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品摆盘精致如艺术品,新鲜时令的菜色,看得人食指大动,听介绍,还暗合着顺时养生的法则。
经理躬身退出,掏出帕子抹了抹额角的汗珠。虽然早知道能和这位一起出现的,不会是泯然众人的角色,光看身形和气质,应也是绝色。但当云雾后的佳人露出庐山真面目,给人的震撼还是小不了。
不可避免的,他也被她的容颜所摄,或许更准确来说,是他从未想过,程绪身边的位置,站着的会是这样一位娇娇来客。
他微微愣神,好在凭着多年经验,手下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如同刻进骨血中,旁人绝挑不出差错。眼前的姑娘就完全没有察觉出,跟着他的介绍,清澈的眸子仿佛会说话般,一会儿微微睁大,一会儿专注凝视着,像是忠实的倾听者。但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自己正被一道凌厉的视线牢牢锁住。
房门关上,他默默退到远处,将憋住的半口气全部呼出,又开始为自家那位小少爷此后的地位担忧,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这位嫂嫂的存在呢。
经理恭敬递来食盒,道着“小心慢走”,程绪伸手接过。迈过门口的台阶,外边果然竖着一块“菜品限量供应”的牌子,她埋怨的目光瞪向身边的人,他像是旁边长了眼睛似的,精准捕捉住她的眼神,冷峻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怎么了?”
江遥摇头,和他并肩往外走,如果时间倒退回二十分钟以前,她一定会将自己的表达欲稍稍克制住。不过,这里的厨师手艺确实很不错。
程绪说,是前些年周颂闲不住,亲自飞往各地挖来的。他母家做餐饮生意,他从小耳濡目染,能入他眼的人自有一套拿手绝活。当然,其中过程不便细说。
周太太就曾叉着腰痛心疾首地骂过:“你这败家玩意儿,竟然干起了拐带人口的活儿。”
说是某个老师傅一把年纪不愿意再劳累奔波,周颂这小子也不跟他硬磨,花了几天哄得人家视若眼珠的小孙子闹着要跟哥哥走,最后老师傅不得不收拾东西跟着过来了。
但别管他是金钱威慑还是无赖耍宝,最后,各地名厨还真被他汇聚于一方庭院,专门研究新款菜色。
江遥扣好安全带,听他面无表情地抖着周颂的各种糗事,发现他并不是不善言辞,只是就算讲故事,也缺少了点感情融入。
她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看他平静的侧脸,完全想象不出,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那你呢,以前也很皮吗?”
程绪抿了抿唇,不太自然地开口:“我一直都比较无聊。”
江遥惊讶抬头:“谁说的?”
程绪懵了一下,他曾听许婉清多次无奈地跟小姐妹们抱怨说,自家儿子性子有点怪怪的。在喜欢成群结队的学生时代,身边的朋友也就屈指可数的那几个。就连孟棠都摇头叹息,“真不知道以后谁能受得了你。”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他似乎是真的疑惑,“你不觉得吗?”
江遥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摇头。她的动作幅度很小,却带动着他的半边身子忍不住微微震颤,像是被塑封住的玩偶,突然被告知拥有了行动的自由。
她的语气也很轻柔,抬着下巴笑望着他,“不啊,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弯弯的眸子里溢满真诚的光,让人就连升起怀疑的念头,都觉得是冒犯。
他好像低头笑了下,静默了会儿,突然说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
“去我那住吧。”
江遥蹭着他肩膀的动作顿时僵住,惊愕抬头,只见他表情认真,丝毫没有玩笑的成分。
“你不是在找房子吗?”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语砸在她耳里,给了人多大的冲击,还是那样望着她,再次重复道,“去我那住吧。”语气平淡,像是在问她下一顿吃什么般自然。
她不奇怪他猜出自己目前的窘境,但去他那住,是什么意思?不忍见她流落街头?还是说……这是另类的同居请求?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应该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她都没有做好准备接受。一时呆怔着,不知如何跟他开口。
静默太久,一股莫名的尴尬在空气里流淌开来,江遥强逼着自己张口,正想说点什么,程绪侧过身子,拉住了她的手,解释说:“我那空房多,平常就我一个人住,多你一个完全没有影响。”
为了打消她的顾虑,他又补充说:“我在家的时候不多,如果有什么觉得不自在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说。”
江遥回想了下,他在外待的时间确实比在家还多,家的存在于他而言,似乎只是短暂停留的一个寓所。他住的地方,私密性应该挺不错,这么多年从没被媒体曝光过。
她心内动摇,却还是坚定拒绝了他的请求:“没事,我先去酒店住一阵,你要是有合适的房源,也可以帮我留意着。”
刚才她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有所松动,不知想到什么,不过一瞬,那丝裂缝又悄然合拢,程绪打量着她的神色,猜测着提议道:“你若是觉得不妥,也可以付我房租,把我当你的新房东就好。”
江遥惊异于他的敏锐,掐着手心,没有出声回应,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不收你押金,找到房子,随时可以搬走。”
她脸上不自觉染上笑意:“这么好说话?”
