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正当卢兴伟心里感慨的时候,姑姑站在堂屋门口喊他,‘大伟,你在哪儿干嘛呢,爷爷让你过去。’
卢兴伟回头应和,‘来了,姑,我这儿发信息呢。’低头跟高廉交待了一声,【我姑喊我,我去了。】
姑姑一边说他,‘大年三十的,你跟谁聊天呢,一天都放不下,天天聊。’一边回屋了,卢兴伟也匆匆跟了上去。
回到席上,卢兴伟带着几个孙子孙女外孙子一齐给爷爷奶奶敬酒,祝爷爷奶奶身体安康,长寿百岁,闹闹哄哄地吃完了团年饭。
席罢,男人们退到沙发看电视,把饭桌留给女人们收拾,姑父又张罗了桌子,带着表妹,凑了大伯母三个人一起陪卢爷爷打麻将,侄子们围观,小表弟在院里跟大黄跑跳玩耍。
沙发上就剩下卢兴伟陪着奶奶大伯看电视。
一开始大伯闭着眼睛没说话,他年前诸事缠身,酒场应酬得多,今天高兴又喝了很多,头跟胃都有些不舒服,靠在沙发上缓了缓。而奶奶也刚吃饱,有些犯食困,依在沙发上不想动。
过了十分钟,大伯忽然开口,‘上个月Y省资产局主任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荣景的潘越求到了他那里,想托我给他说说情。我还以为是什么事,结果还是让你帮他做那个程序。’
‘他说你一直没答应他,还要再考虑考虑。他那个事是要求很高,很为难?’大伯一边揉着发肿的额头,一边问卢兴伟什么情况。
卢兴伟没想到拖了这么久,潘越还不死心,找人都找到省里了,还闹到大伯那里,‘荣景这件事,也不是不能做,虽说坏规矩,但只要签了协议,做完立即交割,闷声发大财就行。’
大伯没想到卢兴伟拒绝的原因不在于没有可行的方案,他有点诧异,‘既然做得到,那你这是?’
卢兴伟:‘潘越一上来就跟我说这件事是他们找了上面,然后又找到您,最后落给了我,我这心里没底,公司人手又不够,就想先拖一拖。’
大伯:‘人手的事我不了解,得你自己看,但你要说到上面,这事当初他们找我时,也给我透了点儿底。荣景呢,在国内制造业数一数二的,算是龙头企业,近几年一直被M国那边制裁,还派了些间谍过来,所以就格外注重安全。
这次的新厂全信息化,又有AI,系统安全就最重要,这不就求上了上头,加上上面对企业独有技术保密这边也格外看重,就在IT行业帮他扒拉了下,挑出了你,一调查你是我侄子,今年又把大好的企业从欧洲转回国内,还算满意,就露了露口风,给我跟潘越搭了根线,所以潘越才上了门。’
大伯解释完背景,又继续说道,‘要是没什么特别大的风险,他这个活哪怕不赚,也给他干了,能帮上忙,你那小公司才能在国内顺风顺水的,钱不钱的,没那么重要。’
一旁奶奶听了半天,半点没吭声,显然这个活,做比不做好,卢兴伟心里就明白了轻重,他点了点头,对大伯说:‘嗯,您这样说,我就了解了。放心吧,他那个单我接,一定让他满意。’
大伯见卢兴伟懂事,非常高兴,连连夸他比自家那个兔崽子明理多了,说了两句就转头跟卢奶奶抱怨儿子不懂事,整天不着家,也不进公司帮忙,让卢奶奶管管。
卢奶奶听了两句,就翻了白眼,‘到底谁儿子,你儿子不帮你忙,你自己不管,你找我管,又不是我儿子。’
大伯接着说,‘那不是他更听你话嘛,你怎么就不管了。’
两位长辈争了起来,卢兴伟不好再待,悄没声儿地起身避了出去。
卢奶奶在后面又是白眼一翻,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转眼又是黯然,省心的那个很早之前她就放弃了。
卢兴伟又站在大门外吸烟,回头院里屋里热闹非凡,但他还是觉得少了一个人,有点寂寞。
他转头给高廉发消息,【出来,我在门外,陪我抽烟。】
【。。。。。。】高廉觉得他在发癫,今儿的天阴沉沉的,眼看晚上要下雪,卢兴伟叫他去门外抽烟,没病吧。
【马上要下雪了,别在外面抽烟,赶紧回屋里,别冻感冒了,大过年的。】
