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蔡元庆的方案一出,高廉原有些涣散的注意力瞬间集中,他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关注老板娘敲打蔡元庆,但此刻,心里一阵腻味,明白那天中午在餐厅,蔡元庆也在场。
今年市场有些低迷,销售额下降太过明显,高廉早就做好了准备,蔡元庆会把锅甩到他这里来,销售拉到了客户,就是因为后续服务支持没到位,所以客户才留不住,以老板对蔡元庆的维护,多么完美的理由,而老板娘不懂技术与市场,也找不到漏洞。
高廉早就准备,搜集了几个案例,就等着蔡元庆甩锅,谁知那天中午的聊天却启发了蔡元庆,用一条新思路来进行推脱,也让蔡元庆成功逃过这一劫,把锅真的甩到他头上了。用小脑想,高廉也知道蔡元庆接下来会说什么。
果然,蔡元庆没辜负高廉的估算,‘听说高总对这方面极为了解,高总是个高技术专家,不如让高总给大家露一手,也好给公司多赚他几千万。’
高帽抬得架轻就熟,然而老板乐得信他,‘是吗,高总也觉得这方面大有可为?那这事就交给高总了,你们是设计跟市场的连接,这种新型研究还是高总你最合适,你来负责,后面,余平,你也要抽调人手配合高总。’
三言两语,两个聪明人就架好了梯子搭好了桥,一唱一和,把事情定下来了,都没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这首功,老板帮蔡元庆抢到手了。
而高廉,就算开出了设计,拿出了产品,也是在蔡元庆的预见之下,老板的英明安排之下,方向不对,努力白费,将来他与团队付出的辛勤劳动,不算什么。
商场无情义,职场如战场,但如此明目张胆的偷窃思想,令高廉感觉自己像被强买强卖了一坨污秽,食之恶心,弃之不准。
会后,余平跟来了办公室,一脸抱歉,他知道那天在餐厅,如果不是他一在追问,高廉是不会与人分享未成型的想法的,而他一时忘形,居然在餐厅这样的公开场合就逮着高廉讨论,才让蔡元庆有了可乘之机。
高廉此时却没有心情与他交流,当即开口,‘这时与你无关,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只不过他正好抓到机会了,只是意外。’
‘唉,还是怪我,怪我太不小心了。’余平接着道歉。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用,我会解决的,你先回去忙吧,我再想想。’
短暂交谈之后,余平回去了,而高廉却失去了继续工作的心情,他给自己泡了一杯花茶来平复胸腹间泛起的呕意与痉挛,走到窗户前,强迫自己冻结怒火,沉思起来。
即要一次打痛,让蔡元庆吃够教训,又不能真的让他伤筋动骨,否则老板会发飙,要从哪个角度入手呢?
高廉想了一下午,却始终没想到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下班回到家,他倒在客厅沙发上,左手盖住双眼,一动不动,这两天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得他来不及反应,只能被动接受,被动应对,目不暇接的信息掏空了他的细胞,大脑一片空白,累。
卢兴伟进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倒在沙发上的高廉,他站住门口静静凝视了高廉两分钟,发现高廉根本没看见他回来,‘发生什么事了?累成这样。’
高廉被卢兴伟的声音惊了一下,猛抬头看一眼,发现是卢兴伟回来了,‘没事,只是有些累,脑子放空了。’
见状,卢兴伟提议晚上不做饭了,‘我们出去吃点儿?吃完好早点回来休息。’
高廉摇头拒绝,‘不了,我走不动了,还是订外卖吧。’
卢兴伟点头同意,‘也好,在家吃,省得折腾,我来点外卖,你去泡个热水澡,放松下。’
‘嗯。’
躺了一会儿,高廉又攒了一小点力气,勉力爬了起来,走进浴室开始放水,准备泡个暖乎乎的热水澡,消除疲劳。
泡完澡后,外卖也到家了,卢兴伟已准备好了碗筷,正等着高廉一起吃饭,‘好香啊,今天吃什么?’
卢兴伟招呼高廉赶快过来,‘上次见你喜欢广府菜,今天点的也是,还有一蛊靓汤,看你累的。’
‘嗯,刚好没什么胃口,喝口汤舒服。’
卢兴伟边吃边问,‘出了什么事,怎么累成这样?’
