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愿营业 第3章 回忆

到目前为止，这场公关策略算不上完美，但效果还不错。

“舆情监测显示声明发布后你的搜索指数增长170%，但是商业价值风险评估意见升至A级，目前一些运动品牌也有撤代言的意向。短时间内你是接触不到主旋律片的，但你的热度现在很高，目前来加价递本子的网剧和综艺还不少。先给你接了个慢综艺，没什么压力，你就当放松了，也收拾收拾心情。剧本后续会和团队一起做评估的，你放心，不会给你接烂本子。”

虽然听起来好像是处处都在为他着想，但最后那句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在签下合同前，他都看不到剧本。是好是坏，团队说了算。

呵呵，什么不会接烂本子。他一点儿没对现在的公司报什么期望，还不是哪个给的钱多选哪个。

深夜回到家的雒雨源也是精疲力尽。他开始忍不住思考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感觉自己就像一头小绵羊，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只有高中文凭的他现在再出去还能找到什么像样工作？

他依旧记得当时刚进前公司没多久，林峰对他真的很好很好。

当时的他总以为是自己年纪小，林峰只是心疼自己一个人出来打拼。

直到有一天，差不多是他进了公司一年多快两年的时候，林峰醉酒后拉着他的手表白时，他才明白，老板这是看上自己了。

很难说他没有心动，毕竟在家时他那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爹像个神经病，喝了酒就动手打他。

他出生在一个落后又贫困的小县城。

雒雨源的母亲是难产去世，过了几年他爹那曾经被家长拆散的初恋再次找回来时，看他已经带着一个拖油瓶，又选择了离开。

他那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爸喝了酒就会打他，骂他是个灾星，毁了自己的两段爱情。

可等清醒了，又要跪在他面前求着他原谅自己。

老子跪儿子，很难不怀疑他就是想夭自己的寿。

在这个神经病一样的爹面前，雒雨源早就被折磨的千疮百孔。

高一的时候，他爹又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不给他生活费。

他看到他爹买了花，买了金首饰，一次又一次的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出了门。他猜应该是又碰到了什么所谓的爱情。

不给钱也行，不打他就好。

所以他从高一起就在外边兼职赚钱，只为了养活自己。功课虽说也有在认真学习，可天天这么两头跑多少还是有些影响，成绩常年沉浮在中下游。

那时的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熬到大学就好，他跑的远远的，再也不回这个所谓的家。

他还记得是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他打了两份工。晚上在烧烤店做晚班服务员，管晚饭管住，每天都熬到凌晨下班。白天他吃馒头就咸菜，穿着厚重的玩偶服在商场发传单。

要攒学费、攒书本费，还要管住自己的吃喝。他的成绩本就不算特好，按照估分来看，差不多只上民办本科了。

民办本科的学费很贵，他得努力多攒点钱。

玩偶服里闷热的不像话，连饭都吃不饱的他险些中暑。

他趁着商场人少摘下头套透了口气，就这样被来这座小城陪艺人录制综艺的林峰看见，问他有没有兴趣去娱乐圈闯闯。

其实他对上大学没什么想法，只想着离家越远越好。现在的他有了更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试试呢？反正也去不了什么好学校。

摘下玩偶头套满头大汗却依旧美到不可方物的神图出了圈，再加上这悲惨的身世，让他快速的在娱乐圈崭露头角。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公司的卖力营销。

林峰对他真的是出奇的好。

当他办好退学手续跟着林峰去了帝都后，衣食住行样样给他安排到位。不仅直接让他住在自己买下用来投资的一套小型单身公寓里，还给了他一张副卡，让他买一身像样的衣服。

看到他只花了六百多块钱，林峰都笑了。

80块的短袖，一百来块的运动长裤，最贵的是脚上的鞋，四百多。

雒雨源还不好意思的说买了个稍微贵一点的鞋，这样一年四季都能穿。

六百块，他打两份工干四五天才能赚来。

看着眼前的人这么畏手畏脚，林峰只得亲自带他去了商场。

他看着七八百的短袖，惊讶的合不拢嘴。他说不要这个，白t恤两个夏天就穿黄了，不值得。

林峰说没关系，那就多买几件，换着穿。

装衣服的购物袋两只手都提不过来。他被包装带上的丝带勒的手指泛白。

原来好的衣服和包包是这样质感，他们的分量都很重。和那种轻飘飘的劣质地摊货有着明显的区别。

对于林峰的表白，他犹豫过，不是因为林峰是个男人，也不是因为林峰大他整整一轮，是因为林峰是有家室的人。

他觉得自己虽说不上是一个多么高尚的人，可至少这么缺德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

可那时的林峰却认真解释了这件事。

“陈奕欣……我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你没发现她有什么特征吗？”

雒雨源没怎么接触过陈奕欣，为数不多的见面只是擦肩而过，打过几次照面，他凭着自己的印象描述着：“陈姐，很厉害，很要强，很酷，很漂亮。”

“你没注意过她是短发吗？”林峰一步步的往错误的方向诱导他。

陈奕欣的确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个子高挑，尤其爱穿西装，还都是浅色系的西装。

还有不少员工开玩笑说，她打眼一看很像网上说的那种微商女强人。

不过她平时都是化着浓妆，至少不会让人把她误以为成男人。

“短发……有什么问题吗？”雒雨源最开始还不明白林峰在说什么。

“她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我们是形婚。”林峰摘下眼镜，捏了捏自己紧皱的眉头。

“那孩子呢？”