高廉的关心让卢兴伟有点愧疚,荣景的事终究要与高廉的期望背道而驰。心情越发复杂,他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但还是觉得对不起高廉,自己的顺风顺水是高廉的处境艰难。
他暗暗决定,要加倍补偿高廉,什么他都愿意做,只要高廉能消气,只要高廉不会离开他。
他心中满是怜爱,边吸着烟边回信息给高廉,【晚上给我留门,我要跟你一起睡。】
高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卢兴伟真是越纵着他越来劲,【你醉了就去睡,大白天呢,别发梦。】发完就再懒得搭理卢兴伟了。
高廉没把卢兴伟的话当回事,晚上天擦黑,就让高父高母吃了点东西,去卧室看会儿电视睡觉,他来守岁。
高廉的房间在二楼,关门闭户后,他洗漱完上了床,奶牛也跟着跳到床上卧在被子上,一人一猫一起看着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高廉手里还拿着手机拜年,微信短信轮流说着吉祥话儿,庆祝辞旧迎新。
十点多的时候,拜年告一段落,高廉放下手机,注意力转移到联欢晚会上,微信响了,【开门,是我。】
高廉被气笑了,卢兴伟从小到大干的出格事不少,今天这桩简直平生仅见,【你发什么疯,今天除夕,家家守岁,你不在家待着,被人看见怎么办?】
卢兴伟显然不会放弃,【我跟他们说我不守岁了,睡觉去了,放心,没人知道。】
哈,有人看见你也不知道啊,高廉怕继续放卢兴伟站门外,万一被人看见就说不清了,两相其害取其轻,轻声轻脚下了楼,开后门放他进来。
卢兴伟穿着棉拖鞋,毛绒睡衣外裹着羽绒服,一进门就直奔高廉的房间而去。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全身被风吹得冰凉冰凉的,急需在高廉的床上暖和暖和。
卢兴伟扑上高廉的床,严严实实的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还把奶牛抱进了被窝。怀里塞了个小暖炉,没几分钟,卢兴伟缓了过来,侧歪着头朝着门张望,等着高廉回来。
高廉去完厕所回来,刚掀被子,小奶牛就嫌被窝太热,钻了出去,跳到高廉脚边卧了下来,两只圆溜溜大眼睛盯着卢兴伟这个自来熟的坏人。
高廉怒了一下,把卢兴伟放进来后就平静了,他坐回床头,继续看联欢晚会守岁。
而卢兴伟见高廉回来,平躺回去,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高廉,没一会儿,又不满足,把头伸到高廉大腿上,枕着高廉跟他一起看电视。
大腿上突然压了一个重物,高廉低头瞅了卢兴伟一眼,看他笑眯眯地,就伸手摸着他的头,就跟rua大黄的手法一样,别说卢兴伟的头发比大黄的毛更软手感更好。
两个人就这样在年末的雪夜,相依相偎地守着,辞去旧岁,迎来新年。
按传统,守完岁要放新年第一挂炮竹,象征祛秽迎新,庄子上各家有的在刚过零点就放,而有的守完岁睡一觉起来再放,一夜陆陆续续,鞭炮声不绝,除了小孩子,基本上大人们是一夜不得深眠的,睡一会儿就要被惊醒一会儿。
高家的鞭炮每年都是在守完岁睡醒了之后由高廉来放,今年也不例外。早上四点多,高廉起床,先把卢兴伟叫醒,让他回家,又开了大门摆好炮竹,拿打火机点燃了引信,鞭炮就开始噼哩啪啦地爆发起来,声音震天。
初一历来是拜年的日子,从小到大,高廉在初一当天要拜访数家亲戚,堂房的爷爷伯伯叔叔,柱子小宝家,还有隔壁卢爷爷家,小时候磕头,如今长大了拜个年,吃个元宝茶,送上年礼就行了。
柱子和小宝今年回来的迟,三十晚上才到家,年前就没聚了,拜年这天说好了,初四初五晚上让高廉跟爸妈一起到他家吃饭,跟往年一样,高廉应了下来。
回来顺路去给卢爷爷磕了个头,卢爷爷喜笑颜开,要留高廉吃早茶,高廉借口还要去别人家拜年,略站了站就走了,而卢兴伟不在家,跟大伯父亲一起出门了。