经过一下午的消耗,高廉胸口泛起的恶心痉挛已有所缓解,心情恢复平静,‘今天被老蔡摆了一道,活抢啊。’
卢兴伟不解,‘?’
高廉缓缓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前几天自己与余平的大意,今天蔡元庆的不要脸,老板的巩固自身、顺水推舟,最后的定局。
‘。。。。。。’听罢,卢兴伟挑眉,‘挖坑让你填啦。’
高廉平静开口,‘前几天听见我和余平的对话,怕是就打上了主意,特地挑今天一唱一和。’
‘那你准备怎么办?’卢兴伟不相信高廉就这么认了。
高廉同样挑起一边眉毛,‘难道我是那种吃了闷亏还默不作声的人么?’
卢兴伟放下心来,进门发现高廉没有声息的倒在沙发上,那一刻他的心跳直上120,现在了解是被人摆了一道,高廉没失去斗志,便不再过多追问。
高廉如果实在需要帮助,会自己开口要求帮忙,他只要到时全力提供支持就行。
过后的几天,高廉一直在思考破局的方法,有是有,只是影响太大,涉及范围不好控制,不太妥当。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是报复回去的好时机,需要徐徐图之。
而这时候,潘越忽然约他喝茶。
潘越来玉安谈笔生意,想起他们上次聊得投机,又好久没联系,临行前特地打来电话,‘高总,最近还好?我后天要去玉安谈个工作,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上次还没聊完,这次我们再好好聊聊?’
接到潘越的电话,高廉是觉得有些奇怪的,但客户主动邀约,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一口答应了下来,要给潘越接风洗尘,‘潘总,你要过来玉安?那感情好,我一定扫蹋以待。这样吧,后天晚上我安排一下,和蔡总一起带您去尝尝玉安的私房菜,再介绍我们老板给您认识?’
‘唉呀,高总,我到玉安就是个两天的行程,谈个小事,就不要惊动那么多人了,人多不方便说话嘛,就你和我,我们聊聊天就好,应酬就免了免了哈。’
潘越委婉拒绝了认识老板,更令高廉觉得异样,但还是那个理,不能把送上门的机会扔掉,‘既然这样,那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找个地儿,我陪您好好唠唠。’
‘这就对嘛,’潘越在电话那头笑声爽朗,‘那我回头把动车车次发给你,后天见。’
挂了电话,高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是哪里会有问题?
荣景对昌和无所求,反而是昌和对荣景有所求,潘越与他对话的态度与语气都太温和了,好像对他有所求一样,关键是求什么,这个所求的东西十分关键。
高廉交待秘书帮他订了招待客户常用的酒楼,虽没有陵城的私房菜馆有名气,食物、酒水、服务也算过得去,用来私人招待潘越也不算寒碜。
两天后,高廉亲自开车在火车站接到了潘越,潘越一见高廉好一阵寒喧,‘唉呀,高总,真是太客气了,你还亲自来接我,真是太荣幸了。’
‘那里的话,潘总光临,我总要多尽地主之谊,上次在陵城,可是多麻烦潘总,这次您来玉安,让我多尽尽心。’
‘哈哈哈,高总太客气了,太客气了,陵城的事高总居然一直没忘,大家份属同行,互帮互助是应该的。’潘越的态度越发热情。
寒喧过后,高廉开车载着潘越去了酒楼,酒楼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大部分生意都是商务应酬,装潢新颖简约,充满商务感,表面高档即可,至于实际高不高档,不重要,高人一等的氛围感最重要。
高廉不爱来这家吃饭,他不喜欢这家酒楼的高档感,但招待客户这家确实好用。
只有两人,开包间显得太空,高廉就订了个三楼卡座,位于大厅上层挑高楼层上。
酒楼在二三层围着中间大厅挑高,设置了一圈半开放式卡座,各座之间间距隔得较远,私密性足以保证,又不影响用餐者的视野,可以居高临下欣赏大厅的音乐演奏,极适合两三人小聚。
时值工作日,卡座人数不多,只零零星星落座了几桌客人。高廉订的是张平台边缘的桌子,坐下后视线可以直达底层大厅中央,视野开阔。
餐是提前订好的,两人入座后高廉让侍者拿菜单过来,示意潘越加些爱吃的菜,潘越摇摇头不用加,他对菜肴不太挑剔,一般美味即可。
点餐完毕后,侍者先上了冷食与酒,两人边喝边说话,只一小会儿,菜就上齐了。
侍者离开后,两人继续聊天,话题多围绕AI技术在打转,两人都是技术工种,许多观点不谋而合,聊得非常愉快。
渐渐,话题扩展开来,不再只限于技术,高廉察觉到潘越开始向他的私生活试探,看来潘越似乎是有求于他个人,而非昌和。
潘越还在继续,‘现在做AI的各家啊,真是参差不齐,好的就极好,差的呢,就是个空壳子。’
高廉笑笑,‘AI毕竟依附于大数据,哪家投入的资本越多,数据库越全,做得自然越好。’
潘越:‘是这个理,那你觉得现在市面上这些AI哪家做得好?’
