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江云寒只是将电脑和不小心溅上污渍的外套送到楼下让助理带回去。回来时,他的臂弯换了件干净的外套,手上提着刚买的水果。
江云浩被护士训斥了几句,要他小声点儿不要打扰到其他病人后,便自个蜷在一起坐在床上埋头嘤嘤哭了起来。
听到江云寒的声音,江云浩才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朝门口看去,那泪眼婆娑的可怜样子,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江云寒没有安慰江云浩,从袋子里拿了一根香蕉递给周洲后,便径自走到那张空床前,掀开被子脱鞋坐了上去。
江云浩生怕哥哥抛弃自己,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泪眼汪汪地看着对方。
周洲剥着香蕉皮饶有兴趣地吃着兄弟二人的瓜,这一幕被他看在眼里,虽然是滑稽了些,却也让他无比羡慕。
夜逐渐深了,走廊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只剩隔壁病房中不时传来的仪器滴滴声。
周洲看了江云寒一眼,见他还在捧着手机忙碌,而江云浩侧面向他哥躺着,一声也不吭。
周洲将香蕉皮投射进床边的垃圾桶,啪地一声,同时吸引了江氏两兄弟的目光。
江云寒问他:“还想吃什么?”得到周洲摇头否定后又沉入了先前的忙碌。
而江云浩则皱着眉怨念地瞥了他一眼后又恢复了原先的睡姿。
周洲憋了憋嘴,背过身时将屁股重重地撞在床上,以表达对江云浩莫名其妙的敌意的不满。
周洲本以为没有手机消磨的夜晚会睡不着,没想到他才躺下去一小会儿就开始犯起了迷糊,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夜半时分,周洲总觉得这屋子哪里在漏风,他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可翻了一个身后又觉得脚冷,便又抬起双脚去勾被子边,想将被子压在脚下保暖,可无论他怎样做,还是觉得被子短了一截,不是冻头就是冻脚。
周洲翻来覆去,都快把自己翻生气了。
一边是冷,一边又困,周洲两难抉择,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打算勉强熬过今晚。
忽然,他感觉身上的被子动了起来,在身上旋转了半圈,然后他再抻长脚也不会晾在外面了。
周洲努力半睁开迷蒙的睡眼,但什么也没看见。他只当是在做梦,又翻了个身,却惊奇的在窗边看见了一道身影。
昏黑的病房里没有灯光,周洲看什么都是麻麻乎乎的。只有窗户那边,即便是拉了窗帘也有微弱的光照透进来,正好将江云寒的身影印出轮廓,就跟电视上演的皮影戏一模一样。
周洲看不清他的五官,可就那一道漆黑的剪影也足以凸显出江云寒身材上的优势。
周洲将手肘枕在头下,于昏暗中静静地看着江云寒影子。
鬼使神差地,他竟然觉得这一幕很美好。
忽然,江云寒似乎是察觉到了周洲的注视,偏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心虚的周洲赶紧翻了个身,却因动作太大又将身上的被子踢了一半在地上。
周洲在心里暗暗自骂,这乌漆嘛黑的,他就算是明目张胆的看,江云寒也不可能会发现,可现在自己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掩饰,反而暴露了。
他闭着眼紧抿着唇,暗暗祈祷着希望江云寒没有注意到他。
可这夜深人静的,别说他这么大的动作,就是轻柔的呼吸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半分钟后,周洲就听到了鞋底摩擦地板的窸窣声,吓得周洲如临大敌,将眼和嘴闭得更紧了。
周洲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静静等待着,可却并没有听到江云寒说话,只是感觉到有人将掉落的被子拾起来给他重新盖上了,在江云寒替他掖被角的时候,周洲恍惚间听到江云寒叹了口气,像是在为他不老实的睡姿无奈。
之后江云寒又折回了他的床上,周洲听到铁床轻声吱嘎响了响,听着他躺下去,听着他盖上被子,最后听着他的呼吸声慢慢变得冗长。
周洲总算是松了口气,然后重新入睡。
次日七点过的时候,周洲被门外走廊上来回的脚步声和喧哗声吵醒。他揉着眼睛慢慢坐起来,环顾一周,才反应过来自己因生病住了院。
朝右看去,病友江云浩还在睡觉,而他旁边已是人去床空。
周洲摸了摸腹部,疼痛已全部消失,他坐在床沿用脚尖去寻自己的运动鞋时,无意间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双棉拖鞋。
与江云浩床下的那双类似。
周洲犹豫了几秒,接受了江云寒的好意,趿着鞋去卫生间解了便,顺便用凉水漱了口冲了脸。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时,江云寒已经回来了。
江云寒换了衣裳,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笔直的西装裤腿上除了两线折痕外没有一点褶皱。
