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性遗忘障碍 第2章 还未说出口

雨声，淅淅沥沥。

夏天难得有几分清凉，让人心情都稍微舒畅。学生们都聚在走廊围栏边，伸手去够一线线的雨丝。

而柏语坐在教室里，没有和众人一起欣赏雨景。

她不喜欢雨。

下雨，意味着湿漉漉的衣服和鞋子，她仅有一把的破旧雨伞不足以为她提供遮蔽。而犹豫着去父亲家，还是母亲家借住产生的停顿，让她在步履匆匆的人群中变得更加狼狈。在雨天，她是一朵快要腐烂的蘑菇。

“你不去看雨吗？”温柔明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突然的发问让柏语措手不及，她抬起头，面前是于一一玫瑰般娇嫩的脸庞，她大约刚在走廊中打闹过，微微喘着气，脸上有着两团红晕，更显得她格外娇美。

柏语小声地答道：“我不喜欢雨天。”说着，她低下头，讨厌雨天在这时好像成了一件值得羞愧的事。

但很快她就再次抬起头，因为耳上冰凉的触感，于一一方才背在身后的手这时伸到身前。柏语摸向耳朵，是一朵带着潮意的玫瑰。

“我在花园看了好久，这是最漂亮的一朵。”

柏语看着于一一，情绪涌起在胸口堆积，她该说些什么的，可她说不出口。

第一次，她恨她的沉默。

于一一没有因她的沉默生气，反而狡黠地笑了，手指竖在嘴前做出一个保密的手势：“不要告诉别人哦，要是园丁爷爷知道我摘了他的花，我就有苦头吃了。”

刹那间，昏暗的教室，朦胧的雨声，寂静的午后，一切的一切像一场易碎的梦。

*

“在未来一周内，我市将受冷暖空气交汇影响，多阴雨天气。其中，今明两天将出现较为明显的降雨，大家要关注天气变化，适当增添衣物，合理安排出行……”

走出楼门，推开雨伞，柏语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提前预热过的车内十分温暖，一坐进去，刚刚升起的冷意就被全数按下。

开出地库，雨点打在车窗上，柏语看了看窗外，她想，她已经很久没有淋过雨了。

这次的体检只剩最后一项脑部检查没做，柏语去医院补完后，做检查的护士拿着她的片子看了几眼，皱起眉头，侧身和身旁的护士交流了几句，转身对她说：“你今天有空吗？有空的话去神经外科挂个号看看吧。”

柏语心里一突，来了，看来她所谓的绝症是脑部疾病。二话不说，柏语当即在神经外科挂了号。

然而当她再次拿到检查报告，却听到医生作出了并无大碍的诊断。

柏语皱眉：“我真的没事吗？”

对此医生仔细对照了两份报告，做出的解释是：“检查报告有时会出现误差。”

误差吗？

已经第二次了，与小说内容不符。

那么，于一一的病，也是误差吗。

走在医院大厅，很不经意地，这个念头从她情绪的缝隙溜了出来。

刚想完，柏语立刻驳回，于一一是女主，必然气运加身，哪怕有什么磨难也不会真正危害到她，她何必想这么多。

柏语想着，心中却有一根弦却越崩越紧。

如果这样的话，她到底在担心什么，柏语低头看向自己握得发白的双手，她在紧张什么。

手心里一片冰凉，于一一的手落在她的手上时，就是这样的冰凉。

如果没有让于一一碰到她的手，她大约不会这么心神不宁。柏语想。

抬起头，柏语已经走到咨询台，她听见自己说：“您好，请问于一一小姐在哪个病房？”

*

“雨一直没停啊。”

水汽弥漫，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于一一伸手在玻璃上轻轻滑动，写下一个人名，随即又抹去。

身上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于一一抬头，一位保养良好，姿态雍容的女人仔细地把刚为她盖上的毯子拢了拢。然后微微皱起眉：“一一，都多大了还在玻璃上写字，小心着凉。”

于一一有些无奈地回道：“妈，你太夸张了，我还没有脆弱到那个地步。”

于母还要再说什么，就听见“咔嚓。”一声，病房的门打开，走进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

两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哥哥，医生怎么说？”于一一问道。

于因成神色中带着刻意的轻松：“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其他都没事了，就是对心脏的治疗可能还要再调整一下。”

于母听到这样的回答，表现得很满意，拉了拉于一一的手，说：“只要有成效就好，我们也不要太着急，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于一一看着母亲多出很多银丝的头发，扯出一个笑。

“是啊。”

侧头看向窗外，天色阴沉，这场雨或许还要下很久。

*

柏语问病房的过程并不顺利，也怪她，上次见于一一也没要个联系方式，前台听到她连病人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立刻就表示不会透露病人**。

无奈之下，她只好打电话给许慧。

“于一一的联系方式？我找找看，唔，有一个号码，但是是十年前的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打通，你试试看吧。怎么，你要找一一啊？”

“嗯，以后我再和你解释吧。”柏语挂了电话，点开许慧发来的号码，即将按下，又升起几分犹豫。

她不想和主角有太多牵扯的，为了摆脱小说中的因果，她甚至选择离职，打出这通电话，她之前做的事又算什么。

好像很没有必要。

但柏语还是缓缓按下通话键，她能舍弃多年的心血离职，就也不畏惧这一通电话，优柔寡断不是她的作风。

刚刚按下按键，没有等待，就传来“滴”的一声，一道女声响起：“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柏语：“……”

