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洲以为江云寒说要抽烟只是为了摆脱江云浩的借口。
没想到,两人刚到楼下花园,江云寒便迫不及待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烟盒。
江云寒将烟含在嘴里,去掏口袋里的打火机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周洲。他捏着打火机,又将烟取下夹在指间,瞧了瞧周洲,后退了几步。
“我抽只烟,不介意吧?”江云寒将拿有烟的手朝周洲抬了抬。
周洲摇头,瞥见斜前方有一张长椅便走过去坐下。
他看着江云寒含着烟打燃了火机,将明黄的火焰靠近纸烟,只一瞬,又灭了火机,同时纸烟燃起火星。
江云寒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
青灰色的烟顿时如云雾般将他的脸庞笼罩,隐绰之间,周洲看到了江云寒脸上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惆怅。
这一刹那,周洲似乎感同身受般体会到了江云寒心里的累。
江云寒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落在前方的绿丛上,脚尖一下一下地碾着从砖缝里长出来的草叶,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烟抽到一半,江云寒突然朝周洲这边看了过来,顿时与周洲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相汇。
周洲没来由的一股心慌,赶紧将目光瞥向别处。而江云寒则径自走向远处的垃圾桶,将烟头在桶盖上摁灭丢进桶里后,才又折回身朝着周洲走来。
察觉到有人坐下时压得木椅缓缓下沉,又闻到一股清淡的烟草味,周洲慢慢回过头。
又是四目相对,周洲的心像是被锤子击打了一下。
“抽烟对身体不好,你以后,还是少抽点儿吧。”话一出口,周洲又有些懊悔,他不该多管闲事的。
江云寒的眸子深邃得像一湾看不见底的深潭,他定定地看着周洲,初时似乎激不起一丝波澜,可在听到周洲的那些话时,瞳孔还是微乎其微地震动一下。
尽管他掩饰得极好,能不着痕迹地骗过局外人,却骗不了那颗微微颤动的心。
“上次见面时,你说我们之前在海边见过一面。”江云寒收拾好情绪,忽然向周洲发起提问。
周洲的心再次震了下,不过这次是心虚慌的。
“嗯,啊......好像是吧......”他匆匆瞟了江云寒一眼,根本不敢多停留。
“是哪处海边来着?”江云寒倾身朝周洲靠近了些。
烟草的味道突然变浓,隐约间还能感受到有微弱的水汽扑在后脖颈,周洲心中慌乱不已,转头正要解释时,却被江云寒凑近的脸吓了一大跳。
周洲身躯一震,差点儿从椅子上弹起来。他双手看起来好像是撑在椅子上,实则紧的抓着边沿,这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江云寒的目光在周洲脸上扫视,似要将其看穿。
“我,我有点儿记不起来了......”周洲咬得唇,心中腹诽着要不干脆承认是瞎编的,可要是他刨根问底,那自己要怎么圆这个谎?
总不能把自己故意接近他只是为了让他跟他男友分手这事儿说出来吧?
不行,这绝对不行。
禁止暴露客户意图是员工守则第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
倒不是说周洲有着极高的职业道德操守,而是一旦东窗事发,会牵扯出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最最重要的是,还要向客户赔偿。
而周洲没钱。
“算了。”就在周洲绞尽脑汁该怎么编下去时,江云寒忽然说。
“嗯?什么?”周洲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想不起来就算了。”江云寒重复。
周洲松了一口气。
江云寒看着周洲吐气的样子忍俊不禁。
有些事,戳破了就不好玩儿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就在周洲纠结着要如何要破这份尴尬时,江云寒的手机响了。
周洲再次舒了口气。
江云寒走开两步接了电话,周洲听到他嗯了几声,最后回复说“马上上去。”
“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还想再坐会儿。”不等江云寒开口,周洲立马说道。
江云寒盯着周洲看了一眼,也没强迫他,“行。”
江云寒左手抓差外套,转身大步流星地朝住院大楼里面走去。
周洲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里,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
这是自他接下这份兼职以来,第一次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甚至再一次打起了退堂鼓。
偏偏这时,消失了许久的覃子孺重新在线上活了过来,且未先开口先转钱。
周洲看着覃子孺转来的三千块钱陷入了沉思。
“小周,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覃子孺语气轻快,像是卸掉了沉重的报复,“刚那客户又联系我了,还加了钱,让你赶紧给他解决掉。”
周洲听得一阵头疼,捏着眉心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他的意思是一周之内搞定,小周啊,你可得再努把力啊,你放心事成之后定有重赏。”覃子孺信誓旦旦地说。
“那个老覃,我想告诉你,我——我有点不想干了。”周洲回复。
“啊,啥?”覃子儒一点儿也不惊讶,毕竟工作中遇到点儿难事就想退缩的可不止周洲一个,“是不是很棘手?”