他正从袋中向外取着早餐,听到声响后回头,对周洲说:“正好,来把早餐吃了,等会儿护士要来输液了。”说完,他的目光无意落在周洲的脚上,同时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周洲想着反正已经承了他不少的好意了,也不差这一回,大不了,他折算成现金转给江云寒就是。
周洲走过去坐在床沿,江云寒便递了小米粥过来,周洲接过道了声谢便大口喝了起来。
周洲还没吃完,江云浩醒了,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先是给周洲投了记白眼过后,然后才面向他哥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听得周洲起鸡皮疙瘩。
江云浩有起床气,那一张脸耷拉着就没舒展开过。而他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活像只斗败的公鸡。
周洲看着他那乱糟糟的头发,突然联想到自己的,忙不迭抬手抓了一把,发现自己是寸头后才放了心。
七点半后,医生护士交了班,医生前来查房,看了周洲的病历后表示他怎么也得再输两天才能出院。周洲这次没有犟嘴,点了头表示遵从医嘱。
至于江云浩,一个疗程必须得输完。
江云浩一听要住一周的院,眼睛登时瞪得老大老圆,他正要嚎叫反抗时,被他哥一瞪又蔫了下去。
医生走后护士又过来了,叫病人家属去取药。
“周洲你没有陪护是吧?”护士想起周洲是独自入的院,“那等会儿我去给你拿。”
周洲刚要拒绝表示自己就能行时,江云寒忽然开口:“没事,我去吧。”
护士看了江云寒一眼,点头:“也行,反正你也要给江云浩拿。”
周洲连拒绝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出口,江云浩则又逮着机会阴阳了周洲一番。
“对了,这是给你带的充电宝。”液体挂上后,江云寒从口袋里拿了充电宝出来,“你手机呢,我给你充上。”
周洲看到充电宝就像是看到了救命良药,对着江云寒连连道了几声谢。
这年代,离了手机根本没法活啊。
江云寒被周洲夸张的动作逗得笑出了声,似是察觉到此举有失儒雅,赶紧将手半握成拳掩了嘴。
而一旁的江云浩,那双眼瞪得都快冒出火花了。
周洲无视他,江云寒更是懒得理他。江云浩瞪了一会儿觉得效果不佳,又开始软磨硬泡地要他哥陪他说话。
周洲听后,感叹道:真是个被惯坏了的小孩子。
几分钟后,周洲的手机能开机了,他刚打开手机就看到手机左下角显示着十几通未接来电,他心中咯噔一下,心想是不是爷爷的病情加重了。但当他点开后一看,不是父亲打来的,未接来电显示的号码来自同一人——周洲的导员杨倩,一位二十四岁左右,刚毕业的女生。
周洲松了口气,他不常与家中联系,所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周洲正要给导员回电时,简遥又发来了微信,周洲点开看到简遥说帮周洲跟导员请了病假,导员给他打电话显示关机,她很担心,要来医院看周洲。
周洲赶忙回复:手机没电了,我才看见。
可简遥最后发来的消息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前。
但简遥几乎是秒回:你好点没?
周洲回:好多了,昨天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简遥:嗨,多大点儿事儿!你没事就好。
周洲对简遥的感激无以言表,他回了个嗯字,又说:我给导员打个电话,免得麻烦她跑这么一趟。
简遥:行。
周洲又回了个嗯字:那你先忙。
简遥回了个好。
周洲退出聊天界面赶紧给导员回播了过去,那边很快接起,同时周洲听到对方松气的声音。
“周洲,你电话怎么一直关机啊?”
“对不起啊杨老师,我手机没电了,才充上。”周洲满是歉意。
“哦,那你好点了没?医生怎么说?”杨倩又问。
周洲回:“好多了杨老师,我正准备跟您说呢,您不用跑医院来看我,我一点都不疼了,就是医生说要再观察两天才能出院。”
“没事。”杨倩在电话那头指挥着司机靠边停车,“对对,就这儿师傅,我在这儿下就行。——我都已经到医院门口了。”
周洲心中满是愧意,挂了电话后一直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怎么了?”江云寒发现了他的异常,开口询问。
“我导员儿听说我生病了要来看我。”周洲偏头看过去,见江云寒又在削苹果。
“这有什么不妥吗?”江云寒不解。
周洲解释:“我就是觉得给人添麻烦了,心中很过意不去。”
“你别想这么多。”江云寒安慰他,“你导员也只是在尽自己的责任,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他来看到你没事他也能放心些。”
“嗯,我知道。”周洲低声回。
“吃苹果——”最后那个“吗”字还没问出口,那个刚削好还没来得及分开的苹果就被江云浩一把抢了过去。
“他不吃!我吃。”江云浩一口将苹果咬成了logo。
“我再给你削一个。”江云寒说。
“不,不用了。”周洲连忙拒绝,“我刚得太胀,实在是吃不下了。”
“行吧。那你想吃了就跟我说。”江云寒用纸将刀刃擦干净后装回了壳中。
“嗯。”周洲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