‘要算好,各有各的特色吧,但要说最好,也各有各的缺点。AI最大的难点在于交互,让智能理解人说的话,进而给出反馈,用纯理性逻辑链理解感性逻辑链,还需要花费更长远的时间让AI学习,才能达到交互的标准。’
‘对对对,还是你老弟说的透彻,我公司那帮傻子们,一张嘴不是这家最好,就是那家最棒,气得我肝都疼。’潘越开始倒苦水,随后话风突然一转,‘不过上周我倒是看见了一家新公司,AI交互做得真是不错,算法优化后难度降低了不是一点半点。’
高廉心想肉戏来了,表面作洗耳恭听状,‘还是第一次听,是哪家?’
‘是家新公司,叫锋锐。’潘越笑眯眯地揭开了地图。
听到锋锐的名字,高廉就完全明白了潘越此行的目的,潘越这是来拉关系的。
如果荣景只是想接触锋锐,那么潘越不必绕这么大一圈,托关系托到明面上与锋锐毫无联系的高廉这里。
想必潘越在卢兴伟那里碰了壁,如今查到卢兴伟与高廉是同乡旧友,昌和正好又有求于荣景与他潘越,打着帮忙的名义来要求“合作共赢”了,事成之后再从手指缝里漏点给昌和,事就算了了。
想明白之后,高廉心里又是一阵腻味,胃中犯起一股酸意。
他知道卢兴伟的生意做得很大,名声很响,那些不经意间映入眼帘的文章报道都在诉说着卢兴伟的成功,他原本觉得与他无关,只是没想到,卢兴伟已如此成功,连荣景都已有求于卢兴伟,甚至辗转找到了他这里,软硬兼施逼他帮忙。
高廉按捺住要脱缰的思维,振奋精神继续应付潘越,‘锋锐?到是没关注过这个公司,是个新公司?’
潘越继续笑眯眯:‘听说老板是个海归,刚归国不到三个月。人才啊,三个月的时间就把公司做得这么大,发展迅猛,一匹黑马。’
‘听潘总你这么说,我好奇心起来了,这家老板是?’
潘越:‘他叫卢兴伟,是陵城陵南人,说起来,老弟你好像也是吧。’
‘卢兴伟?这名字有点熟,不过陵南不大,听过名字也不稀奇。’
潘越的笑容微不可见地淡了一丝:‘啊,原来老弟与锋锐卢总还是同乡啊,你们两位都是有为青年,下次我做个东,大家一起见个面,多交流交流,相信你们一定会聊得来。’
高廉脸上亲切的笑容依旧精准的焊在脸上,‘好啊,卢总这样的大老板自然是要多认识的,只是又要麻烦潘总了,来,我先干为敬。’
高廉端起酒杯,用酒精来麻痹神经,抵御胸腹间一阵一阵兴起的痉挛幻觉,他喝得又快又猛。
关于锋锐的话题潘越与高廉心照不宣的停在了此处,两人都是聪明人,获得的利益与付出的代价不必明言。
因为潘越第二天还有工作,晚餐八点半就结束了,时间还很早,然而高廉却醉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