他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下,像是被误解多年的苦主,终于得见天光,反问道:“你才知道?”
“行吧。”江遥努力维持住傲娇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却越绽越大。她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一声令下,“出发!”
汽车驶出,她又想起新的问题,“哎,可我的东西还在家里。”
“让小鱼帮你带过来。”
“那我们晚上吃什么?”
“有打扫做饭的阿姨,有什么想吃的跟她说。”
宽阔的道路上,风景飞速后退,他边开车边回应她时不时冒出来的疑问。
几个问题后,江遥像是电量耗尽,不再出声,他默契地没有再追问。
到家的时候,江遥才理解到,他说的有很多空房,半点没有夸张。几百平的房间,就他一个人住,多她一个,确实影响不到什么。
程绪的家跟他办公室色调差不多,整个空间里,看不出多少主人活动的痕迹,将装备一换,俨然可以当成另一个办公场所。江遥踩着双拖鞋,跟在他身后溜溜达达四处瞎逛。
她只带了几件随身的衣物和洗漱用品,拎着包就跟他上了门,程绪输入指纹解锁,又将她的指纹录入。
她站在玄关处,看他弯腰从柜子里取出一双拖鞋,鲜嫩的颜色,完全不像是属于这个家的风格。
江遥把玩着上面的吊牌,问他:“给我的?”
程绪“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她试了下,正好合脚。
他的卧室在最里侧,他带她穿过大半个住所,指着最远处的一扇房门,说她以后就住那儿。
“进去看看?”程绪扶着门把手,回头看向身后。
江遥踩着拖鞋慢吞吞跟上来,一张小脸被头发挡住大半,显得更加只有巴掌大。眼睛盈盈地望着他,仿佛在说“那我不客气了哦”,程绪嘴角微勾,是一个鼓励的动作,她推开房门,昂着头走进她的住所,像是巡视领地的猫儿。
一个卧室的布局,就比得上她原来的小公寓,中间摆着一张大床,床铺已经铺好,沉稳大气的色系,一看就是他选的。程绪在一旁说道:“床上用品都是新的,不喜欢随时可以换。”
江遥笑:“还行,先这样。”
卧室自带书房和衣帽间,房门一关,就是自己的一方小天地。是曾经的自己绘制的未来蓝图中,必不可少的东西。
在从学校出来后,江遥也曾幻想过,如果自己买了房子,一定要有一间书房和一个大大的衣帽间,不用挂多华丽的礼服,安置多少绝版书籍,只求能让她所有的珍藏有一个容身之所,不用跟着她四处辗转迁徙。
没想到时间匆匆,最开始是工作太忙,再后来,是世事无常。直到现在,她早已不习惯畅想,它们却又猝不及防地向她张开怀抱。
五月的天气,白昼被无限拉长,落地窗外,大片大片的晚霞,将天幕渲染得热闹非凡。
他拉着她的手,将房间里的布局一一指给她看:“你看还有什么需要的,让他们一起送过来。”
这间房子虽然少有人烟,但各项用品一应俱全,江遥摇了摇头,“这样就挺好的。”
带回来的食盒被随手放在餐桌上,程绪打开,找了把勺子给她:“你先垫垫。”
酥酥软软,入口即化,味道相比刚出炉时略有逊色,但已然足够惊艳。江遥坐在凳子上,一口一口,吃得香甜。
程绪忍不住瞥她一眼,她按着手机,抬头就看到他直勾勾的视线,问他:“要不要来点?”
他移开目光,不过几秒,又转回来,抽了张纸巾给她擦了擦嘴角的蛋糕屑:“晚上还吃饭吗?”
江遥觉得他简直在讲废话,瞪着眼睛纠正他错误的想法:“晚饭是晚饭,不能这么算的。”
他将餐盒的盖子盖上,“那就吃完这个。”
江遥闷闷点头,又忍不住拍他一下:“还不是都怪你。”明明她就是随口一句评价,谁让他还拎一份回来了。
他已经习惯她时不时来这么一下,也不跟她争辩:“嗯,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