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振从翰林院“下班”回来,见“师弟”郭彦钦在他家等着他呢。
郭彦钦的老爹郭曙跟杜振有着师生之谊。杜振考中进士那年,郭曙是“会试”的阅卷大臣,因此杜振就拜了师门。翰林院的“工作”很轻松,但油水不大,俗称“穷翰林”。而且常住京师花钱多,杜振家经常闹“经济危机”。因此这次郭曙卸职来京,杜振想请他帮忙,把他“活动”到外面府、州弄个地方官当当。他便咬牙贷了二十两银子,借看望老师的名义送了一份礼。他知道老师可能看不上他的礼,可是再贵的东西他实在也买不起了。
那天去看老师的“学生”很多,他等了一个时辰才跟老师说了几句话,椅子还没坐热呢,老师把茶碗一端,侍立的仆人就高唱“送客”了。
既然不被“老师”待见,杜振也就死了“外放”的心。不料郭彦钦却给他带来了喜讯,说宫里传来消息,他家老爷子有可能简放西原巡抚,到时候,一定会想办法让杜振“外放”个“父母官”。
杜振自然喜出望外。不想老师还有个任务交代:他想让杜振给他借两本书。
别看杜振囊中羞涩,但他的藏书却十分可观。不料“老师”想要的不是一般的书。他要的是存放在翰林院敬一亭内的《永乐大典》,说明是“借阅”,然后会“原书璧还”。
见杜振皱起了眉头,郭彦钦忙说:“我父亲知道《永乐大典》不准外借,不过他确实有急用,你尽量想办法。他阅过之后,三五天内一定还你,绝对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他将一张纸片推到杜振面前,上面写的是“四一三三、四一三四”,这是册数。
送走“师弟”之后,杜振在堂屋里直转磨,转了半天又在那幅写有“慎思”二字的“中堂”前驻步,拧着眉头“慎思”了好久,也没想明白郭曙为什么要找这两册书。由于思虑过于集中,以至妻子韩氏和小女然儿进来他都没有看见。直到然儿轻轻叫了一声“阿玛”,他才蓦然惊觉。
杜振是汉军旗人,祖籍辽东沈阳,祖上也出过一两个“大官”,但从杜振的祖爷爷开始,家道逐渐衰落。就因为日子过的不怎么样,所以他现在特别患得患失。
说了一会儿话,杜靖然走后韩氏才问他:“郭彦钦来干什么,不会是替他爹跟咱提亲吧?”
郭彦钦早结婚了,他有个弟弟叫叫郭彦铸,一直在老家住着。以前郭彦钦曾经打听过杜靖然的情况,还说他弟弟尚未婚配,透露过那点意思。韩氏听人说郭彦铸不爱读书、顽劣异常,而且长的又像个歪瓜裂枣,所以才有这样的担心。
杜振说她:“你糊涂了?那郭彦铸成家都两三年了。再说,规矩是旗汉不通婚。”
韩氏撇撇嘴:“那是啥时的黄历。现在旗汉通婚的多了,哪有管的。我知道他成了家,我是怕……”
杜振明白了,韩氏是担心那郭彦铸想“纳妾”,这更不可能了。杜振说:“他要真说那些事还好,我直接回绝就是。问题是他这回给我出了个难题……
杜振说了郭曙让他“偷书”的事儿,韩氏却不以为然:“这是好事啊,愁什么。你帮了老师的忙,他答应你‘外放’,高兴还来不及呢。”见丈夫要说话,韩氏抢着说:“谁不知道,敬一亭的《永乐大典》都快被你们翰林院的人偷光了,咱家一本都没有。你看现在京师这个乱劲,书放那儿,早晚让乱兵、义和拳啥的都给抢了。你就是借两本,完了还回去,有什么可怕的呀!”韩氏还想说一句,结果又咽回去了。她想说的是:“你真是个‘腐儒’!”
杜振听了夫人的“道理”,心理平衡了许多。是啊,那么多人都偷,两万多册的“大典”剩了不到两千册了,我借它两本有何不可。
幸亏老师要的那两册还在,要不赶紧下手,赶明儿别再让人给偷走了。于是他立即让丫鬟银杏伺候更衣,他要赶在天黑之前,去把书“偷”回来,然后连夜给老师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