起来后口齿的苦涩味,阖了阖眼,自暴自弃。
十一点半放学,他现在过去,到校门口也是看别人成群结队地背着小书包出去觅食,他又不是什么关心未成年发展的正面人士,看这景干什么。
再说他这个未成年都没往什么好方向发展。
往那儿一站,就是个活生生的负面教材。
等到了十一点出头,秋少关才起来简单洗漱了下,套上他那战损版的校服,打开门出去了。
他没直接去学校。
而是往Ghost那个方向转悠了一圈。
准备上其他酒吧里打听打听,老板和老板娘之下还有啥职务。
但走到凌佳路路口,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以及各个酒吧门口灯都没开的立牌,瞬时“啧”了一声。
大中午的,谁家酒吧开门啊?
没睡够,脑袋犯蠢了。
深吸了口气,秋少关驾轻就熟地往旁边那条街上走,随便找了家面馆,进去要了碗清汤面,就坐在凳子上边等着上面边拿出手机开始查看未接来电。
总共五条。
三条班主任打的。
早上八点钟连续打过来的,每条时间也就隔了一两分钟。
两条是曹平海打的。
也不知道他有啥事儿,凌晨四点钟打过来的,那时候正好秋少关刚睡着,手机调成了静音,自然没听见。
秋少关没拨回去,打算等着晚上去Ghost再问一嘴。
想来也不能是什么大事儿。
要不就是曹平海相亲失败,找他哭诉。
要不就是曹平海相亲成功,给他升职。
就这两种可能。
吃完面刚好十二点半,秋少关结了账,就朝着学校的方向去。
凌佳路离五中的位置不远。
哈城高中特别多,叫得上名的都有七八所,至于那些规模比较小的更是报不出来具体的数,除了一中开在市中心,其他的都在偏郊区的位置。
五中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它在哈城南边,而哈城的山水基本都聚集在北边,这也导致南边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一个个酒吧、商场。
凌佳路就在几个商场的外围,算是把它们包围在了里边,有不少五中的学生放学之后都抱着侥幸心理打扮成熟些就往凌佳路里钻。
这也导致凌佳路抓未成年抓得特勤快,几乎每十天左右就要来上一次。
但或许是因为秋恒那层关系,那些警察都知道秋少关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他唯一的经济来源可能就是在酒吧里搞搞乐队赚点儿钱了,所以他们都对Ghost雇秋少关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秋少关也不是个仗着某种关系就蹬鼻子上脸的人,有时候也会做样子躲一躲。
所以基本在警察来抓人的时候,Ghost的生意总是格外惨淡,一个是偷偷来消费看帅学长的那帮学生进不来了,还有一个就是活招牌秋少关没影了。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也就才十二点四十左右。
一点半上课。
秋少关轻车熟路地往办公室里拐,去找班主任。
果不其然。
班主任老早就坐在办公室里边等着他了。
秋少关刚从门口迈进去。
班主任就绷着张脸喊他:“早上去哪了?没起来还是打架去了?你这是逃学你知不知道!”
走到她面前,秋少关才一一回道:“没去哪,我没起来,我知道。”
班主任简直恨铁不成钢,她看着秋少关那不成样子的校服,不重不轻地扯了下校服衣摆,问:“那你这校服上的口子又是从哪弄的?”
“之前弄的。”秋少关避重就轻道:“校服蹭墙上,被磨坏了。”
打架的时候校服直接扔到地上,说不准就被捡起来蒙到谁的脑袋上在墙上蹭一遭,可不就是蹭坏的吗。
班主任盯他良久,见他始终表情淡淡,没出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秋少关,你打算以后都这样了吗?你刚开始学习还不错的,就因为你爸……你现在没人管了就开始渐渐自甘堕落了吗?”她痛心疾首道:“你可以更好的啊。”
秋少关说:“老师我从小到大都这分数,你说的学习还不错是指……”
班主任说:“你高一期末考就考得不错啊。”
“哦,那次啊。”秋少关说:“抄别人卷面了。”
班主任简直要被怒火烧晕了头,她扯出抹僵硬的笑,经过秋少关这么一说,她也想起来了,就那一次,打乱考场,正好秋少关前边就坐着个年级第一,抄人选择题还让教导主任给抓着了。
结果人秋少关是怎么说的,他后桌坐那小孩儿想抄年级第一的卷面,离得远又看不清,就用一百块钱贿赂秋少关,秋少关干脆抄在自己卷子上让他看。
完了选择题刚抄完,教导主任就从考场后面冒头了,当场抓捕,人赃俱获。
秋少关在升旗仪式上念了三千字检讨,人最后一句写的什么——以后绝不再犯。
可不就是绝不再犯了。
之后成绩稳定得不得了。
每次出分连她的血压都要上涨一波,偏偏秋少关的成绩从来都是波澜不惊,人家多稳重啊?
班级门口有人敲门。
班主任探头看了眼,“哪班的?”
“……五班。”那声音低低的。
秋少关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他这个方向看过去,那人正好被门框挡得死死的,只能看见他贴在另一侧门框上的几根手指,指关节泛着不明显的红。
班主任说了句:“你班班主任出去吃饭了,应该得一会儿能回来,你有什么事儿等到一点之后再来吧。”她瞥了眼墙上的钟表,又改口:“一点十分之后吧。”
“嗯。”那人应了句,就出去了。
班主任缩回脑袋接着说秋少关:“但是你也不能放任自己的学习成绩一直就这样贴着下边缘吧?咱们现在已经高二了,高中才短短三年,你都走过去一半儿了,还不努努力吗?”
见秋少关没个触动的回应,她便引导道:“你以后打算考什么大学?现在距离那个目标还差多少分?”
