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这两具尸体?柳姐你在哪见过?”颜渚听到她的话后,绕开她敲在自己后背的蒲扇,挤在了柳姐的旁边,远远看着那张黑白照片。
阿芎听到颜渚的话,才意识到柳姐刚刚说了什么,就站在一旁等她细想。
柳姐皱着眉头,两具尸体的面貌越看越熟悉就是想不起来,急得凉风天里猛摇蒲扇。她抿着唇,半晌后喃喃道:“好像是曾经在我这里租过房的房客……”
“让我想想是什么时候。”蒲扇就没停下来过,柳姐实在是记不得了便开口道:“不然你们跟我回一趟家?家里有曾经租房的人留下的东西,说不定我就有印象了。”
颜渚将柳姐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阿芎,看到她点头后便转头朝柳姐说道:“她跟你一起,我必须先将师父的遗体收拾一番,错过了时辰便不好了。”
柳姐刚点了点头,转念一想用蒲扇敲了敲颜渚的肩膀,凑过去边比划边低声地说道:“别怪柳姐多嘴,你的这位小情人是不是聋哑人?”
“不对啊,她却能听懂你的话……”
颜渚一言不发微微歪了一下头,只轻碰柳姐的肩膀,将她转了一圈后说道:“走吧。”
“你小子。”柳姐“哼”了一声后,摇了一下蒲扇示意一旁的阿芎跟上后,径直朝大门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朝院中的颜渚喊道:“你不去,我和你的小情人怎么沟通啊?”
颜渚还没开口回答,一道声音率先响了起来。
“大姐,你的声音震到我了。”
“谁喊我大姐?”柳姐皱着眉寻找声音的出处,目光最后锁定在阿芎肩头的小纸人身上,快步上前将它捏了起来,眯着眼问道:“就你?”
江海一下子被拎到了半空中,他尝试着用手掰开她的指头、蹬腿却于事无补,气恼地说道:“撒开!我可是她的翻译!”
柳姐顺着他的小纸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阿芎。她挑了一下眉,二话不说将江海扔到了蒲扇上挂着,边走边说道:“那你得离我近点,省得翻译的不到位,颜小少爷的小情人听不见!”
“你……唔唔!”
柳姐用尸体照片将江海的嘴堵住后,朝没什么表情的阿芎笑了笑,随后转身便迈出了院门。一路上,柳姐时不时看向手中的照片,微微腐烂的脸庞尚且能看出五官。
这几年东吾的人流动性很大,多数是来短租的,柳姐基本上是今儿见了明儿就忘。而这张照片上的人却能让她有些印象,还不是长租的房客……
“我想起来了!”
柳姐刚想说,陡然想起来身旁的阿芎听不懂,啧了一声将江海拎了出来放回了她的肩头。
“我说着,你快翻译!”
“约莫是……三年前!”柳姐快速地摇着蒲扇,目光虽然飘到了房顶,但是脑子一直想着这件事的始末。
“有两个人从城北一路打听过来,说是准备在我这里租房,短租个十来天吧。我那天刚打水洗完头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晾头发,那两人就冲进来了。”
“那风风火火的模样,我一开始以为是得罪了什么人,顶上要来抓我,所以印象很深刻。”柳姐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们是两个人一起来的,各背了一个很大的包,看着煞气很重,不像是什么好人。”
“租房是很忌讳租给那些手上有人命的,一旦被捅出去,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于是,我便宣称房子都住满了,没得租了。”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直接掏出来一根小黄鱼……”柳姐突然停了一下,看向阿芎解释道:“小黄鱼也就是金条。”
“他们给的和一般尺寸不同,足有三指宽。够得上我租一辈子的房所挣的钱了,于是就勉为其难地给他们安排了一处比较偏的院子。”
“哎对了!还记得你和颜渚上次来问那个住几日就走的穷鬼吗?照片上那两个人就与穷鬼所住是一间房,只不过中间相隔两三年吧。”
柳姐用蒲扇轻拍了一下阿芎的胳膊,示意她继续跟自己走,随后脚步不停地说道:“他们住下的前几日,我还提心吊胆地怀疑警察署的人会上门抓人,时不时地跑东头那处房子看有没有事。”
“连着五六日,那两个人白天在房间里睡大觉,呼噜扯得震天响。到了晚上,这几户人都睡觉的时候,他们两个反倒背着自己的包出门去了。”
“不知道去哪,反正一去一晚上。我看没什么事发生也就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柳姐快走了几步,将蒲扇插到腰间,两只手一起攥着铺首,用力地将自家的铁门推开了。
她朝身后的阿芎招了一下手,先一步进了院子,随后朝着一个侧屋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两个人应该住了有七八日的样子。”