这就没办法了。

没趣到有些好笑，柏语耸耸肩，抹了把脸，她真是太闲了。

外面还在下雨，停车场离大门有些距离，柏语选择从儿科绕过去。

儿科设有一片游乐区域，帮助缓解儿童就医的紧张情绪，在这里玩耍的大多数五六岁的儿童，小孩子们跑来跑去很是热闹。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精力充沛且不会遮掩心思的时候，所以当那两个可疑的小身影出现在身后时，柏语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

走过一个拐角，站定，四五秒过后，一阵“哒哒哒”的脚步紧跟上来，那一对小孩一过拐角，看到墙后站着的柏语，立刻吓得齐声惊呼，然后往墙后藏去。

“你们两个，为什么跟着我？”柏语上前，一手抓住一个，问道。

小孩见跑不掉也不挣扎了，听到她的问话，左手拎着的小男孩仰起头冲她无辜地眨巴眼睛，右手拎着的小女孩使劲低着头，装自己不存在。

十分钟后。

两个小孩一人拿着一包夹心饼干，吃得咔咔响，那个小男孩受得了贿赂，终于开口：“大姐姐你原来是真人啊。”

柏语一头雾水：“什么？”

旁边的小女孩也脆生生地说：“虽然年纪大了一点，而且要凶一点。”

“对对，但真的是画里的大姐姐诶……”

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在柏语耳边叽叽喳喳。

“你们两个，说清楚一点，你们认识我？”柏语说道。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女孩说：“是A栋405的小yu姐姐，她会教我们画画。”

“对对。”

“小yu姐姐有一个很厚很厚的画本。”

“对对。”

“里面有很多很多大姐姐的画。”女孩指指柏语。

“对对。”

柏语抵住小男孩一直“对对对”的嘴，问：“小于姐姐？哪个yu？”

小女孩顿住，犹豫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可能是在水里游的小鱼吧。”

这个年纪的孩子认识的字大概也没有几个，这个“小鱼姐姐”，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于一一了。于一一画了很多她？有趣。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柏语拍拍两个孩子的头：“这个小鱼姐姐应该是我的朋友，你们带我去找她吧。”

A栋是vip病房区，划在一片安静，环境优美的地方，离门诊楼有一段距离。

柏语拎着两个孩子开车过去，由于只有一把伞，到A栋时，柏语身上不可避免地染上些许湿意。

进入大门，柏语被两个孩子引着往里走，这两个孩子此刻已经和她混熟了，蹦蹦跳跳地拉着她走到一楼右侧。

“大姐姐，小鱼姐姐每天都在这里教大家画画。”小女孩指着一个会客厅，里面隐隐约约传出讲话的声音。

忽然，另一侧房间的门被打开，走出一位女士，看到她们惊讶地说：“睿睿，茗茗，你们怎么在这里，”她看到站在一旁的柏语，“这位是？”

*

房间里的空调的温度不高不低，温暖得恰到好处。柏语接过递给她的热茶，道一声：“谢谢张总。”

“哎哟，在这里就别喊什么总不总的了，叫我张姐吧。”方才门口的那位女士说。

“之前一直听说柏总监年少有为，今天见到了确实是不错。”一旁一位年长些的夫人笑着说道，她是丰达集团总经理的太太。

“王夫人过奖了，我现在闲人一个，早不是什么总监了，您叫我小柏就好。”

“话不能这么说，依我看是董事会的那些老家伙们古板了，发展R国市场，也不一定非要找R国回来的嘛。不过小柏，你这次也是冲动了。”旁边坐着的李薇说道，拍拍她的肩，柏语初到恒辉集团，就是给李薇当总监助理，她们私交不错，几年前李薇出去单干，现在已经该叫李总了。

大家都是正在上课的孩子的家长，方才经李薇介绍，柏语和各位打了个招呼。

“妈妈，小鱼姐姐还有多久下课啊。”睿睿，也就是之前的小男孩朝王夫人问。

“快了，还有十分钟。”王夫人摸摸睿睿的头，又看向柏语：“原来小柏和一一是朋友啊。”

“我们是高中同学，我才知道一一还在这里上课。”

王夫人闻言笑了：“上不上课的，只是我们自娱自乐，一开始是一一见孩子们在医院没事做，教他们画点画，后来孩子们多了，就干脆找了个房间。”

王夫人点点茗茗和睿睿的小脑袋：“小于姐姐之前都是给中央大学的大哥哥姐姐们上课的，你们两个有机会学还不珍惜，偷偷跑出来玩。”

两个孩子吐吐舌头，扭出王夫人怀里去一旁玩了。

又过片刻，李薇看看时间，道一句时间到了，大家纷纷起身，走出去，正好此刻隔壁的房间也被打开，里面陆陆续续出来十几个孩子，年龄不一，有的是小跑出来，有的则是家长进去抱出来。

柏语站在人群最后，看着孩子们被家长一一领走，最后才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坐着轮椅出现在门口。

柔软的发丝，洁白的脖颈，于一一背对着她，在和一个小女孩说话，她看见于一一伸出纤细的手指，刮了刮那孩子的脸颊。

“小鱼姐姐，小鱼姐姐。”睿睿和茗茗凑到于一一面前，睿睿指着于一一身后的柏语，很高兴地说：“小鱼姐姐，我们把你的朋友带来了。”

柏语刚刚一直靠在墙上，在于一一转头的时候，她立马站直身体，抬了一下手：“一一。”

于一一一下子睁圆了眼睛，嘴巴微张，半晌才叫出一声：“小语。”

茗茗挠挠头，有些困惑：“两个小鱼姐姐？”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引自陆游《游山西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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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还未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