秋少关才开口说:“还没打算。”
班主任拍拍桌子,“对啊,没打算你才需要给自己找个打算出来,不然你这青春几年可就浑浑噩噩地走过去了啊。”
她摆摆手:“你出去吧,一周后啊,给我交上来个单子,写写你的理想院校、理想分数,以及努力方向。”
“一周?”
“这个没得商量。”班主任一锤定音,开始赶他:“快上课了,回去吧,今天下午就开始好好努力啊。”
看她那打算开始无视自己的模样,秋少关抿抿唇,说:“我先出去了,老师。”
出了办公室。
秋少关就开始想。
理想院校?
他能有什么理想。
能活已经很不错了。
理想算什么。
秋少关在走廊里踩着一道道映在地板上的树杈叶影,视线随意地飘到外边儿看着被高高的教学楼挡住的半边湛蓝天空。
天都看不全。
收回视线,秋少关眉梢耸落着,朝着教室走。
“……”
“李迟明?”
看着站在楼梯边手上扶着铁栏杆僵直着背没有动弹的李迟明,秋少关往上走了两个台阶,才借着视角从上往下看李迟明的脸。
这声音像是从天边飘过来的,和云一样虚无缥缈让人抓不住。
掌心铁栏杆上冰凉的温度渐渐缓和成温热,而李迟明掌心的灼烫却再难忽视,他将手掌一点点地向上蹭,想触碰更多更冰冷的位置,脚也迟缓地抬起,想要踩到上面的台阶上去,却又因用不上力气而重新落了回去。
“你生病了?”秋少关看出来不对劲,往下走到和李迟明同一层台阶上去,伸出手去摸他脑袋,“你发烧了?”
秋少关将自己另一个手掌贴在嘴唇上,发现自己的体温有些过低了,摸着李迟明的温度应该不大准确。
他刚要收回手,就发现李迟明几乎是以将身子往前扑的方式将自己的额头完全抵在他的手心上。
秋少关连忙去扶他,“你站不稳?”
李迟明的回应是用自己的双手抓住他的手,力气不大,但就像是柔软的蛛丝缠绕着猎物般,极度渴切、且不愿放手。
有几个过路的学生悄咪咪地盯着他俩看。
打量这出戏码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少关随便朝着一个人扬扬下巴,“你知不知道高二班主任的办公室在哪?”
那人没想到他会突然叫自己,磕巴了下:“知……知道。”
秋少关说:“帮我去叫三班班主任。”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五班的也行,谢谢。”
那人应了声“不客气”,便拉着同伴一起下楼去找老师。
秋少关看着这个几乎要整个人怼到自己怀里的李迟明,低声唤了句:“李迟明?你还清醒吗?”
李迟明的眼睫颤了下,方才如同慢动作般抬眼看他,嚅嗫了下嘴唇,却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他像是不满秋少关那温度渐渐升高的掌心,松开了抓着的双手。
秋少关怕他温度太高烧糊涂了,就把自己另一只手送了上去,让他贴着,也算是做好事,充当人体冰袋了。
班主任很快就过来。
两个都来了。
五班的班主任扶着李迟明,用手掌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霎时吓了一跳,“这是要烧糊涂了吧。”
他连忙掏出手机,从联系人列表里翻出备注着“李迟明母亲”的那个号码,拨过去,响了几下,被挂断了。
又拨了一遍,干脆是提示已关机。
他骂了声:“关键时刻掉链子,自己家孩子都不管了”,又拨通下面那个备注“李迟明父亲”的号码,与刚才不同,这个号码嘟嘟嘟响了半天,直到最后自动挂断都没人接起来。
再拨过去还是一样,这就像是个早就废弃了的手机号,但话费有余,仍有不知情的人打过去,却徒有无尽的没有回应的等待。
他扶着李迟明忍不住想骂这俩不负责的家长,又顾忌着学生在场,堪堪忍住,咬着牙把话往肚子里咽。
“先送去医务室,我一会儿再打电话。”他决定。
李迟明被他搀扶着去了医务室,走的时候像是已经被烧得不知云里梦里,脚下就没踩准过一个台阶,要不是五班班主任扶得仔细,他不知道要摔下去多少次,最后可能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发烧,而是骨折住院打石膏了。
秋少关想上去帮忙把李迟明背下去,又被班主任拦住。
她先是夸了句:“知道帮助同学这是好事。”又嘱咐道:“但是别耽误了上课,你先去上课。”
秋少关看着李迟明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迟迟收回视线。
掌心上高温灼烧的感觉迟迟不退,犹如仍在烧着的火焰般,让人无法忽视。
下课之后秋少关就去医务室看李迟明。
发现李迟明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
只有额头上一个已经融化成水袋子的“冰袋”彰显着医务室对他的治疗。
学校里的医务室从来都没法给学生开药。
这方面实在是太敏感,出了事学校根本担待不起。
李迟明在这儿,只要没人来接,就只能用一个个还不及巴掌大的冰袋贴在额头上勉强降温。
可眼见着李迟明的脸上红晕愈发明显,甚至如同窒息濒死的人一般,涨红代替了正常的肤色,侵略了整张脸的皮肤,他的嘴唇干裂,眼睛甚至只能眯开一条小缝来看来者是谁。
但他根本辨别不出来眼前那张模糊如虚影的脸究竟属于谁。
秋少关站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深陷痛苦的人儿,面无表情地问:“李迟明,会有人来接你回家吗。”
……回家。
这个字眼被拉扯数次,才断断续续地进了耳朵里。
李迟明犹如零件上锈的机器人般,格外僵硬地小幅度摇了下头。
他现在……回不去家。
秋少关又问:“我带你走吧李迟明,你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