“有一天,邻居给我说,东头的租户好几天没回来了,怕不是出事了。我才知道那两个人不知去了哪里,等了几日也没见回来。正巧短租日子到了,我就当他们两个不回来了,收拾了房子。”
“来,慢点走。这屋的东西多,且没怎么收拾,灰大。”柳姐掀起帘子后,用蒲扇将扬起来的灰尘挥到了两边,继续说道:“奇怪的是,那两个人走的时候并没有将自己的包带走。”
“防止有一些禁用的东西,我打开背包检查了一下。里面是一些奇怪的铲子、罗盘什么的,看着像是下地找东西的。没什么特殊的违禁品,我就把包放到了这个屋子里。”
柳姐拐了一下,用蒲扇指了指角落里很大的木头箱子,然后一只手将那口箱子掀开,露出里面七零八碎的东西。
她扒拉了两下,角落里一个看起来灰扑扑的背包显露出来。她边用力地将那个包提出来边用蒲扇挡住灰尘,随后用脚一踢将箱子的盖又盖了回去。
“屋里太暗,来院子里吧。”
柳姐说完后就单手提着鼓囊囊的背包,快步出了屋子,将它随手扔到了院子里的石板上,顿时激起一层灰。
柳姐用蒲扇扇了扇后,指了指那个老旧的背包,说道:“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阿芎听到江海的转述后朝柳姐点了点头,瞧着她摇着蒲扇走向了院子中树下的躺椅,便转身朝那个背包走去,蹲下后两只手将上面系着的麻绳解开了。
两个形状不一的铲子、磨损严重的罗盘、燃过好几次的蜡烛和铜质烛台、缠绕着的棉线……
阿芎从背包里拿出来一堆盗墓所用的东西,正如柳姐所说,直到整个包里的东西拿完,都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她觉得只有这么点东西不太可能,按理说盗墓是为了将墓中的陪葬品转手卖出去,所获得的钱以及交易的凭证却都不在这个包里,多少令人怀疑。
照柳姐所述,他们两个应当是住房的前几日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去往城北的六朝长乐公主墓探测、挖洞。
失踪前的最后一天为什么没有带上自己的东西,原因则不得而知。
可是,盗墓贼总不能将自己的工具扔下,只带了钱和凭证远走吧?
带钱尚且情有可原,带交易的凭证就有些奇怪了。
她怀疑这个包有夹层。
阿芎一只手放到背包的外侧,另一只手则伸进背包里侧,两只手配合着一寸一寸地寻找夹有东西的地方。
直到摸到背包后面偏下的位置,一处微微突起与其他地方的厚度不同。
她摩挲了一小会儿,找到了夹层的入口。阿芎将夹层扯开后,从里面取出来一叠纸。
仰在躺椅上的柳姐一看到她从背包里找到了其他东西,蒲扇也不摇了立马站了起来,走到了阿芎的旁边跟着蹲下。
她看着阿芎将那叠纸一张一张地翻开,惊讶地说道:“这么多美金?!”
阿芎听到江海的转述后不解地问道:“美金?”
“就是洋人的货币,拿了这个能在占区买东西。一张纸币能值很多钱。”柳姐解释完后,从阿芎的手里接过一把纸币,乐呵得合不拢嘴。
只有钱没有凭证?
阿芎顿了一下,两只手配合着去找其他的夹层了。
柳姐见她还在找东西问道:“找什么?还有钱吗?”
“找交易凭证。”
阿芎刚说完,在背包的侧下方摸到了与一旁的厚度几乎没什么差别的微微突起,她刚刚直接将这里忽略过去了,像是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她找遍了这张纸的周围都没有发现可以伸进去的口子,索性问柳姐道:“有铰刀吗?”
等肩头的江海转述完,柳姐才恍然地点了点头,将那把美金揣到了自己的腰包里,站起身去屋里找铰刀了。
自拿到钱后,柳姐变得春风满面,拿个东西也是乐呵呵得,将铰刀给阿芎后还热情地询问用不用帮忙。
阿芎接过铰刀后摇了摇头,慢慢地沿着那张纸所在的边缘裁开,尽量不破坏里面的那张纸。
直到背包被剪出来一个大窟窿后,那张泛黄的纸渐渐地从两片布之间滑落。
阿芎捡起那张纸,发现上面的文字看不懂,随即用手点了一下肩头上江海的脑袋,顺便将写满字的纸递到了江海的面前举着。
江海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刚想“哎哟”一声,看到她有求于自己,立马将两条纸胳膊绞在一起,抬起纸脑袋,傲气道:“还是我有用吧!”
“等我看看……还好不是其他洋文。”
江海清了清嗓子,照着那张纸念道:“今以定金十条聘请二位,即日前往东吾城北,探寻六朝长乐公主墓。事成归来,再以二十条报之。”
江海读完了后,阿芎等了一会儿,怔了一下问道:“没有落款?”
“没有。上面的字就这么多,需要再读一遍吗?”
阿芎摇了摇头,将那张认不得一个字的纸放在眼前细细地观察了一会儿。
泛黄发脆的纸证明它历经多年,上面的墨也干了许久,字迹约莫有些模糊。她猛地觉得这张纸的质地好像在哪里见过,就是最近……
“你有没有觉得这张纸很眼熟?”
江海闻言后,用自己的纸手摩挲了几下后开口道:“你不说的时候还真没觉得眼熟,不过……”
“我最近好像在哪见过它,只是除了我,还能有什么纸呢?”