庄子里卢是大姓,关系繁茂,而卢兴伟很久没回来,一早上的年拜下来基本晕头转向,谁跟谁同辈,谁又跟谁同岁却差了好几辈,谁别看年纪小,是后生的,辈分高,还有谁年纪虽大,辈分却最低。
虽说小时候也拜过年,可那时候只是走个过场,名字、关系、成员不需要记得,如今不同了,年已三十,族里的事可以不在意,但人总要认得。
从初一开始,卢兴伟就陷入了族群这个巨大的漩涡,比年前被围观还要束缚,难以摆脱,再没时间缠着高廉了。
初一给爷爷大伯四叔磕头,族里长辈拜年,初二跟着秦妈妈回娘家,给外公外婆舅舅拜年,初三姑姑家吃饭,初四四叔家吃饭,初五给隔房堂爷爷叔叔,初六到初八跟着大伯父亲去京市舅爷爷那边,高廉假期结束回玉安了,他还没有结束拜年,这让他十分崩溃。
高廉除了在初四五跟柱子小宝聚了一次,又抽空去堂爷爷堂伯家吃了顿饭,过年的亲戚就算走完了。
他在家好好陪了高父高母几天,自己也好好地休息了几天,养精蓄锐,乐呵呵地围观卢兴伟的崩溃。
卢兴伟在微信里大喊,【为什么有这么多亲戚?!?!】
【你们家是大姓,人多不是正常的么。】
卢兴伟接着歇斯底里,【这些人平时都没来往过,一到过年都从哪儿冒出来的!!!
最过分的是,还推不掉,我都说不喝了还不行,这酒不喝就是看不起他们,要翻脸的!】
高廉笑容满面,【哈哈,你现在知道过年有多烦了吧。】
卢兴伟委屈,【年糕,你变坏了,我都快疯了,你还在看我笑话。】
高廉稍微收回了一点裂开的嘴角,【怎么会呢,我哪有在看笑话,就是给你客观分析下,你慢慢吃啊,别走神,要不然主人家该反思自己招待不周呢。】
【。。。。。。】卢兴伟过了三十分钟才回信息,【你知道你干了什么?看我在发信息,他真的觉得自己招待不周,没陪好我,找我拼酒来了!!!】
高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旁边一起吃饭的高母开口,‘怎么了?你跟谁发信息呢?’
‘没什么,大伟嚷嚷被他家堂叔拉着拼酒,喝不过他堂叔。’
高父边抿一口小酒边插话,‘这不正常,他那个堂叔,就是个酒鬼,十里八乡,谁能喝得过他。’
好不容易熬过了中午,晚上卢兴伟更崩溃了,卢爸爸通知他明儿一早就要起床动身去陵城赶火车,要去京市拜年。
【啊————土拨鼠尖叫 jpg,有完没完,有完没完,一个年我要赶多少场啊,多少场。】
高廉笑笑安慰他,【好啦好啦,就今年这样,明年就可以少去那么几家呢,忍忍吧。】
卢兴伟哭哭,【可是,你明儿就回玉安了。】
【不哭不哭,你回头直接从京市回玉安,更省事。】
不说还好,一说卢兴伟大哭起来,【我以为正月我们能过两天小日子,结果是一天没捞到,整个年假都分居。】
高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卢兴伟了,他们俩这段地下恋情是见不得光的,一见就散了,年节这种讲究名正言顺的时间段并不适合他们。
高廉跟往年一样,初六就离开了卢家庄,高母非常不舍,但也没办法,总不能让儿子留在家里不出去工作。只得给高廉带上了一大堆的东西,当年收的大米,家里腌制的腊货,新鲜蔬菜,等等等等,单独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出来。
卢兴伟已经一大早就去了京市,高廉就独自一人回去了。虽然初六是年后返程高峰,好在高廉经验丰富,年前就抢订了高铁票,路上也没啥意外,一路顺顺利利到家了。
出去七八天,家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高廉打开窗户通风,通电烧水准备擦桌子,又打开扫地机让它拖地。
卢兴伟不在家,高廉就简简单单蒸了点儿从家里带回来的腊鹅,又炒了盘蔬菜,对付着吃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