“孩子确实是我的，不过……是做的试管。不然结婚好几年没个孩子也说不过去，总要给双方父母一个交代。”

林峰的话他没有全信，还是跟林峰保持了距离。林峰好像也明白他的拒绝似的，没有步步紧逼。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

可当他一次又一次的看到这对夫妻在公司客气到像不熟、甚至就像上下级分明的职场关系时，他的确有些动摇了。

这期间林峰无数次的提到，他知道自己的取向，也从没想过要祸害无辜的女孩子。

这个想法是陈奕欣提出来的，她本来是他生意上的伙伴，两人就是为彼此打掩护，也算是将利益捆绑的更深，不会像其他的夫妻店那样一旦感情破裂，事业也会遭受到同样的打击。

在陈奕欣作为制片人在颁奖典礼被女演员吻上脸颊的那个晚上，林峰喝的酩酊大醉，直直的吻上了他的唇，这一次他没有推开。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就这样完全相信了林峰的谎言。

真话假话掺着说，最容易让人相信。两人结婚的确是为了利益捆绑，这也是陈奕欣的原话，可最初的陈奕欣却是真心喜欢他的。

直到一年后的某一天，陈奕欣带人拆了那间公寓的门，冲进去给他俩一人一巴掌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谎言。

陈奕欣留短发仅仅是因为喜欢养生。

养生大师说发为血之余，气血不足的女人留短发更合适。

而孩子，自然也不是做试管来的……

陈奕欣的那巴掌都没把他打耳鸣，可当他看着那个曾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人跪在自己老婆面前说是他先勾引的自己时，雒雨源的脑子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运转。

那时的他听不见任何声音，那对夫妻的争吵声逐渐模糊，在他耳边变成了尖锐的鸣声……

原来奕峰娱乐背后真正的操盘手是陈奕欣，林峰这个赘婿不过是被推出来吸引火力的挡箭牌。

事业比他成功了太多的女强人压的他喘不过来气，他觉得陈奕欣总是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在陈奕欣眼里只是任她揉捏的面团，就连儿子都是姓的陈。

他周围的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好像充满了戏谑和打量。

唯一能让他骄傲的学历在这帮国外镀金留学回来的各种二代里显得一文不值。

他在陈奕欣的社交圈里，没有任何尊严和价值可言。

就这样一个在圈子里所有人都觉得一文不值的人，雒雨源把他当作唯一的光，当作自己灰暗生活的唯一救赎。

这才让林峰觉得自己也是可以被依赖和被需要的。

在老婆身上找不到的存在感，他在一个男人身上找到了。

林峰把他打造成了非科班出身的演技实力派，靠着这一个人又陆陆续续的给公司其他艺人抬了口碑。把奕峰塑造成了业内为数不多的真正为艺人着想、能慧眼识珠的挑到好本子、只打造实力派的良心公司，

靠着这些，他重新获得了妻子那个圈子里的人的欣赏。

对他的称呼也从“陈奕欣老公”变成了恭恭敬敬的一声又一声的“林总。”

雒雨源以为这是世俗之外的爱。

可林峰却只把他当作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的工具。最廉价工具，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好的那种。

也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那段时间的他过分沉溺于这段“爱情”，并没有接太多的工作。

凡是参演过的剧也都是林峰亲自挑的本子，质量上乘。

他还因此被人评价为不追逐名利的“艺术家”。

雒雨源曾经以为这是爱情，是心爱的人为自己事业上的助力

林峰却一早就在心里打着算盘，认定这是交易，只不过是雒雨源不知情的交易罢了

有好的资源，超过咖位的片酬，也没人敢给他脸色，这还不算是交易吗？

他演技不错，但基本没参与剧宣扫楼等等之类的营业活动吸粉固粉，也没有在综艺上露过脸。热度不算高，甚至算不上温，但喜欢看他剧的人却不少。

有作品，有口碑，没流量，没咖位，解约费对悦其来说并不算高，但翻红的概率极大。

悦其签下他，就是因为性价比高。

解约签了悦其娱乐，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并不是一桩伯乐救出了即将祗辱于奴隶人之手的千里马的美谈。

名利场上没多少怜惜，更多的都是生意。

他跟悦其的条约签的十分苛刻，在给公司赚够1000w之前，分成竟是一九。

够了1000w就开始二八，到了3000w才会变成三七。

不过公司每个月开6000的基础工资，甚至还给交五险一金。

够活了。

反正也不打算谈恋爱了，他现在就只想搞钱。

什么是爱？他真的被爱过吗？

即便这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可他还是十分痛苦。

雒雨源掀翻了茶几上的玻璃果盘，那串本就娇贵葡萄被摔在地上，汁水溅了一地，有几颗葡萄还滚落在了沙发底。

他捂着脸埋头痛哭，带着几分醉意就这么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顶着宿醉的头痛醒来时，他瞬间就后悔了。昨天晚上就那么睡了过去，连空调都忘记了开。

夏天食物变质的十分快，仅仅一个晚上满屋就充斥着水果腐烂变质的酸臭味。不知道哪里来的苍蝇密密麻麻地落在那堆烂果子上，当他起身时又慌乱地飞起、四处逃窜。

果皮就这么干黏在地上，富含糖分的汁水让地板变的黏腻不堪，每走一步都会响起拖鞋从地上拔起的滋滋声，让他愈发烦躁。

满地狼藉。

和自己稀烂的人生一样。