“还是写了字的纸。”
写了字?
阿芎蓦地想起来了什么,快速地说道:“你还记得自己在颜府后院土里的时候,身边的那张写满奇奇怪怪文字的纸吗?”
江海听了之后愣了一下,旋即说道:“你的意思是……交易墓中文物的那个洋使写的凭证?”
“这两张纸,好像还真的很像!”
得到认同后,阿芎立马从地上的那一堆东西中取了烛台和蜡烛,摆好后开口询问道:“柳姐,有火吗?”
柳姐听了江海的转述后,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火折子,从躺椅处扔到了阿芎的脚边。
阿芎拾了火折子后,打开盖子吹了一口气,火苗瞬间亮了起来。她将蜡烛点燃后,把火折子吹灭还给了柳姐。
随后,她拿着那张纸,将它的边缘处放到蜡烛上炙烤。
不一会儿,一个印记慢慢地在纸上显现出来。
蒸腾着热气的河流冲刷着四壁,激起浪花到桥上。古式却没有底的桥横跨在奔流不息的河水之上,安然伫立。
和倒卖陪葬文物的洋使手中那张纸上的印记一模一样,是阿芎特别熟悉的东西。
——无底轮回桥。
两个盗墓贼的尸体已经发现,他们的物品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阿芎征得柳姐的同意后,仅仅将那张印有无底轮回桥的交易雇佣凭证带走了。
她在回李老府邸的路上,一直摩挲着凭证上的无底轮回桥。尽管它与泛黄的纸已经融为一体摸不出什么边缘感,但阿芎总觉得它如鲠在喉。
那两个盗墓贼应是收了以无底轮回桥作印的主家的金银,奉命去探查东吾六朝长乐公主墓。
只是那主家竟许诺墓中陪葬之物都给盗墓贼。如若不是为了这些身外财宝,那么雇佣盗墓贼下墓又是为什么?
然而,这些隐藏极深的谋划已经随着盗墓贼的死亡埋进了深厚的泥里不得而知了。
不过,几乎可以断定,两人是三年前去了城北的六朝墓失踪的,很大概率就是被墓中的冤灵杀了。
至于尸体为何三年不怎么腐烂,也许是误入了封印冤灵的阵……
可是,据阿芎所知,封魂阵顾名思义只会作用于魂甚至幽象,并没有封魂阵可以保证尸体不腐的。
既如此,六朝长乐公主墓实在是怪异得很。
她之所以没有听江海的话直接去往城北的六朝墓,一是很明显那里是一个圈套,她连幕后之人是谁都不知晓,无准备之仗必定打不赢。
二是,当务之急是如何洗清警察署加诸于贺先生身上的污蔑之词。既然找到了雇佣盗墓贼的凭证,自然是查清无底轮回桥更为重要。
谁会用无底轮回桥当作印呢?
事实上,无底轮回桥这个概念太过于广泛,无论是与死亡打交道的人们,还是自古以来修墓的工匠,都知道它是渡人投胎的必经之路。
甚至是操办过丧葬事的每家每户,都不无可能知道这座桥。
不知不觉中,阿芎沿着来时的路走回了李老府邸门口。
一直在门口等着的管家立马迎了上来,看了一眼攥着纸沉思的她,将目光移向肩头坐着的小纸人,不太习惯地咳了两声开口。
“李老的丧事我找了人已经开始筹办了,按照习俗五天后下葬。衣服、棺椁、陪葬品、纸扎也着人去采办了,只是……”
阿芎听到管家的声音就回过神来了,站在原地听江海一句一句的转述后,看着一脸难为情的管家淡淡地问道:“只是什么?”
“和其他地方一样,东吾地区人死了,若是没有亲属家眷便算了。若有,是要他们亲自将死者的生前物品在五日内烧掉,使得魂能够忘却前事、顺利转生。”
管家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您也知道,虽然李绯妤和李老很久不往来了,但是爹死了总得给人家传达到。可她如今又在占区的舞厅里跳舞……”
“我们这些人都没有占区的通行证,很难将消息带给李绯妤。”
等到江海把话翻译完,阿芎才开口道:“占区的通行证谁有?”
管家掰着指头算起来,边数边说道:“贺先生是东吾经济协会副会长,自然是有这个通行证。只不过如今被警察署的人带走了。”
“隔壁颜府夫妇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两人都有……以他们的性格,这种小事估计不会帮忙。”
“警察署亲洋派也有,跟我们的关系只是面上的……”
管家又列举了几个人,不是有这样的原因,就是有那样的原因。
越数声音越小,管家的脸色也跟着差了起来,看起来苦恼得很。
“这里有没有李绯妤的东西?”
阿芎旨在用腰间的迷穀纸锁链将李老去世这个消息趁夜带给李绯妤。
只是管家听了江海的转述后,摇了摇头说道:“决裂后,李老气得将她的东西都烧了,差点没给房子点着。”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拐角处来了几个人。管家看到其中一个后眼睛一亮,激动地说道:“我知道还有谁有通行证!”
“颜家的小公子曾在占区里上过学,他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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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