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哥身边的一个年轻的随从上前按住了大头。这人身材不高,体格单薄,但那双手却极有力气,压得大头动弹不得。他喝道:“你别胡来,这是郭抚台的公子,叫你的兵赶紧散开!”
大头一愣,自己思量思量,郭抚台就是西原巡抚郭曙,按照清朝官制,巡抚带兵部侍郎衔,可以节制全省的军队,也就是大头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想明白以后,他知道自己惹不起这个打他的人,只好忍着羞愤将腰刀入鞘,朝那郭公子打个千说:“对不起了大爷,恕小的眼拙。”
郭公子余怒未息地叫道:“滚!”
大头带着他那些兵灰溜溜地走了。
郭公子下马走到车边,笑容可掬地对着杜靖然说:“姑娘,你受惊了。”
杜靖然在车里欠身致意:“谢谢这位大爷。”
面上平静,杜靖然的心却砰砰地跳个不停。
他们刚才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此人是“郭公子”,他爹是“郭抚台”,那这人这不就是杀父仇人郭彦钦吗!
杜靖然脸上带笑,心里却恨不能一刀把这个坏蛋劈成两半。
“郭坏蛋”可不知道杜靖然正在心里骂他,还是笑嘻嘻地问:“姑娘去哪里?我来送你,这路上太乱了。”
“不必不必。”杜靖然说:“大爷自便,我们南去信河州。”
杜靖然说不上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她只知道信河州,也就信口说了出来。
“啊呀太好了。我们也是去那里,正好与姑娘一路同行。”说着郭坏蛋自作主张,叫老吕赶车上路,他骑马随在车边,边走边跟杜靖然说话。
杜靖然恨自己失言,心里很有些害怕。
她不光担心郭坏蛋查明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为眼下的“走投无路”备感悲哀。
任灵城生变,哥哥下落不明,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要是邓伟卿在身边就好了,可惜,他对自己现在的尴尬处境一无所知。
郭坏蛋不知杜靖然的心思,他一边走路,一边找话说:“姑娘,你是哪儿的人?你叫什么名字?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我是北……”杜靖然差点说出自己是北京人,一想不行,郭彦钦的家就是北京的,说北京肯定混不过去,别的地方她又不熟悉,急中生智,她想到了邓伟卿的老家镇乡。
“我是镇乡人,我姓邓,邓伟秀,出来——走亲戚。”邓伟秀是邓伟卿的妹妹。其实邓伟卿并没说起过他妹妹的名字,他说的是“秀儿”,杜靖然自己猜的,她的“大名”应该叫邓伟秀。
郭坏蛋眉头一挑:“镇乡邓家?邓伟秀?你爹可是邓经文?”
杜靖然一惊。她记得父亲说过,郭曙的老家是南直隶的,那这“郭坏蛋”是怎么知道邓经文、邓伟秀的呢?见那坏蛋直瞅她,她来不及多想,只好含含糊糊地反问:“怎么了?你知道‘镇乡邓家’?”
郭坏蛋把手一拍,十分惊喜地说:“你真是邓家妹妹呀!我小的时候见过你父亲,他和我爹是故交。我爹经常提起他来。”
杜靖然后悔不迭。她这才想起来,邓伟卿曾经跟她说起过郭曙。郭曙当知府时,侵吞赈灾款,后来“上级”查案时,邓经文揭发此事,因此与郭曙结怨。后来郭曙诬告邓经文,导致他瘐死狱中。两家就是这样的“故交”。杜靖然刚才一害怕,把这事给忘了。
不过再细细一想,这应该是很早以前的事儿了,郭坏蛋也只是“小的时候”见过邓经文,所以他们肯定不会认出杜靖然是“赝品”。
因此杜靖然承认了自己是“邓家妹妹”。说家里出事后,她被人拐卖给京北地带的一个大户,大户家人死于战乱,自己跑出来找哥哥,没有找到,正在“流离失所”呢。
郭坏蛋闻言大喜:“怪不得我看着姑娘面熟。原来你就是秀儿。既然这样,你随我到我们老家住一段好了,家父见到你一定特别高兴。”
杜靖然赶紧推脱,可当郭坏蛋问她这是要去哪儿?去找谁?她又实在说不出来,因为她自懂事起就没出过北京,根本就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去。郭坏蛋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替她做了主。
“咱就这么说定了,你去我们家先住着。我老家那里房子可多了,你愿意住多久都行。”他不顾杜靖然的阻拦,立即找来跟着他的一个抚标营官,让他骑快马给走在前面老爹送个信,说四天之后,他们就到了,而且他还带着“邓家小姐”。
既然无可奈何,杜靖然也就随他安排去了。她想,等到了那里再随机应变吧。
营官走后,杜靖然想起一件事,就问他:“郭公子不是在京里的光禄寺做官吗?这次回老家是省亲?”
郭坏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意会过来:“姑娘搞错了。你说的是我哥哥郭彦钦吧?我是郭彦铸。我以前一直在老家。”
他又解释说:“西原城让洋鬼子占了,我哥在处理善后,我爹他们先撤了下来,准备去老家梅城。我从北京过来,帮着我哥押运一些东西。结果走到这儿碰上姑娘了,缘分吧你说。”
杜靖然恍然大悟。原来这不是那个坏蛋郭彦钦,而是他的弟弟,怪不得看着年纪不对头呢。不过她听母亲说起过这个“小郭”,他不喜读书,顽劣异常,胆大包天,无恶不作,人称“混世魔王”,似乎是郭家最坏的一个“东西”。
但是今天看来,他除了眼神色迷迷的,以及刚才对那些兵士凶狠一些,别的地方表现的还算不错。
比如,他一边走还一边不断地问杜靖然渴不渴、饿不饿、热不热。还说我在这里,没人敢随便看你,你把车帘拉开就行,那样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