“是。”周洲毫不犹豫地回道,他想让覃子孺另外找人接单。
“这......可你都已经露脸了,要是再换人的话势必会引起对方的怀疑。”覃子孺说。
周洲默了片刻,覃子孺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江云寒那人,看着就一脸奸商的精明样,不产生怀疑是不可能的。
“这样,我去跟客户协调,让他再宽限几天。”覃子孺说。
“可是我......”周洲心里苦,但是他说不出。
“别啊兄弟。”覃子孺又打起了感情牌,“要是连你都搞不定的话就没人能搞定了,看在兄弟我之前帮过你的份儿上,这单无论如何你也得帮哥哥我完成了。”
“既然这单如此棘手,那我再去找客户谈谈,让他再加点儿钱。到时候咱俩二八分账。”覃子孺又说。
“现在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周洲说的是实话,他总觉得自己这次要栽跟头。
“三七。”覃子孺言简意赅。
“不是,你没懂我的意思——”周洲无奈。
“四六,我跟你说,我可是仁至义尽了啊。”覃子孺以为周洲是在故意抬价,有点儿不高兴了,“给这么多的,你是第一个,别驳哥的面子。”
“老覃,你是没见过这人,我虽不怎么了解他吧,但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要把他给惹怒了,会把人生吞活剥的那种。”周洲试图让覃子孺理解自己的处境,但对方显然不会。
“五五!五五总行了吧。”覃子孺还在对面叫着,“我知道,小周你不就是想多要点儿钱嘛,这都是小事儿,你跟哥直说就是了,别净整这些有的没的。”
周洲无语叹气。
覃子孺又说:“小周你我还不了解吗?你一出马直顶俩,过去那些人中也不乏有难缠的,你还不是分分钟就搞定了。这次你一定也可以的,我相信你哦。”
周洲无奈答应着,对面一脸“看,我猜对了吧”的得意表情。
“看我对你这般寄予厚望,你这次你答应了可就别再水我了啊。”覃子孺心有余悸,生怕周洲中途再坐地起价。
周洲心不甘情不愿地哼唧了一声。
最后,覃子孺还不忘打趣周洲,“我说老弟,你之前动动嘴皮子就能搞定的事儿,这次要实在不行,就破个例——”
“滚!”周洲怒骂一声挂断了语音,只是网络卡顿了一下,明明周洲这边已经挂了,电话里依然还有覃子孺肆意的笑声在回荡。
周洲在花园里暗自神伤了一会儿后,怀着万般复杂的心情回了病房。
可当他推开门后,顿时傻了眼,病房里别说江云寒了,就连江云浩也不知所踪。
周洲愣了半晌,疑惑着回头时正好碰到一名护士路过,周洲礼貌拦下护士,“请问,和我同病房的那位病人呢?”
“转院了。”护士手中端着针药,说完便转进了隔壁病房。
“转院?是他的病严重了吗?”除此之外,周洲再也想不到别的原因。
护士忙着给病人输液,头也没抬地回道:“那倒不是,好像是转去他们自家的医院了吧,说是方便一点儿。”
周洲还没完全将护士说的话消化掉,给病人扎好针的护士直起身反问了一句,“你不知道吗?那位病人是咱们市首付江振东的儿子。”
周洲一脸茫然,他又怎么会知道。
护士也看出来了,笑着说了一句:“我看你们关系那么好,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呢。”说完,护士又补充,“半个小时前,江云浩的妈妈来帮他办理了转院,应该转去嘉和了吧,毕竟他们自家的医院也方便些。”
周洲干笑着咧了咧嘴。
周洲小声道了谢后便转身离开,而忙完了的护士则紧跟其后,小声地跟周洲八卦着,“我听同事说,照顾江云浩的是他哥,我还听说,他哥现在已经是东升集团的总裁了,妥妥的钻石王老五啊,哎,你知不知道他结婚了没啊?”
周洲朝小护士投去一个茫然无知的眼神,“怎么,你看上他了?”
护士撇了撇嘴,“我是谁啊,怎么入得了人家亿万富豪的眼,而且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离谱的事只有小说里才有的好吧。我就是纯好奇,也不知道像他这样家世、相貌、人品都好的三好男人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小护士的清醒让周洲刮目相看,这世上多的是自命不凡的人,鲜少有像她这样有自知之明的。
就连周洲也甘拜下风,毕竟他至今还时常做着天上掉钱的美梦。
“不知道。”周洲低着头刮了下鼻子,“应该是和他门当户对的吧。”
周洲嘴上这样附和着,但他又清楚江云寒的取向,心中便悄悄嘀咕着:媳妇儿,他是不可能娶了。
“唉你说,那个江总会不会是同性恋啊?”小护士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吓得周洲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你怎么会这样想?”周洲心虚地反问。
小护士夹着托盘歪头想了想,“小说里不都这样写嘛,大龄黄金单身汉,身边没个异性陪伴,又不怎么传绯闻的多半是个gay。我感觉江总符合**小说中男主角所有的特质。”
“哇!”周洲很想鼓掌称赞,“你这脑洞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竟让她猜了个**不离十。
小护士听到这句赞扬很开心,她嘿嘿一笑:“平常没事儿的时候就爱看点儿小说。”
周洲忍不住提醒,“还是少看一点儿吧,别把脑子看傻了。”
小护士台头望着周洲并给了他一记白眼,忽然她又问:“你呢,我看你长得这么帅,应该有女朋友了吧?”
周洲耸肩,“没有,穷逼一个,没人看得上我。”
小护士嘿嘿一笑:“那你看我怎么样?”
周洲吓得后退一步,“别开玩笑了,姐姐。”
“切!不愿意就不愿意呗。”小护士憋嘴,“我这一天到晚比狗还忙,真要跟你谈,我还没那个时间呢。”
“姐姐救死扶伤,一切为了病人,姐姐辛苦了。”周洲拍着马屁。
小护士听后喟然一声长叹着,“我这苦逼的命啊。——不跟你说了,我先忙去了。”
周洲含笑目送着小护士拐过走廊,赶紧闪进了病房,回头又看见空荡荡的病房,没来由地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